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巴怒不可遏,大喝道:“你给我闭嘴,否则我叫你永远说不了话。”
朗嘎将军瞪眼梗脖子刚要反驳,猛听的前方狭窄的山谷方向杀声震天,与此同时,两侧的山坡上涌出了无数个黑影。伴随着咻咻啸叫的羽箭之声,无数蝗虫般的箭支的黑点像是一场大雨从空中的微光中显现。吐蕃兵马来不及反应,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浇了个透。
无数的战马和士兵中间倒下,原本还算平静的行进队伍在刹那之间便陷入了疯狂之中。士兵们没头苍蝇般的乱撞乱叫,火把乱挥,一片混乱。
朗嘎大张着嘴看着这一切发呆,丹巴将军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被你这个蠢货害死我们了。还不给我整军迎战,还愣着作甚?我可告诉你,今天若是我死在这里,临死之前我也要将你宰了。”
朗嘎如梦初醒,也顾不得再顶嘴吵架了,大声呵斥手下兵马保持阵型做好防御。其余将领也纷纷呵斥约束手下。但山坡上的箭雨密集设下,谷口处山崖上的树木石头不断的抛下堵塞住谷口的去路。前方又有唐军在狭窄的山谷道路上堵截。所有人都心中冰冷。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伏击,人数也绝不是那几千逃窜的残兵,而是成千上万人。
就像数日前吐蕃大军伏击大唐北路骑兵一样,现在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了吐蕃人。穷寇莫追这句话吐蕃人一定没学过,否则他们一定不会陷入今日的境遇之中。同样,过犹不及,塞翁失马,做人留一线这些话他们也一定没学过,此刻他们便是过犹不及,没给已经被他们追的要死要活的残兵留上一线生机。
第633章 新星
箭雨密集而凶狠,吐蕃骑兵乱作一团,数千骑射手对着周围四处放箭意图反击。但他们的箭雨不及唐军的凶狠和密集。剑南骑兵虽然只有八千人,但在王源兵种合并改造的思路之下,这八千骑兵既是冲锋陷阵的好手也是人人带弓的骑射手。
反观吐蕃骑兵,两万人的骑兵数量却只有五千名专职的骑射手,其余的骑兵的角色都是近战角色。故而在这一场弓箭的对射中从弓箭手的数量上反倒处于了下风。更何况剑南军发动的是突然袭击,将吐蕃骑兵彻底打蒙。在吐蕃兵马展开有效反击之前,唐军已经占得先机用弓箭射杀了数千。
远程之后便是近战,震天的呐喊声中,剑南骑兵从两侧的山坡上冲锋而下。如两道从山坡上涌下的巨浪拍击在吐蕃人的阵型之上。本就拥挤在山谷中的吐蕃兵更是阵型大乱,被剑南军骑兵冲散阵型,陷入混战之中。
山谷前方的狭窄道口处,柳钧祭起了他的昆仑奴绞肉机大法,他的昆仑奴骑兵护卫已经达到了两百人,都是柳钧精挑细选的身体强壮的大块头。这两百名昆仑奴的使命便是保护着柳钧横冲直撞。他们穿着重盔,骑着军中最健壮的战马,手中握的都是铜棍金瓜锤长斧大砍刀等重型武器。这便是王源所希望拥有的重型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像铜墙铁壁一般不可撼动。
这些强壮如牛的昆仑奴紧紧保护着柳钧冲入吐蕃军中,杀起人来如切瓜砍菜一般。他们杀人的方式也让人胆寒,大铜棍子扫在人身上,吐蕃士兵会被扫的横飞出去。大金瓜锤夯击在头上,会直接将人的头连头盔砸扁。大砍刀和大砍斧只要砍中对手,会直接将对手的身体劈开。就像是一群入羊群的猛虎一般,重型骑兵对轻骑兵的碾压就如同骑兵对于步兵的碾压一般的可怕。
柳钧在他们的保护下根本无需担心自身的安危,手中银枪上下翻飞,总是在恰当的时候刺中对手的身体。虽然他们有可能已经被身边的昆仑奴们砍去了脑袋,但柳钧可不管,便杀人便数着数:“十八……十九……二十……”。其实就算他将所有这些昆仑奴们斩杀的敌人都算在自己头上,这些人也没有意见。因为这些昆仑奴是当今世上最为忠心耿耿的一族,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主人效力,可没有抢功这一说。
这两百名昆仑奴就像是一辆重型坦克,在吐蕃人的阵型中碾压穿插,将吐蕃骑兵的中心地带搅得稀巴烂。在他们身后身侧,无数的剑南骑兵围绕着这辆重型坦克的周围来回冲杀,将被昆仑奴骑兵冲散的敌军阵型进一步的撕烂扯碎。
另一处可以与之媲美的杀戮洪流便是哥舒翰所率的两千骑兵。李光弼带着两千人在山谷入口的崖顶之上。本来柳钧要求哥舒翰也在崖顶上负责推下巨石和树木阻断敌军退路的,因为在柳钧看来,这四千北路军骑兵已经无法再战。但哥舒翰硬是要冲锋杀敌,两千名骑兵也表示愿意跟着他冲杀。柳钧倒也拿他没办法,虽然柳钧自信自己的八千骑兵已经足够,但若是多了两千多正面交战的帮手,倒也是件好事,于是便答应了他。
哥舒翰和这两千名骑兵可谓是含恨杀敌。过去数日来的惨白和如丧家犬般的溃逃带给他们的屈辱感无以复加。带着极大的愤怒和雪耻之心的这两千多名北路骑兵爆发出了极大的战斗力。他们在哥舒翰的率领下像一列火车在人群中碾压,所到之处血流滚滚尸体无数。
唐军的伏击已经让吐蕃人大乱,唐军的悍勇更是让吐蕃人胆寒。不知敌情的情形下,吐蕃骑兵人人心中自危。他们虽勉力迎战,但心里一直在等待着将官发出撤退的命令,他们已经做好的逃跑的准备。
终于,丹巴将军下令撤出谷外的命令传来,所有吐蕃骑兵的心理上的最后一道防线在瞬间崩溃。一声令下,兵败如山倒。上万骑兵争先恐后的往山谷口退去。山谷入口虽堆积了巨石和树木堵塞,但毕竟两崖之间相隔百余步,唐军短时间内无法将后路断绝。也正是看到了逃生的希望,丹巴才下令立刻撤离。若当真后路被堵死,那便只有死战到底了。
这其实也是柳钧的聪明之处。跟随王源学了不少兵书上的知识,柳钧不但学会了兵法,还懂的学以致用。在此战的布置中,柳钧便是用了攻城计中的围三阙一之法,故意留下一条逃生之路,让吐蕃人不至于拼命死战。因为柳钧自己明白,毕竟自己的兵力比对手少了一半,一旦当真死战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所以柳钧的策略是,先打蒙吐蕃人,叫他们摸不清头脑。再凶猛的冲杀,让他们胆颤心寒。这种情形下对手不知底细,若有逃生之路便一定会选择撤退。这便是一种作战的心理。
但即便是他们要逃,也不能让他们逃得那么轻松愉快。所以两侧山崖上丢下来的那些巨石和树木,既是一种要将对手全部歼灭在山谷中的心理威慑,让吐蕃人更加的担心,同时那也是给吐蕃人逃走的道路上设置障碍。即便他们能逃出去,也要减缓他们的速度,让自己的兵马给予敌手更大的杀伤。
不得不说,柳钧于军事上是有较高的天赋的,此战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作战,小小年纪的他思虑缜密前后呼应,已经露出了冉冉升起的大唐名将的峥嵘来。
正如预料的那般,谷口处的障碍物让吐蕃兵马的撤退极为缓慢和狼狈。谷口处只剩下了数十步宽的距离,而且满地是巨岩落下蹦碎的尖利石块。慌不择路的吐蕃骑兵没命的朝外冲去,不少人直接撞在了树干岩石上,不少人的战马被尖石所伤,滑摔出去成了马蹄下的亡魂。
后方,剑南军骑兵的砍杀就像是趋势他们冲出山谷的皮鞭,他们不顾一切的往外逃,甚至在你不久之后,硬是用身体和马匹撞烂了几棵大树树干,将几块巨大的石头撞的移了位置,将出口硬生生的拓宽了十几步。
噩梦般的一个时辰后,吐蕃骑兵中的九千名幸运儿逃出了山谷。他们拍马在荒野上狂奔,对于带给他们噩梦一般的身后的山谷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丹巴便在幸运者的行列,朗嘎也在幸运者的行列。不过无论是丹巴和朗嘎都没有了斗嘴的心情。丹巴想的是回去后定要将责任归于朗嘎身上,若不是这个蠢货说不可能有埋伏,也不至于如此大败。朗嘎想的是,丹巴这个蠢货,身为领军的将领没有丝毫的主见,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也信了。居然连探路的兵马都不派。难道我让他吃屎,他也吃屎不成?回去后一定要禀报旺姆将军此事,让旺姆将军明白,这丹巴就是个无主见的蠢货一名。
山谷谷口,柳钧策马站在斜坡上看着吐蕃人仓皇而逃的身影,听着暗夜中他们逃走的蹄声隆隆消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此战是自己的第一次独自决策设计的战役,柳钧小小的心脏从战斗一开始其实便是悬着的。但随着战斗进程按照自己的设想一步步的实现,柳钧也终于明白了原来之前跟王源所学的那些兵法和谋略是多么的重要。“谋定而后动,结果自现,如握股掌也。”王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到现在柳钧才真正的领悟了。
“哈哈哈,好过瘾,好过瘾。只用两千人的代价杀敌逾万。柳小将军,你可真教本人佩服。没说的,我说的话算话,从今往后,你可以对人说你是我哥舒翰的义弟了。”哥舒翰大笑着策马冲谷中冲出来叫道。
柳钧微微笑道:“倒是承蒙哥舒大帅看的上了。不过你岁数太大,比我义父都大上二十多岁,我若和你结拜为兄弟,你见了我义父岂非尴尬?”
哥舒翰一愣,哈哈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那便罢了,总而言之,我对柳小将军佩服之至。假以时日,柳小将军毋庸置疑将是我大唐名将。”
柳钧拱手笑道:“不敢当,我的这点本事尚不及我义父皮毛。若是我义父来打这一战,恐这些吐蕃人一个也不可能活着出去呢。”
哥舒翰惊讶道:“王节度使当真如你所说的这般的话,那我哥舒翰将甘愿受他差遣。”
第634章 转折
柳钧也不敢在山谷中逗留,简单的打扫了一番战场,黎明时分大军开拔回剑南军大营。王源派他前来接应的时候曾经交代过,接应的位置只能到吉曲河之东,若哥舒翰和李光弼不傻的话,当会往东同剑南军靠拢。若到了吉曲河东尚未接应到他们的话,要么便是全军覆没,要么便是自寻死路去了,便无须再往前去,立刻调转马头赶回大营。总之,五日内必须回到大营之中。
好在柳钧尚未到吉曲河东岸便已经接应到了哥舒翰和李光弼,故而时间上节省了许多,所以柳钧才有余暇在山谷中布置一场伏击战。但此战从傍晚到黎明耽搁了不少时间,此刻必须立刻回营,方可在五日之内赶回大营。
柳钧明白义父为何定下五日之限,王源解释过,五天时间北路唐军遭遇伏击的消息便会穿到匹播城中。大唐北路军一旦被歼,便破坏了本已经不平衡的战局,而匹播城的吐蕃大军定将会有所行动。而此时少了柳钧的八千骑兵,对剑南军而言将失去一个重要的筹码。所以,无论是否接应成功,柳钧都必须立刻率军返回。
回营路上,柳钧将匹播城下的形势同哥舒翰和李光弼简单的说了说。哥舒翰长声叹息。王源也算是对自己仁至义尽了,在形势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还是派出了兵马来接应。此举一旦为匹播城中的吐蕃大军得知,会立刻招致吐蕃人的攻击,但王源还是这么做了。而这一切却都是自己刚愎自用误会了王源的结果,如果剑南军遭受攻击溃败,那自己百死也难赎其罪了。
虽然疲乏欲死,满怀愧疚之意的哥舒翰还是大声催促着手下的兵马不要拖后腿,加速赶路。从黎明走到了次日凌晨,终于从连绵的山峰余脉绕了出来。出了这些并不高大,但却阻碍着兵马通行的连绵小山,便绕行到了匹播城下剑南军大营的后方旷野之上。
远远望去,大营中灯火明亮,但却一片平静,众人长舒一口气,看来吐蕃大军并未发动进攻。
唐军大营周围十五里之外便有暗哨游骑昼夜巡逻,骑兵归来的消息也迅速被禀报至营中将帅知晓。当大队骑兵抵达西营门时,营门口王源率众将领已经站立迎候。
火把照耀下,王源微笑站立在营门之前,李光弼轻轻对身边的哥舒翰道:“那便是王源王节度使。”
哥舒翰滚鞍下马,大踏步行到王源面前深鞠一礼,满脸羞愧的道:“败军之将哥舒翰见过王节度使。”
王源哈哈大笑抱拳道:“哥舒大帅,何须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哥舒大帅何须介怀?当年哥舒大帅威震西北打下胜仗无数,现在败了一场又能如何?在我心目中哥舒大帅威名无损。”
哥舒翰心中稍慰,沉声道:“惭愧,惭愧之极!”
李光弼上前行礼道:“李光弼见过王节度使。”
王源微笑还礼道:“李大帅,咱们又见面了。当年相助,我曾和身边人说,一定要当面感谢李大帅。现在好了,李大帅给了我一个感谢您的机会了。”
李光弼呵呵笑道:“大帅派人救了我和哥舒大帅一命,这已经是最好的感谢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王节度使还是在河北道黜陟使任上的文职,如今两年过去,您已经是威名响彻天下的名帅了。风水轮流转,当真奇妙的紧。”
王源呵呵笑道:“是啊,所谓山不转水转,人人都有走背字走顺字的时候。顺不骄背不馁一直往前看,才是正道。”
李光弼深深点头,深以为然。接下来哥舒翰和李光弼同剑南军中将领一一拜见完毕。王源上前左右挽着两人的胳膊笑道:“走,进大帐说话。我知道两位大帅已经疲倦的很,但我在大帐中给两位大帅备下了接风宴。吃饱了喝足了才好睡觉嘛。两位大帅,请!”
众将领哈哈哄笑,簇拥着三人进入军营来到大帐中。王源的帅帐中早已备好了超大的一桌丰盛的酒席。虽然没有桌子,只是摆在了地面毡毯之上,但这丝毫不妨碍众人入席尽欢。直到此时,哥舒翰和李光弼才算是摆脱了焦虑的状态,心情也放松下来。王源殷勤劝酒,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需王源相询,哥舒翰和李光弼便将纳木错湖之战的情形主动告知王源。虽然他们并不想回忆起这场痛彻心扉的惨败。
“我三万骑兵,便因为我的愚蠢而尽数为国捐躯。都是大唐的好男儿啊,我好后悔啊。悔不该不听王节度使的劝告,悔不该鬼迷心窍刚愎自用。若非想以有用之身杀敌恕罪,我都想自己了断,以谢逝去的兄弟们的亡魂了。”
哥舒翰语气沉痛的结束了对此战的回忆,眼睛里泪光闪身。李光弼和哥舒翰相处日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哥舒翰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宴席上一片静默,在哥舒翰和李光弼的讲述中,众人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一战的惨烈。身处于九万吐蕃骑兵的围攻之下,那是何等绝望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