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大明 第404节

  阁罗凤怒道:“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阿萝公主沉声道:“只有一条路,和唐人议和,保住南诏国,保住太和城。”

  阁罗凤黯然道:“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但现在的情形,唐军岂肯议和?当初在羊且咩城下,我亲口拒绝了唐军主帅王源。那王源怎么说的你还记得么?他说,那是最后一次机会,那次机会我们不答应的话,他便不再给我们任何机会了。”

  阿萝公主蹙眉沉思道:“他是这么说过,不过未必不能一试。如果被他们拒绝了,我们再拼死一搏也不迟。”

  阁罗凤道:“那好,我这便派使者去唐军大营探问口气,若是能达成和议,固然是皆大欢喜。你以为我想让南诏国灭亡么?现在如能达成和议,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阿萝点头道:“阿兄你能这么想就成了,我知道这对你殊为不易,你是性格刚强之人,但是唐人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屈能伸才是做大事之人。保住我南诏国不灭,这才是你如今唯一要考虑的事情。这样你才不会愧对阿爹,不会愧对南诏臣民。”

  阁罗凤叹息道:“阿妹,你说的对。我说过,回到太和城我全听你的,你全权安排此事,只要唐人不灭我南诏国,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阿萝也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只能抛却荣辱了。我恨死那个王源了,如有机会,我要将他碎尸万段。若不是他,我南诏国怎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阁罗凤吁了口气道:“是啊,这人实在太厉害。说实话,我对他倒是很佩服。有谁能用不到五万兵马便能打到我太和城?简直不可思议。”

  ……

  三月十一日,唐军在羊且咩城休整的第二天上午,李宓率领的押运粮草的部队终于抵达羊且咩城。而剑南大军也几乎到了粮草断绝的边缘了,粮草终于抵达,让王源松了一口长气。

  李宓解释了粮草迟了一天抵达的原因,那是因为在半路上遭到了蛮族兵马的突袭。虽然蛮兵数量不多,但是李宓手下的押运粮草的兵马大多是新兵,他们完全没有作战经验,故而导致了混乱,黑夜的突袭导致七十多车的粮草被烧,还死伤了两三百人。

  幸亏李宓知道这一次是最后一次重要的补给,所以亲自从弄栋城随军押运,在他的指挥下,才将蛮兵击溃。然后一路小心翼翼,直至柳钧派出的一千骑兵接应到来,这才顺利的将粮草运达。

  众将听了李宓的描述,终于算是彻底明白了王源那天描述的占据太和城之后的情形。李宓的遭遇应该便是日后即将遭遇的蛮兵袭击的预演。一旦陷入那样的情形中,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无论如何,粮草物资大半运达,大军恢复补给,一切迎刃而解。王源在阁罗凤的行宫设宴招待李宓。席间王源谈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李宓表示赞同,并同意立刻回成都府将战事的进程以及接下来的想法告知鲜于仲通,让鲜于仲通进京报捷。

  王源所考虑的是,在期限之前将捷报送到进程,解除所谓期限的约束,解除李林甫等人对杨国忠的虎视眈眈。这样自己便可以安心在这里威逼南诏国走出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而不必考虑其他了。

第470章 唇枪

  招待李宓的午宴席一直进行到未时,大战之后难得有这般放纵的时候。虽然军中饮酒是件被严禁的事情,但王源可不是古板之人,倒也并不出来煞风景。喝了近一个时辰的酒,众将虽然很有节制,不敢开怀畅饮,但即便是斯文的小口泯着喝酒,也都喝的酒意醺醺了。

  王源觉得差不多了,酒席宴后物资粮草交接完毕,李宓还要立刻上路回头,王源也不想让李宓喝的连马都骑不了。李宓贪酒,现在已经舌头都发卷了。王源起身端起酒盅,想以最后一杯酒结束今日的宴席。众人也知道该结束了,纷纷起身举杯,正欲饮下这杯酒,忽见亲卫营校尉谭平匆匆从行宫台阶上小跑而来,拱手向王源行礼。

  “副帅,副帅,卑职有事禀报。”

  众将忙停杯不语,王源皱眉道:“什么事,都是自家兄弟,直接说了便是。”

  谭平忙道:“遵命,是这样,东城门守军禀报,城门外有南诏国使者从太和城而来,说要求见副帅。”

  王源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果然,我说三天之内,这才第二天便来使者了,看来阁罗凤很着急呢。”

  众将也一片哗然,王副帅所料不错,阁罗凤果然派使者来了。这时候阁罗凤派来使者,意图再明显不过,显然是来谈判求和的。

  王源笑道:“蛮子使者人现在何处?”

  谭平道:“未得副帅准许,守军未敢放他们进城,还在东门外呢。”

  王源沉脸斥道:“这像什么话?人家好歹也是南诏国的使者,怎能拒之门外?要以礼相待嘛。快去请来,正好咱们酒席未散,着他来喝上两杯共商大事。”

  谭平拱手应诺,忙转身飞快的去了。

  王源微笑靠在椅背上,手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的不说话。李宓笑问道:“副帅,然则今日也许便能达成和议了,正好可以将这个消息一并让鲜于大帅带回京城奏报了。”

  王源微微摇头道:“那可难说的紧,他们主动遣使前来固然是想着求和,但条件能不能让我满意却是另当别论了。诸位,我们固然是想和南诏国达成和议能够抽身而退,但我们这个意图万不可让南诏使者探知,否则他们会利用这一点。一会儿诸位看我眼色行事,两军交战固然不斩来使,但要让这使者知道,我们对和议并不感兴趣,不能教他们知道我们的想法。这种情形下我们占据主动,总是要逼迫阁罗凤尽数达成我想要的条件才成。”

  众将哈哈大笑,宋建功道:“副帅说的是,阁罗凤这次胆大包天,害我们剑南军损失惨重,岂能那么容易便饶了他。就算达成和议,也要教这厮低头认错,狠狠的践踏他的自尊心,让他从此以后不敢再露獠牙。”

  “对,狠狠的羞辱这厮才成,哪里那么容易便让他达成和议,那他还不在太和城中笑掉了大牙,以为我们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上了。总要吓得他屁滚尿流才甘心。”柳钧嘿嘿笑道。

  王源呵呵一笑指着柳钧道:“小小年纪也学坏了,你这样不好。”

  柳钧嘻嘻一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这也是跟着义父学的。”

  王源怔怔无语,众将轰然大笑。

  众人正谈笑风生,谭平再次归来禀报南诏使者已经带到门外,王源忙整衣端坐,众将也都收敛起来,人人神色漠然,一副牛鬼蛇神之态。但见厅门外,一名身着唐装长袍的黑须中年人正缓步拾级而上。这中年人穿着唐装,脸上也无纹面,举手投足倒也儒雅大方,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惊慌之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气度倒也不凡。

  “受南诏国国主和南诏国洱海公主之遣,南诏国翰林院学士周德安前来拜见大唐剑南节度副使王源及各位将军。在下有礼了!”那中年男子拱手行礼,一开口竟然是一口字正腔圆的长安京腔,言语温和动听,不卑不亢。

  “见我剑南军王副帅,为何不跪?”魏光中沉声喝道。

  周德安负手道:“本人上跪天、下跪地、中跪君王和父母。除此之外见到谁都只作揖不跪拜。并非对王副帅不敬,就算见到南诏国的王宫大臣,本人也是不跪的。”

  “放肆,见了我家大帅便必须要跪,否则便是不敬,不敬我家大帅,我便要请你吃苦头。”刘德海怒目喝道。

  周德安微微一笑,对着刘德海道:“这位将军说话好没道理,跪拜便是尊敬么?我可以跪拜王副帅,但我若跪拜在地,心里骂着王副帅,那是敬还是不敬呢?这位将军是要我跪着心里骂王副帅,还是站着心里赞扬王副帅呢?”

  “你……”刘德海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周德安的诘问。

  王源哈哈笑道:“刘将军,你是辩不过他的,退下吧。周学士言辞犀利,倒是个辩才呢。”

  周德安拱手道:“多谢副帅夸赞,本人可不是狡辩,本人说的是道理。”

  王源微笑道:“你是唐人姓名,看你仪态言语口音,应该不是蛮族之人吧。”

  周德安道:“在下籍贯大唐长安万年县人。”

  王源呵呵笑道:“这么说咱们倒是地地道道的老乡了。你是大唐人,怎地来了南诏国当了什么翰林院学士了?”

  周德安微笑道:“王副帅,这还用问么?何处可安身,我便在何处。满腹才学只卖给识货之人。”

  李宓插言道:“你是唐人,却来南诏为官,这岂非是背叛大唐对大唐不忠?你的气节何在?”

  周德安大笑道:“这位老将军跟我谈忠孝节义么?那么请老将军告诉我,何为忠?”

  李宓沉声道:“侍君不二,是为忠。”

  周德安面带鄙夷之色道:“老将军这忠字的解释未免太狭隘,真正的忠可不是你老将军口中所言之忠。《左转》云:尽己心力以奉公、任事、对人之美德曰忠。诸葛孔明云:赤诚无私为忠。《战国策》中云:竭尽心力以任其事、服其职曰忠。孔夫子云:直率为忠,故所以有忠言逆耳之语。我所言皆为先贤或史书之语,皆有出处。老将军所言的忠,我却不知出处何在了。”

  众人目瞪口呆,这周德安引经据典舌战滔滔,在座这些领军的将军那里知道这些东西,就算读过书的也都是一知半解,却又怎是敌手。

  王源呵呵笑道:“我道为何派了你这个唐人来军营之中,原来是来耍嘴皮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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