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大明 第301节

  这一发现让严庄和安庆绪既惊恐又庆幸。他们怎也没想到,只在雄武城停留了一天的时间,而且王源几乎全程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到监视,却依然获悉了这个决不能曝光的秘密。庆幸的是,此人操之过急,竟然命人去袭击奚族运送物资的车队,以至于被追踪至此暴露了底线。

  郡衙后堂中,严庄、安庆绪、宇文雄等人立刻紧急商议应对之策,气氛极为紧张。

  “严先生,还等什么?这个王源既然已经得知这么重大的秘密,那是无论如何也饶不得了,你们该立刻调动兵马将他们尽数杀了灭口才是当务之急,还犹豫什么?”宇文雄对严庄要求商议此事很是不解,言语中也甚为不满。

  安庆绪也很不解,附和道:“先生,宇文将军说的是啊,既然查明那人是王源的人,定是王源指使为之。需要立刻下决断,将王源极其随从人员兵马一并绝杀,以绝后患。”

  严庄微微摇头道:“两位莫慌,想动手随时可以动手,在我们的地盘里,随时可以绝杀他们。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周旋,不可莽撞行事留下隐患。如果王源在妫州治所清夷军镇馆驿之中遭遇袭击而死,朝廷问起来如何解释他的死因?这王源既是陛下喜欢的人,也是左相杨国忠的心腹,杀他容易,如何让陛下和杨国忠不生疑惑,不因王源之死引发更多的麻烦,这才是需要考虑的。如果安帅在这里,想必他也必不会轻易的下令在清夷军镇中便动手。”

  宇文雄皱眉道:“严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还要留着这祸患不成?要知道他获悉的可是你家安帅和我奚王之间的秘密,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若回到京城,你家安帅可要人头落地了。”

  安庆绪也叫道:“是啊,先生你是不是糊涂了。”

  严庄皱眉道:“我何曾说要饶过他们了?只是要杀他们也要杀的不留后患才是。在城里杀了钦差后患无穷,所以要杀他也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足以让朝廷无话可说,无所怀疑便是。”

  “那你说怎么杀他?”宇文雄怒道。

  严庄负手踱了几步道:“恐怕还要请宇文将军帮忙,这件事由你们解决为好。”

  “怎么解决?”

  “很简单,明日上午王源便会和我们一起出城往北,一路巡视文德、白阳、龙门、广边四县防御,这都是和你们奚族交界的边境之地,朝廷所知道的是边境战事频繁,凶险之极。而王源一旦在边境遭遇你们奚族兵马的袭击而死,陛下以及朝廷中的任何人都无法对安帅问责,只能怪王源命苦了。”严庄淡淡道。

  安庆绪一拍大腿叫道:“妙计啊,若是被奚族人杀了,也怪不到咱们头上了。”

  宇文雄皱眉道:“你们这些唐人当真阴损,这又要嫁祸到我们奚人身上,让你们的陛下对我奚王恨之入骨了,你们倒是一点责任也没有。”

  严庄微笑道:“宇文将军,话不能这么说,朝廷对你们奚人再恨之入骨有何用?安帅已经和你家奚王达成协议,又不会对你们如何,你有担心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么一来你们既能亲手报仇,又能保住秘密且不会让朝廷生疑,这正是一石三鸟之策。”

  宇文雄皱眉道:“罢了,我可没兴趣听你絮叨这些,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

  严庄微笑道:“很简单,你连夜回去,带领兵马在我们巡查的线路上设伏。我看鸣鸡山北边的山谷很是合适,那里山高林密,一旦开战,两头堵住便是瓮中捉鳖。两日后我们会陪同王源抵达那里,届时我们会找个理由带兵离开,让王源的兵马和少量我们的兵马继续前行通过山谷,到那时便看你的手段了。记住,一个活口也不能留,全部绝杀。留下一个都是祸患。”

  宇文雄点头道:“好,但我有个条件,此次被截杀烧毁的我的手下兄弟和那批物资,你们需要抚恤并无偿补给我们,那一千套盔甲兵刃我们可没运到族中。”

  严庄点头道:“这个我做主了,补给你们便是,只要你们将王源和他的随从尽数绝杀,我们安帅不会亏待你们的。”

  宇文雄满意的点头,起身拱手道:“既如此我也不耽搁了,这便回去准备,后会有期。”

  严庄和安庆绪起身相送,宇文雄阔步离开郡衙,带着手下急火火的上马疾驰出城,回去布置去了。

  严庄又连夜写信命人送往幽州城,详细禀明此事,告知安禄山不得不动手了,请安禄山做好对朝廷诘问的准备。又详细研究了明日所行的路线以及安排了届时如何撤离的计划,这才拖着僵硬的身子上床歇息。

  次日上午,大队人马再次出发往北,双方各怀心事,但表面上却气氛融洽丝毫没有表露。离开清夷军镇之后,越往北越是一片荒凉,寒风凛冽天地萧索,坑洼不平的官道已经不能称之为官道,车马行走艰难之极。

  王源看上去兴致还不错,虽然没什么美景可看,但丝毫没有显得沮丧。一路上谈兴浓郁,严庄也竭力配合,每到一处严庄均有典故故事可说,而且都是真实的故事,也让王源对这片苍茫野地产生了极大的敬畏之情。

  燕山以南这片大地历来是中原同北方民族的征战之地,荒草掩盖的山丘平原之下,几乎每一寸土地上都有过战斗过的血肉和尸骨,只是岁月悠悠,这些人埋骨于此化为泥土,后世之人却并不得知罢了。身处这个时空和这片土地之上,越发让王源感觉生存之艰,发展不易。每一个王朝每一个民族都在浴血搏杀为了争夺一席生存之地,从这个角度来说,倒也无正邪对错之分。

  十月二十六午后,大队兵马抵达鸡鸣山南麓,这里距离奚族的领地已经不足三十里,远远看着连绵的矮山之间一峰独秀矗立天地之间,让看了数日的荒凉草野之地的人们心情为之一畅,精神也为之一振。

  “王钦使,前面此山便是鸡鸣山了,当年东突厥入侵妫州一带,太宗皇帝亲率兵马在此驻扎迎击,夜间闻鸡鸣于山谷之间,故而赐名为鸡鸣山。而且你瞧,这座独峰东凸西沉,想不想是一只昂首向东方鸣叫的雄鸡?”严庄指着远处的山峰对王源笑道。

  王源微微点头,说实话这山形一点也不像是雄鸡,不过王源相信太宗赐名的故事是真的,也许李世民叫此处为鸡鸣山之后,他人便牵强附会说山形像是一只大公鸡了。

  “好一座大山,真是壮丽之极。北边便快到奚族边境了吧。”

  “正是,所以过了鸡鸣山咱们便不能再往北了,为了钦使的安全,咱们需要远离奚族边境,奚族人可是经常在燕南一带行动的。咱们过了此山便往东走,直奔龙门县和广边军去,那里是我边境重兵守御之地,有近六千兵马驻扎,安全上当可无虞。”严庄抚须笑道。

  王源点头道:“听严先生和二公子安排便是。”

  安庆绪呵呵笑道:“王钦使放心,有我们护送着,王钦使不会少一根毫毛的,保证你能安安全全的走过这一趟,平平安安的回到京城。王钦使,咱们加加脚力吧,争取在天黑前抵达山边宿营休整,明日一早便可穿越山谷了。”

  王源笑道:“好,那咱们便快马加鞭吧。”

第334章 觉察

  大队人马于鸡鸣山南坡下的一块平地上扎营露宿,扎营时发生了一件小插曲,让严庄和安庆绪很是担了一会心。

  一路来扎营的时候,刘德海的兵马和范阳节度护送兵马都是穿插驻扎在营寨四周,这也是王源为了表示自己对严庄和安庆绪的信任而主动提出的。但今晚,刘德海的兵马抢先围着王源的帐篷周边驻扎下来,将王源和严庄安庆绪等人彻底隔离,这引发了严庄和安庆绪的疑虑。

  晚饭后,严庄来到王源的帐篷里探听口风,想知道是否是因为王源知道了什么而故意做出这样的调整。但王源听到严庄轻描淡写表达出的疑问之后的回答打消了严庄的疑虑。

  “这是刘将军在幽州时便提出的建议,他说抵达奚族边境周围必须要做好严密的防卫,和范阳兵马混编驻扎会在意外发生时产生混乱。我本是觉得没这个必要的,但今日严先生说山北便是奚族人活跃的地带,这让刘将军极为忧虑,所以他才竭力要求如此。你知道,他肩负护卫我的职责,我也不能太干涉他的决定,毕竟于军事上我是不太懂的。其实我倒是宁愿在范阳兵马的护卫之下,因为你知道,刘将军所率的是地方团练兵马,和范阳兵马比起来差了老大一截。但这话我可不能说,若说了,刘将军岂非要气死了。”

  严庄哈哈大笑,这王源说的倒是真心话,一路上严庄目睹刘德海所率的护卫兵马的一些行为甚为不屑,这些团练士兵明显是乌合之众,一路上风餐露宿,范阳节度兵马屁都不放一个,而这些团练士兵却个个抱怨不停,疲惫不堪,显然不是什么精兵。

  严庄甚至一度认为,王源之所以同意让他的护卫兵马和范阳兵马混编驻扎,那是因为这样王源觉得更安心,而此刻王源的话也印证了自己的揣测。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严庄离开了,在他离开之后,王源召集众人进自己的帐篷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公孙兰、刘德海、柳钧、青云儿紫云儿等人均在列,一向不太开口说话的公孙兰今日一反常态成为了会议的第一个说话的,而她的第一句话便让众人惊讶不已。

  “诸位,目前我们已经处于危险之中,我怀疑有状况要发生,所以我要求二郎召集诸位来商议此事,要诸位心中有数,做好一切紧急的准备。”

  出了王源之外,众人均惊愕不已,面面相觑。

  “公孙姑娘,怎么回事?今日钦使突然要我调整布防,我便意识到有事发生,请公孙姑娘明言,卑职也好加强警惕。”刘德海皱眉道。

  “是啊,姐姐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紫云儿也道。

  柳钧自从上次事件之后倒是乖了不少,这次居然没有出声询问,但表情倒是满脸急切。

  公孙兰朝王源看了一眼,王源缓缓点头,公孙兰静静道:“昨天夜里我们宿营时,有人偷偷出营。我在帐篷中打坐,听到马嘶之声于是悄悄去查看,发现有三骑从营中出发一路往北去。于是我骑马偷偷跟踪,发现他们正是往鸡鸣山而来。就在扎营前,我看到那三骑归队之后,那三人直奔严庄和安庆绪的帐篷里去,这让我产生了极大的疑惑,所以才让二郎命令刘将军改变布防,加强护卫的。”

  刘德海不解的道:“这能说明什么?这三骑也许是派出去的斥候探路的,自出幽州以后,一路上不都是这么干的么?”

  王源咳嗽一声插话道:“我来解答刘将军的疑问。大队人马行军一路上放出斥候骑兵探路侦查这是正常的,但半夜放出斥候却很少见到。天寒地冻,道路难行,又没有视线,让斥候半夜出去探查能有什么效果?这是其一。其二,你们发现没有,这一路上严庄和安庆绪放出的斥候都是十人一队,轮流查看前方情形,放出十二队斥候,白日里每个时辰都有两队斥候回来禀报,毫无差错。这看来正是范阳节度兵马已经固定的一种侦查方式,那么三人一队半夜出去,这显然不是他们惯常的手段。”

  柳钧终于忍不住插话道:“老师说的很是,我也一路上观察了这种情形,他们确实是每次放出两队,每队十人,沿着我们前行两侧的侧翼侦查。每个时辰必有两队出发两队归来,这确实使他们已经固定好的手段。”

  王源赞许的看了柳钧一眼道:“柳钧进步很大,要时刻注意观察,才能有所发现。这便是第二个疑点。这三人夜间出营,我只能解释为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迹。而他们在今日天黑前赶回营中,按照马匹的脚力来说,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这也否定了他们是前往鸡鸣山北边的龙门通知当地守军我们到达的消息的可能。然则他们既非斥候,又非送信给龙门县守军,出营的目的何在?谁能解答这个疑问?”

  众人皱眉思索,经王源这么一说,倒是确实有些奇怪。行军之中,军纪严明,除了受命的斥候,普通军士哪有随随便便半夜出营闲逛的道理,既出营,必是身负使命。而这三名士兵到底是去干什么的,让人甚是迷惑。

  柳钧张口欲言又止,王源给他一个鼓励的眼光,柳钧受到鼓舞,朗声道:“老师,我刚才算了算这三人的脚力和离开归来的时辰,发现他们从出营到折回最远不过是走到眼前这座山的山谷里,撑死了不过到达山北。是否这三人只是进到了鸡鸣山中,然后便折返归来了。他们三个到山中作甚?莫非是去送信给什么人?这山里有关口或者驻扎着兵马不成?”

  王源赞道:“好小子,果然是有天赋,这也正是我和公孙表姐讨论半天得出的结论。这三人既非斥候,又非去龙门送信,他们只能是奉命去执行一项使命。按照脚程,他们只能行到山谷之中,这便是件怪事了,这鸡鸣山山谷中只有一处驿站,也无城镇关卡驻兵,他们进去作甚?我只能怀疑他们是将我们即将穿越山谷的消息通知给山谷中的什么人。为何要将我们的行踪告知山谷中的什么人?这是件极为可怕的事情。而且这三人回来后去严庄和安庆绪的营帐中复命,显然严庄瞒着我们做了什么布置,这更是让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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