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杨元庆也心知肚明,但这种官职上的差距最多只影响他们之间的礼节,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主从关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一名斥候飞奔进来禀报,“杨将军,二十里外发现一支五千人的敌军骑兵队,正疾速向我们扑来。”
杨元庆已经来不及和苏烈交谈,他立刻下令:“命士兵们立刻起来,准备战斗!”
‘当!当!当!’刺耳的警报钟声在枣林镇回荡,将幽州士兵纷纷从梦中惊醒,五千骑兵迅速整队,他们都是和甲而睡,很快便收拾完毕,如一股股洪流从小镇的四面八方汇集,五千骑兵迅速集结在小镇南面的旷野里,战马嘶鸣、长矛如林。
“这是我们的第一战……”
杨元庆战马疾奔,在五千骑兵队伍前飞驰,他的声音回荡在旷野的风中,“敌军和我们人数相当……所以我们没有理由失败!”
他勒住战马,破天槊一指南方已经出现的黑线,“弟兄们,随我迎战!”
蹄声如雷,杀气腾腾,五千骑兵浩浩荡荡向叛军迎战而去……
在枣林镇以南辽阔的旷野里,两支各五千人的骑兵队相距两里停下了,各自列阵,幽州军列出飞鹤阵,前锋如鹤嘴,两翼如鹤翅,这是典型的进攻之阵,而叛军列成鱼鳞阵,五千骑兵如鱼鳞般般层层排列,这是防御之阵。
只见为首一员大将,身材六尺五,膀大腰圆,黑面长发,俨如厉鬼,手执一杆大铁枪,至少重百余斤,胯下一匹乌鬃马,此人一看便知是一员勇烈过人的猛将。
他催马上前,手中长枪直指幽州军,声音如闷雷,“幽州军,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侯莫陈乂对杨元庆道:“此人叫王拔,号称并州第一猛将,骁勇无比,喜欢单枪匹马挑战,若胜之,则率数骑陷营,勇不可挡。”
“居然叫王八!”
杨元庆冷笑一声,回头喝道:“谁去应战?”
苏烈一挥战刀,“末将愿往!”
他不等杨元庆同意,催马便向战场上疾奔而去。
杨元庆久在草原,他和突厥及铁勒人作战,从来没有这种武将单挑的模式,都是大兵团会战,但他听鱼俱罗说过,在中原作战,这种武将单挑也是存在,只是用得不多,更多是为了鼓舞士气,两军作战,士气第一。
杨元庆注视着战场,他对这种单挑模式颇有兴趣,在演义中,这种武将单挑普遍存在,几乎形成了一将败,全军败的模式,但在实际作战中,这绝不可能,顶多是士气受一点影响,更不可能主将跑出来单挑。
其实在实际兵团会战中,武将单挑也存在,那就是兵对兵、将对将的混战,而不是眼下这种兵不动,大将单挑的西方贵族模式。
当然,如果一员大将骁勇无比,那在两军混战中也将起着巨大的作用,他可以杀死对方敌将,使对方成为无将之军,从而溃败,可以所向披靡,将敌军杀得血流成河,所谓一将抵万军就是这个道理。
侯莫陈乂的话使杨元庆有一点担心苏烈,苏烈武艺虽精,但力量不足,经验也不够丰富,对面的大将既然敢单挑,他必有过人之处。
杨元庆催马至旗杆下,抽出一支箭,慢慢搭在弦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苏烈和敌将的单挑。
苏烈马速疾快,霎时间便冲到敌将王拔眼前,他也不招呼,刀光如电,以一种无以伦比的速度劈向王拔的脖颈。
王拔号称并州第一猛将,武艺超群,尽管苏烈来势凶猛,他却不慌不忙,向后一撤马,躲过苏烈这惨烈一刀,大铁枪一抖,分心刺向苏烈心窝,这一枪,刺得凌厉无比。
‘当!’一声,苏烈大刀劈在枪杆上,挡开这一刀,铁枪沉重,震得苏烈两臂发麻,苏烈心中凛然,他不敢轻敌,立刻使出精妙的刀法,刀光如雪片,从四面八方向王拔砍去。
王拔已经发现了苏烈的弱点,那就是力量不足,他也并不急,舞动铁枪,枪尖如一条大蛇,神出鬼没般刺向苏烈的周身。
两人交战十几个回合,王拔越战越勇,他大喝一声,大铁枪以一种强劲的力量直刺苏烈的心窝,这一枪力量雄浑,沛不可当。
苏烈的两臂已经有些酸软,他奋力向外格挡,‘当!’一声闷响,王拔的大铁枪却只被震开一尺,王拔狞笑一声,枪尖顺势一挑,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直刺苏烈咽喉。
两将相斗,胜负往往是由力量、速度和招式决定,苏烈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敌将的对手,他虽然刀法精奇,但对方枪法同样高明,而他的力量和速度却比不上这员悍将,眼看这一枪已到他咽喉,想躲已来不及,他只得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生命就将在此终结。
就在这时,一支箭速度凌厉,箭尖眨眼便到王拔脸面前,比他的枪还要快上一拍,王拔大吃一惊,本能地一侧头,‘噗!’箭射中他左耳,将他左耳撕裂,鲜血迸溅,王拔痛得大叫一声,他的一枪刺偏,从苏烈左肩刺空。
血雾弥漫住王拔双眼,钻心疼痛使他出枪速度大减,突来偷袭扰乱了他心神,对于一员猛将,受伤会使他迅速沦为一员二流劣将,王拔吓得魂飞魄散,拨马便逃。
苏烈死里逃生,回头望去,只见一百五十步外,杨元庆冷冷收起长弓,是他关键的一箭救了自己的命,苏烈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自诩武艺高强,实际上他没有遇到真正的武艺高强者,刚才那员敌将力量沉重,枪速凌厉,比他高上不止一筹,这一刻,苏烈痛定思痛,他决心回家再苦练三年。
苏烈在战场上有点失魂落魄,但幽州军的进攻鼓声已经敲响,‘咚!咚!咚!’鼓声激昂,鼓舞士气,五千幽州骑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黄尘滚滚,旌旗飞扬,长戟铁矛杀气冲天,他们在主将杨元庆的率领下,如一把锐不可挡的战刀,直扑叛军。
武将单挑在战场上只是用于鼓舞士气,绝不会造成一将败,全军败,除非是主将阵亡,所以,即使王拔战败,他也会组织军队仓惶应战,以阵法、谋略和士兵的骁勇士气来决定最后的胜负。
但出乎杨元庆的预料,王拔战败,引发全军败退,不等幽州杀上,叛军便全军溃败,五千叛军骑兵一败涂地,溃不成军,这一战幽州杀敌一千,俘敌一千,缴获两千余匹战马和大量军资,幽州军士气高涨。
……
“这就叫并州精锐吗?我看不堪一击!”
“明天我们便可全军压上,将敌军一击而溃。”
……
夜晚,枣林镇南面的旷野里篝火熊熊,五千骑兵杀羊宰牛,烤肉聚餐,欢庆第一战的胜利,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喜悦,啃咬喷香和烤肉,大口喝着皮囊中的米酒,喧哗吵嚷,豪气四溢。
杨元庆也和十几名军官坐在一堆篝火旁,谈论着白天的战役,军官们意气风发,一致要求和叛军主力决战,如果他们能战胜四万叛军,他们每个人将得到丰厚的赏赐,没有谁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杨将军,明天南下吧!兄弟们士气高昂,大家都有信心。”
五千骑兵都是幽州军,实际上掌握这支军队的,并不是杨元庆,而是两名偏将,一人叫赵什住,另一人叫做贺兰谊,都是幽州军的骠骑府将军,无论从官职,还是从军中资历,他们两人的地位都要远远超过杨元庆,这五千骑兵都是他们手下府兵。
如果杨元庆只是李子雄任命,那他根本就指挥不动这支军队,关键他是杨素之孙,又是奉有圣上旨意,两人不敢摆架子,乖乖听从杨元庆指挥。
但在事关个人切身利益时,两名偏将都极力要求南下和叛军主力决战,今天的胜利,已经大大激发起他们以军功求富贵的欲望。
杨元庆见两人态度坚决,便笑了笑道:“其实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像狼群作战,草原上的狼群遇到数量更大的猎物时,他们不会轻易攻击,也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会等待最佳时机,寻找对方的防守漏洞,一旦时机到来,它们就会毫不犹豫扑上,现在,我们就是草原狼,我们的猎物比我们强大,但我们必须吃掉他们,手段就四个字,耐心,等待……”
但杨元庆的狼群战术并没有引起两名偏将的共鸣,贺兰谊眉头一皱,“可是杨将军想过没有,等待会使战机消亡,会磨去兄弟们宝贵的士气,现在士气高昂,正是和敌军主力决战之时,将军,战吧!”
旁边所有军官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期待,跟着喊了起来,“将军,战吧!”
只有侯莫陈乂不屑一顾,他‘嗤!’的一声冷笑,“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军头,你们真以为并州精兵是泥做了吗?五千人就想打四万人,你们真是被烧昏头了!”
贺兰谊勃然大怒,一脚将侯莫陈乂面前的桌子踢飞,拔刀指着他大骂:“给老子闭嘴!你这个杂草军,再啰嗦,老子一刀斩了你。”
不仅是贺兰谊,其他军官纷纷拔刀,对侯莫陈乂怒目相视,此时,侯莫陈乂再敢多言,必将被幽州军官乱刀砍死。
“够了!”
杨元庆一声怒斥,“都给我坐下。”
众人恶狠狠地瞪了侯莫陈乂一眼,又纷纷坐下,杨元庆毕竟是主将,尽管只是临时主将,但他是杨素之孙,又有圣上的金牌,他们还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