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国不太平 第525节

彭蕴章不消说,工部汉尚书兼军机大臣,说是原本跟随咸丰逃至热河,后借故想离开,主动请缨返回北京,半路便归顺讨虏军了。

那胡林翼更是号称满清湘军的中兴四大名臣,连历史上的左宗棠、李鸿章、阎敬铭等人也是他所推荐而受重用,而且胡林翼虽然出身官宦世家,捐了个知府,但他却认为自己正途出身,曾官清要,捐纳为官已让他蒙羞,所以宁愿到边远之地的贵州出任,治民安府为要务,以区别于那些贪官,而后,他确实为官多年却一袖清风。他以自己的严于律己的品行,在湘军之中协调各派系矛盾,成为一名中坚人物。此人,冯云山肯定是要大用,但因其在满清官府为官多年,已经定型,因此,必须要对其加以磨砺和笼络才行。

至于其他的类似糊北巡抚青麟这样的人物,给个闲职,充个场面便可。对于吴廷栋、张维翰,可用,但其思想与自己冲突,在未能扭转过来之前,只能给他们一个治理州府的机会,想要让自己重用,还是不够。

倒是对于眼下名声不显,官位低微的沈桂芬、毛昶熙这两人,冯云山却有些印象,这两人时候来的满清重臣,一个是洋务派再中央的主要组织者,一个是光绪朝的总策划和智囊,都是才识过人,思想也超越这个时代,能跟上世界上的形势,能堪大用。

而对于阎敬铭,冯云山记得历史上称其为官清廉耿介,是清代乃至自古以来为数不多的理财专家,有“救时宰相”之称。此人严正无私,“为吏胥所畏”,又善于理财,为满清一朝混乱与糟糕的财政革除积弊,挽救了满清的命。这人正是财税部的最好人选,不过,如今周胜富做的也还不错,先让此人给他打下手,却是妥当。

冯云山都想着直接给他安排差事了。

两天之后,圣京城内的原江宁府学内,迎来了数百位满清投降的官员,却是冯云山安排在召见他们之前,进行一次类似于科举一样的考试。

沈桂芬看了一眼面前的稍显稚嫩的面孔,这是一个年轻的读书人,摇摇头,叹道:“想不到,我沈某人中进士八年了,添为陕甘学政,一向给别人考试,如今又要重新当回考生,进行一次科考。真是可笑可叹啊。”

那读书人却正是张之洞,含笑不语,少年老成的模样,让沈桂芬不禁为之一叹。

他们两人却是一个号子里,算得上是同年了。

考卷发了下来,却并无试《四书》、《五经》上面的内容,而是直接冠以二道策论。

“‘论历朝历代以来土地兼并,详细说明原因析及解决方略’。这,这是什么题,竟如此直白,都不用点题破题了,而且,这似乎圣人之书上也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啊!”沈桂芬结果试题一看,傻眼了,不过,他熟读经书历史,又在地方干过几任,也算知道民间疾苦,一下便明白过来,口中喃喃地道:“莫非新朝是想拿地方乡绅和地主开刀,想彻底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只是这未免心太大了,自古以来,从未有哪朝能解决土地兼并,任谁也不可能!”

说完,沈桂芬想起一些书上的说法,又结合自己的了解,心中有了些想法。再看第二题,却是“试比较满清与西洋的差距,帝国该当如何避免成为第二个满清。”

沈桂芬心中咯噔一声,这题目太泛了。这要是真写出去,只怕自己很多也不清楚。

一旁的张之洞却也是眉头紧锁,太怪异了这题目出的。完全不是寻常的八股取士的考题,但这题目,虽然文字直白浅显,但真正要问的内容,却又直中要害。张之洞虽然年纪尚幼,对土地兼并的危害已看在眼中,他也曾经为此问题忧心不已,但左思右想,反复思量和求教,仍毫无办法,想着这世上怕是永远没有办法解决这土地问题了。

只有后面的第二题,满清与西洋的差距,实在是太多了。张之洞忽地明白,帝国显然是想走效仿西洋的老路,难怪,前阵子听说魏源魏先生被帝国邀请出山,出任了钦差前往黄河流域治理河道,原来如此!

要说早年林则徐林大人组织编写的《四洲志》,张之洞便看过,而魏源先生写的《海国图志》更是让他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除了四书五经,还有这等学问,世界之大,出乎他的意料。西洋诸国,完全不是以前自己所想的蛮夷,而是变得强大。帝国此举,莫非就是要选拔官员,为效仿西洋诸国、推行西洋诸学做准备么?

一时间,沈桂芬和张之洞两人略一思索,便龙飞凤舞地奋笔疾书起来。

不得不说,这帮降臣还算是优中选优,推选的都是比较有学识的,上百位降臣都纷纷书写起来。

罗泽南单独在一个号房内。

说来奇怪,罗泽南尽管治学一辈子,却没中过举人,但这次经过曾国藩的一番事情的变故,他感觉自己的理气之学,又上了个新台阶。世界上的万物,只要有理,有气,皆成学问,西洋诸学亦是如此。

罗泽南潜心程朱理学达二十多年,深入的探究这些宋明理学大师的著述,他一生信守理学,创新地丰富和充实了理气论。

因此,在这两道考题之中,罗泽南以理气学的角度,对土地兼并、西洋诸学的理解,都写了下来。

第三天,经过左宗棠、谢享才、许祥光、李善兰、刘长佑五人评定后的几份试卷,便交道冯云山手中,这些都算答题出色的,最贴题的考生了,而考生名字,都封印着,还不得而知。

冯云山打开试卷,第一份不得不说,是一份标准八股答卷。先不说八股格式,单以冯云山这不大好的眼光,也能看出这笔字迹,实在是难得。

“夫天地万物,皆为理气!气化万物,理为主宰!”

“人性本善,性即理……心为身之主宰,心也者,理之次舍也!万物皆需使身、心、行、道四者合一,理为心性本体,心性与理气要合为一体,相辅相成。西洋诸学,可谓占理占气,是所谓优。如今帝国当抛弃满清朝之畏洋如虎,轻视洋又怕洋的观念,而是以夷制夷,取其长者习之,其短者恶之,励精图治,正己理气……”

看完这个,不用看名字,冯云山已经知道这必定是那罗泽南的试卷。挑开封印一看,果然,正是罗泽南。

不愧为一代大儒。

而后,冯云山又拿起第二份试卷,却是二份中规中矩的八股文,不过,其内容,却有建议中华帝国学习西洋进行改革,开展洋务运动的意思在其中:“帝国当以‘师夷之长技以制夷’,摹习西洋列强的工业技术和商业模式,利用官办、官督商办、官商合办等模式发展近代工业,以获得强大的军事装备、民用品,增加国库收入、增强国力,崛起于世界”。

而这两份八股文,一份文笔稍显稚嫩,一份却笔锋沉练,但内容却十分接近,都是觉着如今的华夏已大为落后西洋,主张取西洋之长,奋起直追。这不正是后世的洋务派的主张么?

冯云山解开封印,发现二人一人名为沈桂芬,另一人名为张之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二人,这不正是日后的两位洋务运动的中坚力量,一位是中央的决策代表,一位是地方的代表么?

尤其是张之洞,在几地的总督任上,做了三件大事,都影响着整个近代的华夏:一办新式教育,二办实业,三练新军。

此人才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可大用!原本以为还要锻炼几年,如今看来,可直接任用,大不了,先给给知县之类的练练手,冯云山当即决定下来。

第688 章 参观圣京织造局的触动

最后冯云山从左宗棠、许祥光等人推荐的五十余人中,选了前二十人,其中罗泽南作为状元,沈桂芬和李鸿章分别作为榜眼和探花,这三人作为此次科举的一甲;而其余的罗信南、张之洞、刘蓉、李元度、刘坤一、王錱、蒋益澧、毛昶熙、谭廷襄、张维翰、阎敬铭、文祥、李鸿藻、唐训方、单懋谦、张保衡、徐继畬,则作为二甲。

工部尚书彭蕴章和四川按察使胡林翼等这些满清正三品以上的高官没有参加科举,确实,对于他们已经为官十余载以上的人来说,重新参加科举的确有些侮辱。不过,求官心切的顺天府尹谭廷襄和河南学政李鸿藻和团练头目徐继畬,他们原本都是正三品以上满清大员,却也参加了科举,并且还考了前二十名。

冯云山清楚,这两道题目的设置,其实并不能完全反应这些降官的真正水平,不过自己需要的,便是从中选出能顺从自己意愿、领会自己出题心思的人,那就是超脱出这个时代的眼光之人,或者说,要站在整个时代开眼看世界之人,才能进入自己的核心圈子。

其他的人,哪怕是他会做八股文章,还认死理,想着做个锦绣文章、颂歌颂德一下自己,就以为能当官,然后教化下百姓或者发展下地方教育风气,便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却是痴心妄想,自己不会让这类人主政一方,最多只是闲职或是直接安排他们去做吃力不讨好之事。

冯云山并没让内务部和教育部张贴什么榜单,而是当做从没考过这次科举一样,谁也没透露。

第二天,所有的来圣京满清降官以及地方推荐的代表,便接到通知,早早来到皇宫外五里远的织造局厂房。

这里,原本在满清时期称之为江宁织造部院,太平天国时期更名为织营,如今在工务部副部长曾玉珩和商务部副部长伍崇曜等人的组织下,更名为圣京织造局,又重新开张了起来。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伍崇曜已经在原本的圣国第一机器厂订购了十数台织布机和纺纱机,等机器制好,运来一安装,便用不着这般人工织布了。

仓场侍郎崇纶也站在人群中,他在几年前来过这江宁织造府二次,如今旧地重游,织机仍在,织布的帮工也在,穿步的人却不是原本的那帮人了,想到这,他便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他当仓场侍郎数年,虽然主要是负责管理北上京师的漕粮,但丝绸和茶叶,也是大头。因此,他对这用蚕丝纺织出来的布匹十分清楚,这多么的费时费力,也清楚这丝织品是多么的昂贵。

陛下还没有到,几十名讨虏军士兵和圣京织造局的执事领着他们这帮官员在纺织作坊内参观。

崇纶一边跟随着人流往织营中央走,一边躲避着那些熟人,但没想到还是碰上了湖北巡抚青麟和安幑巡抚福济,他们三个都是旗人,又都是从二品的满清官员,又一起归顺了中华帝国,这一撞见,还真有些尴尬。

还是那青麟脸皮厚,拉着福济,若无其事地笑着和他打招呼:“哎呀,崇纶大人,不如我们三人一起参观这圣京的织造局,一路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是啊是啊,墨卿(青麟字墨卿)所言有理。你我三人是一样的境地,肯定是要齐心协力,一起相互照顾,共同进退才是。”一旁的福济也插话道。

三人跟随着其他人,一起进了工场。只见过道两边都是纺机,将蚕丝纺成绢线。不过,整个过程繁琐而艰难,即便是工匠熟练,还是产量极其低下。青麟见状笑道:“崇纶大人,你管过漕运仓场,定是见惯了成千上万担的丝绢,可没想到那富丽堂皇的丝绢竟然是这种原始的蚕丝绢线一根根织成的吧!”

崇纶怎会不知,当初看见几百几千担的丝绢,又卖得价格昂贵无比,还以为江南的人都富有无比,定是人人争抢着去纺丝,直到他来到江宁织造府的工场,现场看见那帮织工洗丝绢,纺丝线,繁琐的制造过程,才明白为何那丝绸价格如此昂贵。

实在是效率太低了。一只只蚕蛹用热水化开拉成丝不说,单是将蚕丝结成线,纺成绢,便需耗费大量的人工和时间,看着一匹小小的丝缎,确需数人经过数日才能制成,不容易啊。

“墨卿大人说笑了,谁会不知,丝绢难制。不过,如今这缫丝已经算是改善了不少!随着脚踏缫车的普遍应用,车上构件如竹针眼、鼓轮、送丝杆钩、偏心盘等,也改进和完善不少,甚至出现一人一灶,二人共釜打丝头,二人值盆主绰的五人共作大缎车,日缎茧30斤,工效提高不少啊!”崇纶显然对制丝过程中的主要步骤缫丝十分的熟悉,一边往前走,一边讲给二人听,说得头头是道,将缫丝的困难讲出,众人不由感叹,这缫丝的钱还真不是那么好挣的。

而且,表面上崇纶说的是提高不少效率,实际上,五个熟练工人一起做下来,刚化开蚕茧,一天下来,也才三十斤而已!这还只是缫丝而已,再将化开的丝结成线,织成绸缎,费的力气更麻烦。青麟和福济顿时清楚了这绸缎来之不易。

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何皇帝会要求他们到这江宁织造局的工场来参观?莫非,是要大规模发展丝织业?听说这丝绸在洋人那里卖得可好了,而皇帝他还是粤贼的时候,就曾经与洋人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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