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慢慢的皱起了眉头,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身子缓缓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淡淡道:“原来韦左相并不知此事,看来我是找错了人。罢了,既然韦左相不知此事,我也不打搅左相了,劳动左相跑了一趟,改日在下设宴表达歉意。韦左相,请便把。”
韦见素面色略显尴尬,他想站起身来离开,但又觉得不合适。他本想糊弄过去,但看样子王源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这件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想搅合进去。但现在这情形,他若是就这么走了,将来若是被王源查出来自己是知晓内情的,岂非白白的得罪了王源。
王源眯着眼观察着韦见素的神色,见他举止不安想走还留的样子,心中甚是觉得好笑。这个韦见素倒是没什么恶名,办事也勤勉,只是太过于明哲保身,没有什么魄力。但如果今日韦见素不能对自己坦陈,王源便会毫不犹豫的将他划到那一堆名单里,今后也绝不对他客气。
“怎么?韦左相还有事?”王源故意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哎……告辞,告辞。”韦见素磨磨蹭蹭的站起身来,朝王源拱手。
王源并未起身还礼,只淡淡道:“韦左相,我只告诉你,这件事我将一查到底,无论涉及谁,我都不会放过。你知道耽误大军的粮饷是什么罪过么?在我军中,此罪当诛。这一次恐怕要出人命。韦左相不涉此事最好,若是当真涉及此事,希望能坦陈相告,不然到时候可是件尴尬事。”
王源淡淡的语气中露着杀机,说话的语气让韦见素毛骨悚然。他偷看王源的表情,见他双目满是血丝,样子甚是可怕。自己认识王源以来,从来都没见过王源是这副模样。从来此人都是文质彬彬笑语盈盈,没想到发起狠来如此的可怕。
韦见素的脚步停下了,他知道此刻必须有个抉择,是继续隐瞒不说还是彻底向王源揭露事实,这是个两难的选择。说实话,那一边都不好惹,但王源这边显然更不好惹,因为此人手握重兵,自己这个左相看似官高位显,但其实在王源面前什么都不是。
韦见素沉吟着,他下了决定。不光是因为王源的强势,也是因为心中仅存的正义。他其实也对房琯和李瑁的行为极为愤慨,只是他表达愤慨的形式便是沉默不语。
“王元帅……可否……借一步说话?”韦见素低声道。
王源笑了,对周围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关上门。离开这屋子十丈之外,让我和韦左相安安静静的说一会话。”
一干人等纷纷出了公房,将屋门紧紧关上,屋子里顿时阴暗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
“韦左相,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的人。你放心,今日你说的话除了上天神明之外,便只有我一人知晓,除此之外绝无第三人知晓。你该知道此事于我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我心中有多么的愤怒。刚才我说的话或许不中听,但那正是我此刻心中想说的话。”王源低声缓缓说道。
韦见素吁了口气,低声道:“王元帅,韦某明白你的心情。此事……此事我确实有所耳闻,我也极为愤慨。既然王元帅相询,韦某也不隐瞒,我这么做倒不是怕王元帅开罪于我,我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个时候朝廷怎能经得起这样的事情?有些人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教人看不下去了。”
王源微笑颔首道:“多谢韦左相,在下洗耳恭听。”
……
午后的散花楼中春光明媚。五月暮春时节,正是万物繁茂花团锦簇之时。散花楼中自从玄宗入住之后,也做了一番简单的修缮和装饰。楼下的园子里修葺了不少的花坛,移栽了不少的花卉,此刻正开的姹紫嫣红。玄宗坐在观月池旁的长廊下,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纸张和画笔,他正在享受午后的闲暇时光,对着池水中的一尾锦鲤轻挥画笔,写意妙姿。
他的身旁,房琯拱手而立,眼睛盯着玄宗笔下的画纸,口中轻轻说着什么,玄宗被逗得不时发出大笑之声,惊的池中鱼儿飞快游走。
一名内侍匆匆而来,站在廊下鸭声回禀道:“启禀陛下,王源求见。”
“王源?”玄宗一惊,手腕一抖,画笔一下子点在了纸上,将那尾纸上的锦鲤的眼睛变成了一个黑黑的大窟窿。一幅画就这么给毁了。
“哪个王源?”玄宗问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
“平叛兵马大元帅王源啊,剑南陇右节度使王源。”那内侍也很奇怪,忙回禀道。
玄宗回身看着房琯道:“他怎么回来了?”
房琯的脸色发白,颤声道:“臣……臣不知道。”
玄宗皱眉道:“你怎么了?”
房琯道:“臣……有些不舒服,王源觐见,臣便退避吧。”
“不用,退避什么?王源又不是老虎,你怎么见他就害怕还是怎么着?”玄宗摆手道。
“臣……臣可没怕他,陛下说笑了。”房琯咽着吐沫道。
玄宗转头对廊下内侍道:“请他进来。”
内侍应诺而去,不一会散花楼东圆门的照壁之后,全服武装的王源挎剑阔步而来,穿过花团锦簇的园子,来到了观月池畔。
“臣王源叩见陛下。”王源恭敬行礼。
“免礼免礼。哎呀,朕还以为内侍通报错了,果然是你回来了。你怎生回成都了?”玄宗笑眯眯的从石阶上下来,伸手扶起王源。
王源谢过起身,目光朝玄宗身后站在廊上的房琯一扫,房琯立刻感觉到了王源目光之中的寒意,吓得打了个寒战。
第801章 追杀
“哎呀,王源,你怎生这副模样了?胡子拉碴满身征尘。眼珠子都是红的。你这是怎么了?”玄宗看清楚王源的面容后吓了一跳,连声问道。
“陛下,臣刚刚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一个时辰前才抵达成都,路上三天睡了不到五个时辰,故而面容邋遢不整,希望陛下不要怪罪臣的失礼。”王源沉声道。
“不怪不怪,但是你为何赶的这么急?是战事不利么?出了什么事儿?”玄宗忙道。
王源微笑沉声道:“陛下,战事顺利的很,我大军在秦岭之北又歼灭四千叛军骑兵,如切瓜砍菜一般。陛下莫要担心。”
“真的么?那可太好了。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何……这般仓促回来?”玄宗道。
“因为臣有疑惑想面陈陛下,希望陛下能给臣解惑。”王源沉声道。
玄宗愕然笑道:“解惑?你有什么疑惑?说来给朕听听。”
王源道:“好,臣想问一问陛下,如今我大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玄宗略加思索,正色道:“这还用朕说么?当今朝廷首要之务便是平叛。你便是要问这个?”
王源点头道:“对,臣便是要问这个,能听到陛下如此明确的回答,臣便放心了。然则臣还有第二问,既然平叛为重,若是有人蓄意破坏平叛大计,搞些于平叛不利之事,该当如何?”
玄宗皱眉道:“朕没明白你的意思。”
王源道:“好吧,臣把话说白些,若有人在大军平叛的重要关口扯大军的后腿,做些让大军可能全军覆没的事情,该当如何。譬如说有人拖延大军的粮草,导致军中无粮,局面困顿,进退不得。敢问陛下,这样的人该如何处置?”
王源话音落下,站在后边长廊上的房琯面色剧变,扭过头去不敢看王源,口中不断的咽着吐沫。
玄宗睁大眼睛道:“会有人做这样的事么?”
王源道:“陛下只说,若有这样的人该当如何处置?”
玄宗冷声道:“那还用问?破坏平叛大计,该当严惩。若是军中之将,当以军法论处。若非军中之将,便以资敌叛乱论处。无论是何种人,都不得放过,该立斩无赦!”
王源微微点头道:“好,陛下既有此言,臣便安心了。臣将按着陛下之言处置。然则陛下休怪臣无礼,臣要动手了。”
王源话音落下,伸手从腰间“沧浪”一声抽出长剑,纵身跃起,绕过玄宗之侧上了后方的台阶。
玄宗吓了一跳,王源突然拔剑,他还以为是要对自己不利,待见王源往自己身后长廊上的房琯而去,才意识到王源是要去杀房琯。
“王源,你要干什么?”玄宗惊讶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