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尚未说话,柳钧摆手道:“不能这么干,五百对三百,刘将军认为一定能胜?就算能胜,自己再伤数百兵马,咱们岂非损失惨重?”
“那小公子你说怎么办?不管他们?”刘德海道。
柳钧想了想对王源拱手道:“老师,我认为这三百人马可以收为我们所用,要想让他们听话,只需想些手段便可,用不着和他们硬来。”
王源微笑道:“你说说怎么办?”
柳钧小脸上神色郑重,沉声道:“擒贼擒王,先杀了那魏偏将,让他们群龙无首。然后刘将军带着兵马围困他们的营地,以魏偏将首级示之,在外压内忧之下,他们必会屈服。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学生去办了。”
王源笑道:“你已经完全想好了?”
柳钧挺胸道:“学生想明白了,请老师相信我,必会将这三百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不过我有个请求,这三百人若是被收服了,老师要交给我统率才好,我好想当个真正领军的将领,这三百人就当让我试试手段。”
王源呵呵笑道:“好,柳钧你不是一直期望着不要纸上谈兵么?眼下的形势正是真刀实枪的搏杀。若是能活着过了这一关,你之所得胜过我教你三年,你也会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我答应你了。”
柳钧攥拳挺胸道:“学生明白了。那么便请老师下令那位候偏将进帐吧。对了,刘将军,你立刻做好准备,一旦那候偏将进了大帐,你的兵马需立刻便要将那三百范阳节度兵马的营地围困住,但不要进攻,等我前去收服便是。”
刘德海不明所以,但见柳钧斩钉截铁,自有一番气势,王源又同意他的建议,倒也无话可说。于是答应一声退出帐外自去安排。王大黑前去传令,召候偏将来见王源,那候偏将正在倒头睡回笼觉,不情不愿的带着十几名卫兵来到王源的帐篷中。
见了王源,那候偏将漫不经心的拱手行礼,打着哈欠含糊地问道:“王钦使有何吩咐?不会是现在就上路吧。”
王源尚未说话,但见一旁灯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移动过来,那候偏将瞟了一眼发现是个十来岁的孩童,并不在意,却见柳钧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短刀,身子蹦了起来,一刀砍向候偏将的脖子。
候偏将虽然进到王源帐中便全身戒备,但他却没料到动手是这个孩童,急切中脖子一偏,躲过要害,柳钧这一刀砍中肩胛骨,刀锋卡在骨头上出不来了。
候偏将大喝一声一脚踹翻柳钧拔腿往外便跑,口中叫道:“快救我。”
随行站在帐外的十几名卫兵闻言纷纷拔出兵刃,但只在一瞬间,周围数十名王源和柳钧的护卫便涌上,护卫们个个都有武艺,片刻之间这十几名士兵便倒在血泊之中。
帐篷里候偏将冲到帐篷门口,被横着独臂挡在门前的王大黑一脚踹来踢在小腹上往后便倒。被踹翻在地的柳钧爬起身来,手中已经多了一块围在火塘边的硬石,候偏将仰面倒在柳钧脚下,惊骇中见一块巴掌大的坚石在眼中放大,“噗嗤”一声响,那石头砸在眼眶上,顿时将眼珠子砸得迸裂。
候偏将痛吼一声捂住眼睛,柳钧尚要继续用石头砸他的头,但见王源低喝一声道:“柳钧,用兵刃结果了他便是,无需让他多受痛苦。”
“当啷”一声,一柄长剑落在柳钧脚边,柳钧丢下石头抄起长剑直刺入候偏将的喉头,鲜血飞迸出尺许高,候偏将发出嘶哑的喊叫声,片刻便气绝身亡。
柳钧拄着剑呆呆的发愣,脸色煞白,喘着粗气。王源走来拍拍他的肩膀道:“第一次杀人,难免会有害怕。”
柳钧咽了口吐沫道:“老师,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觉得很刺激,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王源愕然,翻了翻白眼道:“时间紧迫,干你该干的事情去吧,天一亮一切便会暴露。”
柳钧点头,挥剑数下割下候偏将的头颅,领着发髻血淋淋的提了出去。王源回身来,看见青云儿和紫云儿脸色煞白的站在帐篷的一角,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王源一笑,心道:毕竟是女人,男子十岁杀人面不改色,女子一身武艺却连这样的场面都见不得,这便是性别的差异了。男人都是具有侵略性的动物,着实不假。
帐外,刘德海率五百亲军迅速将三百范阳兵马的营寨围困住,亲军们个个携带弓箭,此刻数百弓箭手均弯弓搭箭对着营寨中的范阳兵马,只待一声令下便弩箭齐发。三百范阳节度兵马先是慌乱,但领军旅帅和队正们迅速恢复平静,同样以刀枪弩箭相对峙,只是他们的弓箭数量配备不够,三百人中只有五六十只弓箭,若是开大,必然损失惨重。
柳钧手提候偏将的头颅,在火把照耀下踏步走到营寨前,手中用力,血糊糊的人头划了一道弧线滚落在对方兵马的脚下。对方士兵中有人很快认出这是候偏将的首级,顿时惊呼之声一片,士兵们也一阵哗然骚动。
“对面的兄弟们,现已查实,你们的候偏将是勾结外敌意图不轨的奸贼,现已被河北道黜陟使下令格杀。从现在开始,你们将归于王钦使所辖,若有违抗,同通敌之罪处置。立即放下兵刃,接受改编,违者杀无赦。”柳钧高声喝道。
范阳节度的三百兵马中发出一阵议论纷纷之声,士兵们相互狐疑的询问,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领军旅帅现在是他们最大的官了,众士兵都将目光投向那名旅帅。
那旅帅皱眉喝道:“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胆敢杀了我范阳节度的将领,这才是通敌谋反,兄弟们,不要相信他们,咱们杀出去。”
三百范阳士兵们咽着吐沫犹豫着,候偏将死了,大家都没主心骨,旅帅的话虽然有些作用,但一时半会儿却又难以给众人信心。说钦差大人通敌叛乱,这理由未免太牵强。
柳钧皱眉道:“你们只有三百人,我五百精兵一轮射箭便可灭了你们一半,你们的弓箭手不足五十,为何不识时务。那吕平,你也是通敌之将,却要拉着众人为你陪死么?”
众士兵狐疑的看着旅帅吕平,吕平大叫道:“别听他胡说,我才没有通敌,他是胡说八道。那是个黄口小儿,他的话你们也信?”
“旅帅,那为何王钦使要杀了侯副将?没道理啊。”有人低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这王钦使许是昏了头了也未可知。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大伙儿杀出去,严先生和二公子的兵马离得不远,他们定会来接应我们的。”吕平大叫道。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有人已经准备开始拼命,吕平的话起了作用。
柳钧脸色阴沉,高声喝道:“既然你们执迷不悟,我便对你们不客气了,本来你们都可活命,但你们一旦动手,我便要将你们尽数格杀。”
三百节度士兵发出嗡然之声,胆战心惊的有之,意图拼命的也有,吵吵嚷嚷喧闹不休。
柳钧朗声再道:“不过王钦使说了,你们当中大多数人是无辜的,所以我决定给你们最后的机会。一炷香的时间是你们最后下决定的时间。这吕平是通敌叛贼,跟着他反抗便是通敌叛乱,株连九族。你们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中亲眷着想。从现在开始,谁杀了吕平,谁便升任旅帅;谁杀了队正,谁便升任队正;谁杀了火长,谁便升任火长。一炷香之后,若还没有了结,我便下令万箭齐发,将你们全部射杀于此,一个不饶。”
第337章 互残
一枝点起的香火被插在营盘之外的泥地里,夜色中,香火尽头的红色燃烧的亮点极为醒目。冷风忽劲忽平的吹着,每一阵大风吹过,香头上的火点便变得更加的明亮,肉眼可见那炷香会被烧下去一大截,也让所有瞩目这炷香的人心头紧缩。
时间看似漫长,但很快这炷香便烧掉了一大截,剩下的部分越来越短,给人心理上的压迫感便越是强烈。香火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柳钧沉着脸摆手,他的身后传来弓弦拉开时吃力发出的吱吱声,以及刀剑出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三百节度士兵心中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候偏将的人头就在眼前,而这炷香熄灭后即将到来的便是自己的死亡,所有人都明白,硬拼是没有好下场的,就算临死能拉垫背的,但那对自己有何意义?
柳钧的那番话显然起了作用,虽然大多数人都明白那是柳钧分化他们的手段,但在生死关头,很多人的心理产生了急剧的变化,在生的诱惑前,很多人宁愿铤而走险。
香火逐渐的烧向尽头,只剩下寸许长短,时间紧张的如同凝固了一般,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异常的急促。不少人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炙热,他们的眼睛开始有意无意的在旅帅吕平三名队正以及十几名火长身上逡巡。而吕平等人也明显感觉到了周围人眼中的异样情绪,他们身上的汗毛也开始竖了起来。
第三队中的一名火长名叫赵大宝,平素里吆五喝六对手下的士兵极为苛刻,动辄打骂,克扣军饷。他所率的士兵里有一名叫做陈九郎的士兵,因为赵大宝的苛刻两人闹过不少次矛盾,曾有一次赵大宝差点将陈九郎的肋骨给踢断。
此刻,在赵大宝的神经极其过敏,周围人的风吹草动他都极为敏感,他似乎看到了站在身边的陈九郎有意无意的用眼睛瞟着自己,陈九郎手中的长枪忽然一动,对准自己的喉咙。
本就草木皆兵的赵大宝心中的最后的屏障在瞬间崩塌,不假思索反手一刀砍去,口中吼道:“狗曰的,你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先结果了你。”
陈九郎万没料到赵大宝忽然对自己动手,自己不过是将兵器换了手挠了一下痒罢了,甚至来不及解释,便被赵大宝一刀砍中了头颅,几乎将头劈成了两半。
这一刀瞬间成为了导火索,陈九郎的尸首倒地之时,不知谁发出一声喊:“狗曰的们,我们没动手,你们倒先动手了。杀了这几个当官了,咱们活命还能当官,杀啊。”
早就蠢蠢欲动的数十名士兵心中最后的一丝防线也瞬间崩塌,手中的兵刃似乎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所牵动,下意识的便朝身边的军官们砍去。军官们焉肯就这么死去,挥动兵刃开始反击。军中当官的都是狠角色,动起手来比普通士兵都厉害,瞬间十几名士兵横尸当场。
一旦动手,便停不下来了,这些军官们将每一名站在身边的士兵都视为威胁,甚至来不及分辨对方是否有恶意便先一刀砍去。吕平大声吼叫着道:“不要动手,不要上当。”
但当一名士兵踉踉跄跄的摔倒在自己马前,手中的长枪恰好刺中自己的护腿盔甲时,吕平也没能抵挡住心中的恐惧,挥刀将那名其实并未动手参与砍杀的士兵一刀枭首之后。局势由此顿时变得不再可逆,在士兵们发出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中,数百士兵只花了十几息的时间便将数十名军官斩成肉酱。
悲剧尚未结束,一名士兵大叫着道:“我杀了吕平,我是旅帅了。”话音未落,身边一名士兵兜头给他一刀,将他砍翻在地,怒骂道:“你是个屁,老子才是。”
这种连环的屠杀似乎没有停止的趋势,站在营帐之外的柳钧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引发了这一场凶残的自相残杀,忙高声下令道:“住手,立刻住手。”
五百名亲卫兵马齐声怒喝,这才将正在相互杀戮的节度兵马震慑住,他们清醒过来,看看身边的人一个个身上满是血迹,个个状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