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北城留下两千,其余的兵分两路去东西两城防守。我们分兵了,他们难道不是也分兵了么?让郝将军赶百姓上城协助防守。”田承嗣大喝道。
马勇恍然大悟,对方其实也只有三万多骑兵,分兵攻城,攻城的兵力其实也削弱了。防守方的压力增大,进攻方也未见得能占到便宜。
北城守军立刻开始沿着城墙向东西两侧的城墙上增兵。当他们赶到城墙下方的时候,对方绕城而走的骑兵也堪堪抵达东西两侧城墙下。守军们立刻摆开架势准备迎敌。
然而,情形再一次让他们错愕,两队神策军骑兵在城下飞驰而过,一刻也没有停留,直奔南城而去。看架势却是要去攻击南城。守军们不得不赶忙顺着城墙往南城墙上跑。当他们抵达南城墙的时候,刚好看到两只神策军骑兵万人队交错而过,一只往东,一只往西,绕城而去。
守军们大骂不已,但他们也不能停留,因为东西两侧城墙必须要去防守,所以他们不得不张着嘴吐着舌头精疲力竭的再回到东西城墙上。可是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两只骑兵兵马缘城疾驰,下一刻又回到了北城外。
气喘吁吁的守军们再次不得不汇聚北城墙。到此时,田承嗣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神策军骑兵根本就是在戏耍自己。骑兵攻城本是一种可笑的行为,但他们却巧妙的利用了骑兵的机动性绕着城池奔行,迫的守军不得不跟随他们在城墙上兜圈子,从而大量消耗守军的体力,寻找最佳的战机。
要说这种战术,在巨大的城池和大量的守军的情形下并不能奏效,但现在的蒲州,策马小半个时辰便可绕城一周,而且守城的兵力只有七千人,这便满足了这种狡诈战术的条件。虽明知对方在消耗己军的体力,却又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
城下的骑兵也并没有从北城开始进攻。烟尘过后,两万骑兵一东一西又开始了兜圈子。守军们将神策军骑兵们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但他们却只能再次沿着城墙跟过去。半个时辰后,当两只骑兵万人队带着守军们在城头再兜了个圈子回到北城时,所有的守军都已经快要累趴下了。
蒲州城东西五里,南北四里。城墙上转一圈便等于跑了十八里路。一个时辰内跑了两圈,平白无故跑了三十六里路,任谁也要累成狗了。当看到城下的骑兵交错而过,又准备牵着鼻子走一圈的时候,守军士兵们一个个已经瘫坐在地面无人色了。
马勇满脸大汗面色惨白的来到田承嗣面前,咳嗽着吐了一口因为奔跑而变得白粘的唾沫,喘气如牛的道:“大将军,这不是办法啊,大将军,这么下去,不用打,大伙儿也得累死热死了。大将军想想法子啊。”
脸色通红田承嗣虽然没有跟着士兵们奔跑防守,但他的脸上也早已大汗淋漓,心里其实也已经绝望了。
本来他信心满满要守住蒲州,他也坚信自己能做到这一点。但对手的这种战法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无耻的攻城之法,让人有一种智商被碾压的绝望感。这样下去确实连打都不用打,士兵们光是累也累垮了。
但更让人恼火的是,虽然识破了对方的意图,偏偏自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来。士兵们不得不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鼻子跟着骑兵在城头上转,因为不那么做的话,对方便有可能真的在无人防守之处攻城。只需攻破一面城墙,便全城尽失。这一切其实已经成了个死局,完全无法应付的死局。
“兄弟啊,今日之事怕是已经无计可施了,对手这种战法太过卑鄙狡诈。我们已经处于两难之地。我……实在是想不出对策了。兄弟,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你拿个主意吧。”田承嗣哭丧着脸道。
马勇欲哭无泪,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田大将军都没了主意,却要自己来给他想办法,自己又有何办法可想?自己有办法的话,还用问他么?
“大将军,卑职……说句马后炮的话,咱们早该撤离此城的啊,您说能守住十几天,可是现在的情形来看,恐怕两三个时辰都守不住了。哎。”
“现在说这些作甚?我错了还不成么?是我小看对手了。王源的神策军战无不胜,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从他们今日的手段,我便能体会到之前和他为敌的对手是多么的绝望。罢了,马勇,事已至此,恐怕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识时务立刻投降,第二条便是拼命。你觉得我们该选哪样?”
马勇咂嘴道:“拼命?怎么拼命?大伙儿主动出城去送死?还是等他们破城之后被三万骑兵围杀?大将军,拼命是必死的,恐怕只有投降一条路了。但即便是投降,却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毕竟刚才,他们的使者被我们射伤了,他们一定很生气。”
田承嗣翻着白眼道:“无论如何,咱们总得试一试不是么?兄弟,你出城去向他们求和,看看他们是否允许。若他们不准,咱们……咱们便死战一场便是。我想他们会答应的,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小气。”
马勇叹了口气道:“好吧,事已至此,只能去试试了。”
“辛苦兄弟了”田承嗣哑声道。
骑兵队交错而过后,一片黄尘弥漫之中,北门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马勇单骑窜出城门后,城门在后方迅速关闭。马勇看着眼前城下一片弥漫的黄尘,用手捂着鼻子策马冲过吊桥。
城头上,田承嗣瞪着眼睛看着马勇没入了弥漫的烟尘之中,身影逐渐模糊不见。不久后,烟尘散去,马勇的身影重入眼帘之中的时候,他已经抵近远处一万大军的前方数百步之处了。
远远的,虽然听不清说话的声音,但可以看到,对方骑兵阵中冲出十几骑来将马勇团团围住。马勇指手画脚的在说着什么,对方士兵只静静的骑在马上没什么动作。忽然间,马勇拨马往回飞驰,对方十几名骑兵齐齐弯弓搭箭对着马勇的后背一阵乱射,马勇在马上晃了晃,然后栽倒尘埃之中。
“啊。马兄弟。”田承嗣厉声大吼着,他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马勇是他的心腹好兄弟,脏活累活都是马勇在干,自己有他在不知轻松了多少。然而,自己却眼睁睁的看着马勇被神策军给射杀了。田承嗣的心一阵抽搐,痛苦欲绝。
然而,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很快涌上了心头,马勇被射杀,那说明对方根本就不接受投降。也就是说自己连投降这条路都走不通了,只能走最后一条路了。想到这里,田承嗣的心一阵紧缩。
“禀报大将军,东西城门遭受敌军攻击,守城兵力不足,怎么办?”士兵们催命般的禀报声传入耳边。田承嗣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足无措。两圈下来之后,士兵们大部分都跑不动了,瘫坐在城头喘息。第三圈已经没人有气力赶去防守了。对方的两万骑兵已经分别于东西城外发动了进攻,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旦夕之间,东西城墙便要破了。现在却连投降的机会都没了。
“兄弟们。”田承嗣缓缓道:“大伙儿只有一条路了,便是跟着我杀出去。你们也看到了,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杀他们几个垫背。是汉子的跟着我杀出北门,趁着他们北门外兵马不多,杀出一条血路。”
所有的士兵将领都用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有人低声嘟囔道:“这不是要大伙儿都去送命么?明知道是送死,还要大伙儿去,真不是东西。”
田承嗣大吼道:“谁说的?是谁?”
众人不敢说话,田承嗣挥着长刀走近一个个的士兵面前逼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士兵们被他凶恶的样子吓的不敢看他,只低声哼哼着:“不是我,不是我。”
田承嗣举刀怒吼道:“由不得你们不去,你们当了兵,便时刻准备着去死。谁敢不听号令,老子便宰了他。老子从来就手下不留情,你们……哎呦……”
田承嗣忽然哎呦了一声,身子一歪,扑倒在城垛上。在众士兵惊愕的眼神中,但见田承嗣他高大的身形因为重心靠上之故,穿着重甲的身子转动不灵,整个人竟然头重脚轻的往城下翻了过去。
“救我……”田承嗣叫道。
身旁最近的两名士兵中的一个伸手去抱他已经悬空的大腿,但忽然腿弯里被人踹了一脚,身子一个趔趄手中抱了个空。下一刻,田承嗣的脚消失在城垛之上的空气里,两息后,城下传来重重的摔落之声,其中似乎还有骨头断裂的清晰的喀拉声。
所有人立刻扑倒城墙边缘探头往下看去,只见田承嗣庞大的身躯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曲在城墙下方。他的头顶着地面,屁股冲着天空,脖子扭转奇怪的角度。显然是头先着了地,脖子已经彻底的断了。
“田太守……”众人大叫道。不过这叫声里居然有一丝松了口气的味道。
“田太守怎么摔下去的?”
人们很快便开始探究他是如何扑倒矮小的城垛口进而摔下城楼的原因。阴谋论者很快脑补出他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或是被人暗绊绊的摔下去的等等诸般猜想来。但几名士兵很快给出了答案。
“我亲眼所见,他是踩到了地上的一根圆木,圆木滚了一下,他便摔倒在城垛上了。哎,真倒霉。”
这句真倒霉中充满了快意和幸灾乐祸。
“那我们怎么办?田太守马别驾都死了,我们怎么办?”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我们……”众人咽着吐沫相互看着。
“快逃命啊,还想什么?老子先跑了。”一名校尉哐当丢下了手中的弓箭,快速的将盔甲脱下扔在城墙上,然后一溜烟的下城而去。
“跑啊,逃命啊。”下一刻,城头哐当咔擦一片忙乱,所有人都开始丢弃兵器脱掉盔甲,然后抱头鼠窜窜入城中,混入街道上混乱的人群之中。
一个时辰后,神策军骑兵攻克蒲州。
……
第1065章 立威
傍晚时分,一骑快马将蒲州陷落的消息送达长安。刚刚接到田承嗣命人送来的誓死守卫蒲州,拖住神策军骑兵,保卫长安安全的奏折,还正在和身边人大赞田承嗣忠义的李瑁顿时傻了眼。
“混账东西,还说能拖住十几天,两个时辰没到便被破城了,简直可笑。吹牛皮倒是有一套,什么大言不惭城池坚固兵马强悍,都是不堪一击。”李瑁大怒着将田承嗣的奏折撕成了碎片。
“陛下息怒,田承嗣怕也是尽力了,他也算是一员猛将……”内侍黄安低声说道。
“大胆……你还敢向着他说话,是不是得了他的好处了?”李瑁怒喝道。
“奴婢岂敢,奴婢岂敢。奴婢的意思是说,王源的这三万骑兵来势猛烈,便是冲着京城来的。田承嗣他挡不住,是因为对手太强。陛下此刻不必为田承嗣的事情上火,京城的安危才是大事呢。”黄安忙跪地磕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