这种草根民夫见不得惨烈和血腥,只要稍稍施加点压力,这些民夫就会全线崩溃,更重要是这座城池太破旧,经受不住打击。
“右军三千刀盾兵,靠近城池一百步!”
罗士信一声令下,右军列队走出了三千刀盾兵,百人一队,排列成三十队,队列整齐,高举巨盾,一步步向城墙走去。
城上守军做梦也想不到隋军会立即发动进攻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城头上大呼小叫,弓箭高举,滚木礌石堆砌,不到百步时,城上便乱箭齐发,箭如雨点般射向列队而来的刀盾军。
但刀盾军在靠近城墙还有百步时便停止了前进,罗士信注视着城头,和他想的一样,守军没有床弩和重型石砲,他随即又下达了命令,“刀盾军撤回,全军后退三里扎营。”
隋军后撤了,在三里地外扎下了大营,近千座营帐延绵近十里,城上的守军也松了口气,不管隋军是什么目的,至少他们可以休息了。
刘黑闼心中也疑惑不解,不知道隋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的士兵确实需要休息,刘黑闼立刻下令,“全军就地休息!”
整整一天,双方都没有动静,仿佛互相有默契一般,都在养精蓄锐,尽可能多地抓紧时间休息。
当夜幕落下时,不少眼尖的士兵意外地发现,在距离城墙三百步外出现了一座座高大巨物,和城池一般高大,俨如庞然怪兽蹲在夜幕之中,一共有十五座之多。
“是投石器!”有士兵惊呼地喊了起来。
刘黑闼也闻讯赶来,望着三百步外的十五座重型投石器,他的心顿时凉了大半,他很清楚临沂城的防御能力,只要一阵巨石轰砸,城池必然会坍塌。
“怎么办?”刘黑闼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很清楚,他们熬不过今晚了。
这时,一名亲兵低声道:“主公,我们还有三百匹战马,不如趁混乱和夜色掩护,我们逃出城去。”
刘黑闼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这在这时,城头守军传来一片大喊,隋军发作了,十五块巨石呼啸而至,砰砰地砸在城头上。
沉闷巨大响声中,城池在摇晃,其中七块巨石砸在城头上,碎石惊空,血肉横飞,十几人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
城头上的民夫吓得哭喊大叫,不顾一切地向城下跑去,城头上一片混乱,但就在混乱中,有人却细心地发现,他们主帅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轮、第三轮巨石连续砸来,破旧的城墙再也经不住这种连续巨大的冲击,靠近大门旁一段约二十余丈长的城墙率先轰然坍塌……
黑暗中隋军已再次列队,等待着冲杀进城,罗士信注视着城池在轰击中摇晃,眼看城墙将坍塌了,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奔而至,抱拳禀报道:“启禀将军,发现一支约三百人的骑兵离开了城池,向南方逃去了。”
罗士信立刻便猜到了,这一定是刘黑闼见大事不妙,先逃跑了,他立刻吩咐副将周隆,“进城后不准扰民,刘黑闼的士兵一个不留,全部斩首!”
“遵命!”周隆连忙躬身答应。
罗士信回头一挥手,大声喊道:“前五营骑兵,跟我去追敌!”
五千骑兵策马奔出,跟随着罗士信向南方追去。
从城内偷偷出来的三百骑兵,确实就是刘黑闼,他知道城池破旧,根本经受不住隋军的攻击,趁混乱之时,他率领三百亲卫,从南门出了临沂城,向彭城郡方向逃去。
从临沂县到彭城郡并不远,只相距一百余里,基本上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刘黑闼在前方奔逃,罗士信率军在后面穷追不舍,天渐渐亮了,罗士信率军已经追进了彭城郡近三十里,但刘黑闼却失去了踪影。
就在罗士信百思不得其解时,忽然有士兵指着远处大喊:“将军快看,那边有军队到来!”
罗士信向西南方向望去,只见数里外,一支黑压压的军队出现在原野里,大约两万人左右,罗士信吃了一惊,勒住了战马。
‘难道这是李密的军队?’
他知道彭城郡一带不会有隋军,居然出现了两万军队,很容易便能猜到,这只能是李密的军队,罗士信心中疑惑,他立刻回头令道:“整顿队伍,准备迎战!”
尽管追击一夜,已经人困马乏,但大敌当前,五千骑兵还是迅速整顿队列,排出了作战的阵型。
但奇怪的是,对方也在两里外停了下来,只见上来了一队骑兵,约百余人,几名斥候奔上前大声问道:“请问可是罗士信将军的队伍?”
罗士信一挥长枪,“我正是,尔等何人?”
几名斥候听说是罗士信本人,立刻下马,上前单膝跪下,为首军官将一个包裹高高举起,沉声道:“我们是魏军陈智略将军部,魏朝已经灭亡,我们无处可去,陈将军愿向罗将军投降,这是刘黑闼的人头,被我们斩杀,特地献给罗将军!”
罗士信愣住了,居然是来投降自己,他用枪尖挑开布包,布包里果然是刘黑闼的人头,面目栩栩如生,还滴着血,可见是刚刚被斩下。
“陈将军何在?请他来见我。”
一名斥候飞奔而去,片刻一名大将带着十几名偏将匆匆走上前,为首大将单膝跪下,对罗士信抱拳施礼,“魏将陈智略无路可走,愿率军归降罗将军!”
罗士信大喜,翻身下马扶起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也,陈将军能归降大隋,这是陈将军的明智,我必会请楚王殿下厚封将军,绝不辜负陈将军的一番心意。”
卷二十 长风破浪会有时 第二十六章 裴氏父子
春分时节,闻喜县一连下了两场的春雨,温暖的春雨细细密密地落在肥沃的晋中大地上,使春的气息更加浓厚了。
官道两边枯败的树叶下又长出了嫩绿的青草,树林里的桦树枝上布满了翠绿的绒毛,李杏和杨树抽出了芬香的细长叶子,河边柳树长发般的枝条上挂满了细嫩的新芽。
河中一群群鸭子在畅快地嬉戏觅食,驮着牧童的水牛在河水中缓缓游动,惬意地享受春水的温暖,这是一个充满了生机初春。
烟雨蒙蒙的官道上,一队从远方来的路人骑着马,跟随着几辆牛车,不紧不慢地向数里外的裴家村而去。
在裴家村一座新盖的学堂里,三十几名四到六岁的孩童正大声读诵着《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
在学堂院子里一株如伞盖般的老槐树下,一名瘦弱的老者眯着眼注视孩子们专注读书,那苍老而充满期待的眼神,就仿佛是一个老园丁在等待新苗发芽。
老者正是裴矩,他回到故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心已经完全宁静下来,暂时忘记了朝堂的争权夺利。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对裴氏子弟的教育之上,无论四五岁的孩童,还是十几岁的少年,还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子弟,他都要一一过问,无论嫡庶,一视同仁,给他们最好的条件,请最好的大儒,花再多的钱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过了新年后,裴矩的身体陡然变得衰老,他自己也感觉到了生命在一天天流逝,他留在世间的日子已经不长了。
裴矩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念,只要裴家人才辈出,那么新朝迟早会有裴家的一席之地,只要皇后太子不倒,那么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虽然他已经看不见,但他知道大势,大势如此。
在大树下坐了片刻,裴矩有些乏了,站起身拄杖向学堂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风风火火跑来,险些和裴矩撞在一起。
吓得少年连忙跪下,“重孙无礼,冲撞了曾祖父!”
这名少年叫做裴昭,是长孙裴晋的次子,也是裴矩最喜欢的一个重孙,聪颖过人,十二三岁便才学出众,由于他的年纪和杨宁相仿,裴矩便很大程度将裴家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裴矩笑眯眯道:“你这只小猴子,急急风风的,火烧尾巴了吗?”
“不是,回禀曾祖父,是三祖父回来了,我特来禀告。”
三祖父就是裴矩的三子裴文举,一直在江南从商,他终于回来了么?
裴矩大喜,连忙道:“快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