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道:“怪便怪在此处了,船夫都是深谙水性的,但却也全部淹死了,船上的几匹马都淹死了,别说有活人可以弄明白事情的经过了。”
王源皱眉不语。杨钊道:“你怎么看?”
王源道:“若是意外倒也罢了,若是人为,恐怕只有他们了。”
杨钊点头道:“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李林甫和杨慎矜他们所为,不杀了李适之他们会觉得如鲠在喉。明里无法公开杀了他,便半路上下毒手,同样可以震慑群臣。”
王源点头道:“确实如此,但凡稍有些见地的人,怕都会意识到是李林甫和杨慎矜下的手,这便起到了威慑他们的效果。陛下的反应如何?”
“陛下的反应倒是平平,只是甚是惋惜和有些恼怒,下旨责成洛阳官员彻查此事,但我估计,那是查不出什么效果了。”杨钊道。
王源吁了口气道:“你来见我,便是要告知我这件事么?”
杨钊摇头道:“单是此事我岂会这时候赶来。是为了左相的人选之事。今日午后,李林甫和杨慎矜进宫见了陛下,李林甫已经明确向陛下提出了推荐杨慎矜为左相的请求。我听内侍们说,陛下好像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说杨慎矜在他考虑之中。李林甫建议由朝臣在早朝上众议而决,陛下也没有驳回。”
王源愣了愣道:“李林甫建议廷议而决?”
杨钊道:“是的,我特意晚上跑进宫里去,借着给贵妃送物事的由头想探听陛下的口气。可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这倒霉李适之的死讯便来了。陛下心情不快,我也不敢再多言了,只稍稍在贵妃面前透露了些口风便出宫了。但你知道,贵妃是绝不愿点明此事的,她从不公开插手这事情,整件事看来还需我们自己去争取。”
王源沉思片刻道:“照这么看来,这是有计划的一步棋。不知你想到没有。李适之死于非命,然后举荐杨慎矜为左相,我总觉得这是有意为之。利用李适之之死带来的恐慌和威慑,在廷议上定会让很多人屈服支持杨慎矜,达到顺利让杨慎矜成为左相的目的。”
杨钊一拍大腿道:“这正是我想到的事情,否则我怎会这么晚来见你。李适之这突然一死,很多人都吓破了胆。我担心一旦这时候提及左相的人选,我并不占优势。”
王源缓缓踱步,杨钊看着王源来回走动的身影,焦躁道:“你说,此事该怎么办?按照李林甫的提议,这两三天,便要进行廷议,这可不是好兆头。李林甫也是催促,便越是显得有把握。”
王源停步道:“尘埃未落,不要先慌了手脚。事情也非完全在李林甫的控制之中,起码陛下的态度很是暧昧。若说廷议的话,陛下的态度决定了一大半。现在要做两件事,其一,探明陛下的态度。其二,拖延早朝的时间,起码最近几日不能早朝,最好是想办法让陛下不上朝,拖延到李适之死去的影响淡一些,越久越好。其三……其三便是……”
王源沉吟不语,杨钊焦急道:“其三如何?”
王源道:“其三便是釜底抽薪,若能查出杨慎矜的劣迹,左相之位自然落不到他头上。当然,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只能先从前两点下功夫。”
杨钊沉思道:“我去请三妹和八妹出面,让她们进宫求贵妃一起去骊山夏游,陛下肯定也跟着同去,一来一回便有五六日光景了。再慢慢的想办法。”
王源点头道:“这是个办法,拖得一时是一时。”
第259章 道长
杨家姐妹的办事效率很高,次日午后,王源便得知了玄宗携贵妃去骊山游玩的消息,杨钊也陪驾随行了。本来杨钊希望王源也能跟着一起去,也好一起探一探玄宗心中左相人选的底牌,但王源拒绝了杨钊的提议。如果是玄宗点名要自己随行,固然不得不去。而自己硬是要随着杨钊前往,反倒太着痕迹。
自北海归来之后,王源自知行动需谨慎,杨钊随驾是常事,而自己随驾则显突兀,反会适得其反。况且,王源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就在今天下午,约好的人恐怕就要到了。
未时末,王家大宅门前出现了两顶青色小轿,轿夫停轿之后,从前面的轿子里下来了一名神色略显紧张的老者,脸上微有些青肿,正是永安坊的赵坊正。
赵坊正来到后方的轿子旁,拱手朝轿子里道:“明道长,到了地方了。这里便是王学士的府邸。”
黑色轿帘被撩开,一张长而苍白的脸露了出来,小眼塌鼻薄唇黄须,眼珠顾盼之际,黑少白多,看着教人很不舒服。
“这便是王学士的府邸?气派不小嘛。”那道人探头看着面前的高屋大宇,颇有些艳羡之色。
“是啊,屋子挺不错的,不过这王学士嘛,不过是当初永安坊中的小小坊丁一名罢了。这半年发了迹当了官,也不知哪来这么多钱买下这屋舍。这也不管了,总之王学士说了,若道长能授以仙术,必重重酬谢。”赵坊正低声笑道。
“无量天尊,既然是你赵坊正的朋友,贫道岂会藏私?不过赵坊正,你当真不怪上次的事情么?你府中那炉鼎……”
赵坊正忙道:“道长说哪里话来,上回的事情是我的原因,没有提前告诉我那妾室出身青楼,早已污了炉鼎,以至于受不住道长仙术,适得其反。那是老朽的过错,怎会怪到您仙长的头上。道长,那事儿便不要提了,都过去了。”
明道长抚须呵呵而笑道:“难得你明白这个道理,污秽之鼎如何经受仙法洗礼,那便是失败的缘故。不过你放心,贫道会免费再替你修炼炉鼎,必会让你赵坊正有机会合修仙术便是。”
“那可多谢了,多谢道长了。道长请下车吧,约好了王学士今日在家等候我们的,咱们也别迟了。”
“好。”明道长开了车厢门下了车,赵坊正上前去叫门,刚欲拍打朱红漆门上的兽环,呼啦一声,大门自己开了。门内一个铁塔般的汉子门神般的站在门内,正对面前。一双大环眼恶狠狠的看着自己,赵坊正哎呀一声,差点叫有鬼,脚下趔趄着逃也似的退后数步。
门前站着的是大黑奴王大黑,本就全身黝黑身形高大,再加上穿着无袖白布褂,裸露在外边的左边的胳膊光秃秃的,只剩下半截的胳膊像个断了的枯树桩一般,断臂伤口处黑色的疤痕和新长出的嫩肉纠结在一起,看着格外的吓人。
“干什么,找谁啊,你们。”王大黑的嗓音像是云层里滚过的闷雷。
赵坊正赶忙赔笑,拱手道:“敢问,这是王学士的府邸么?我等是应了王学士的邀请前来拜访的。”
王大黑上下打量着赵坊正和那明道长,皱眉再问:“你是姓赵么?”
“是是是,是我。”赵坊正忙道。
“那就是了,我家主人在后园等你们呢,进来吧。”王大黑身子一侧,闪开一条道路。
赵坊正连声感谢,和明道长一起进了院子,身后的院门哐当一声被重重的关上,吓得两人打了个哆嗦。
“赵坊正、明道长是么?我家公子有请。”一名俏丽小婢迎上前来。
赵坊正连连拱手,那明道长一双小眼在这婢女身上转了数转,直到那婢女转身带路,双眼也没离开她的臀背。
穿过前厅二进回廊院落,从夹道到了后宅,沿着小径入垂门之内,但听到叮叮咚咚琴音传来,前方绿树掩映的一方红色小亭中,似乎有几个人在拨弄乐器。
婢女在前面驻足,回身嫣然一笑道:“两位稍候,小婢去禀报我家公子。”
赵坊正微笑点头,明道长单掌合十稽首,目送那婢女离开。两人站在原地等候,环视四周,绿树红亭假山流水,花香盈鼻,鸟语充耳,这园子的景色美不胜收。
明道长赞道:“这位王学士好会享受啊,这么别致的园子,倒也不输京中大户人家。”
赵坊正赔笑道:“是啊,王学士是走了大运的人,原先在永安坊的时候穷困潦倒,还靠人接济,瞧瞧现在,可了不得了。”
明道长嘿嘿一笑道:“这便叫做否极泰来,我道家易经之中便有此卦。若无意外,这位王学士必是中了此卦了。”
“原来如此。”赵坊正笑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却不见主人家前来通报,明道长正觉得有些焦躁的时候,猛然间听的有人轻轻的说话声,声音轻柔悦耳,就在前方花树之后。
明道长像是闻到鱼腥的猫儿一般,尚不顾赵坊正正在和自己说话,便不由自主的移步循声走去,穿过几从花树,轻轻分开面前垂下的密密的绿柳枝条,只见前方一方绿意婆娑的荷池塘边,两名身材婀娜的白衣女子正站在那里轻轻的交谈。
明道长不看这两名女子的相貌便罢,一看两女面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虽阅女无数,但这般品貌的女子还真的没见过,就像一对仙子下凡一般。一双眼睛上下打量间,竟然浑不知身在何处,入了神一般。
“道长,道长?”身后有人轻拍明道长的肩膀。
明道长不赖烦的挥手,口中轻声道:“不要打搅我,绝佳炉鼎,绝佳炉鼎啊。”
“道长,你在说什么?”身后那人声音有些威严,清亮而悦耳,但却绝不是赵坊正的声音,明道长反应过来,忙回头来,但见眼前站着一个长身玉立面貌俊美的青年,正嘴角带着冷笑看着自己。
“您是?”明道长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