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难得没有晚睡早起,而是早睡自然醒,以最佳状态迎接今天的开考。
袁老管家一大早给他们准备了莲藕面,预祝他们都能考个好成绩。
裴旻吃着香喷喷的藕面,道:“有袁老这高升面,定考个第一回来。”
袁老管家笑道:“裴公子有这信心,想来贡士是十拿九稳了。”
颜杲卿也是交口称赞,“想不到袁老做面的手艺,这般了得……只是裴兄弟你这话可没将我跟袁弟看在眼里。”
“怎么会?”裴旻道:“我们朋友一场,你们的本事我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反正前三就我们三个,是谁就是谁,各凭本事,其他人都靠边站去。”
颜杲卿赞道:“此言大善!”
袁履谦突然想起一事,道:“唉,只可惜,我与昕哥名额不算。不然,今时今日,我们便能帮裴兄好好教训教训一下裴羽。”
裴羽?
裴旻一时都不记得这人名了,细细一想,却恍然:就是他离开燕云书院之前,因不知道他已经跟裴家断了关系,嫉恨他抢了去稷山书塾学习的机会,出言不逊给他揍过的那个小人,不由奇道:“他怎么了?没去成稷山书塾?”
袁履谦摇头道:“非但没有去成,还给革出了裴家。”见裴旻一头雾水,笑道:“说起来也是因为裴兄的缘故,稷山书塾的资格本是你们两人角逐,裴兄离开了裴家,他是不二人选。可他偏偏枉做小人,以为裴兄抢了他的资格意图用手段逼裴兄放弃。结果裴兄公开识破了他的用心,还将他羞辱了一番,受到学院人的鄙夷。裴羽与裴兄不是同一脉,但天下人都知道天无二裴,以辈分而言。他还是你的表兄,裴家家教深严,他在外人面前,以卑劣手段对付族中人,裴家内部是坚决抵制的。裴羽也失去了资格,受到了严厉的惩处。如今裴家已经放弃裴羽,另选他人。此次贡士,裴羽也在其中,他应该如裴兄一样,选择了以考科举的方式入仕。”
裴旻听了心中一禀,裴家能够流传千年,出过数十位宰相,近百位三品以上的大员,数不胜数的地方官吏,在家风家训上果然严苛。
念及袁履谦先前的话,裴旻也是有些遗憾:科举取士并非是没有限制的乱取的,各州皆有贡士名额限定:上州每年三人,中州两人,下州一人。幽州作为古九州之一,自然属于上州,有三个名额。当然在律法上还有一点额外规定“确有才行者,不限其数”,也就是说只要真的有才华,数量不限。但是若确定是哗众取宠之辈,举荐官员是要受到牵连的,因故各州每年都以限定名额为准,几乎不会节外生枝的多添名额。
而颜杲卿、袁履谦已经有了去处,即便他们考出好成绩得到贡士之名,也不会去长安参加接下来的考试。他们占据的两个名额,将会往下推延。
若非如此幽州三个名额,他们一人一个,其他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他们一人一言,似乎贡士已经手到擒来。
不是骄傲,而是自信。
裴旻笑道:“无妨,跳梁小丑,袁兄要是不提,我都将他忘记了。”他看了看时间,道:“离考场还有段路程,我们可以动身了。”
三人准备好笔墨,一齐往幽州府衙方向行去。
他们赶到府衙门口的时候,门前已经聚集了八十余位参加科举的学子,他们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有的临阵磨枪捧着书本,做最后努力有的一脸紧张,双手合十,似乎再求九天神佛保佑有的自信满满,谈笑风生,有的更是偷偷摸摸,似乎在搞什么小动作……
千奇百态,尽在在府衙门口。
裴旻与颜杲卿、袁履谦都属于自信这类人的,他们不只是因为为了这次解试,筹备多日,他们最大的优势在于自小便打好了功底,从幼儿懵懂时,便开始识文断字,整个启蒙时期都办随着书本长大。解试考得便是对经史的认识与了解,这方面他们比真正的寒门学子累积了太多太多的优势。这种优势,不是轻易就能追上的。
人群中裴旻意外看到了一人……裴羽。
此时此刻的裴羽与当初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他底耸着头,默默的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静静的呆着,就如一个穷酸书生。
裴旻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忽然对他有一点点改观了:此人未必就是跳梁小丑,经过人情人暖的天差地别,他似乎成长了不少。
俗话说得好,会叫的狗不咬人,不会叫的狗,才得提防一二。
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裴羽性子阴冷好嫉,心眼儿贼小,自己害得他前途未必,哪有不怀恨在心的道理。
袁履谦性格刚正不阿,不齿裴羽为人,哼了声:“活该!”
“对他,你要提防点!”颜杲卿也瞧见了裴羽,他从袁履谦口中知道了经过,也瞧出了一二。
裴旻淡笑点头,“我知道!”
多日相处颜杲卿也清楚裴旻为人方正,但处事圆滑,懂得进退,有混迹官场的城府才智,不再多言。
第二章贺虚之的惊讶
随着时间将近,负责此次考试的幽州长史,红光满面的出现在高台上,细说考试规则。
因为是地方上解试,管理的并不严苛,只是特别强调一些规章制度以及注意事项。讲话完毕,正好到入场吉时。
裴旻整理了自备的笔、墨、水以及餐具食盒,见一切完备,与颜杲卿、袁履谦随着人流,经过详细的搜身,进入了专门为解试而搭建的贡院,将身份报考信件官文等物交予官员确认,领了考试牌号。
牌号是打乱随意发放的,免得彼此相熟的人聚在一起,相互作弊。
裴旻的牌号是在丙号间三排五号位,颜杲卿、袁履谦都在不同的考间,彼此眼神示意,各自鼓励。
裴旻找到自己的位子,周边都是陌生人,个别运气好的遇上了熟人,也只敢眼神交流,不敢彼此出声招呼。这进了考场,不管考题发放与否,都算考试开始,惹得考官不快,直接请出去,也只能明年再来了。
裴旻将笔墨摆放好,给自己倒了杯水,悠闲的喝着:这解试要考三场,一场一天,考试的时候,贡院提供食物,但不准备餐具。官员不会随时随地为你端茶送水,解渴用的水是自备的。
裴旻在后世有着喝茶的习惯,不管渴不渴只要手中无事,茶水不断。来到这个世界,目前茶是没得喝了,改成了喝水,有事没事的喝几口。此次考试,他别的东西没带多少,饮用水带的却是十足,足够这一场考试的份量了。
没等多久,负责他们这个考场的监考官员拿着考题走进了屋子,在放发考题之前,还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核对考牌与身份官文信件,确定一切无误,方才准备放发考题。
裴旻见流程有条不紊,暗暗佩服,科举创建至今,不过百余年,但一环一环不说制度完美,却也找不出什么明显的漏洞可钻。
考官在发放考题之前,咳嗽一声,道:“今日考试时间为一昼,日落前止。若时间不足,许多与三根蜡烛时间,烛熄笔停。还望诸位多加努力,以图报效国家。”发表完这老套的感慨,考官方才让人将考题高挂起来。
裴旻看着考题,果然是默写经史,心如明镜:解试是初考,跟论策,诗词什么的完全不挨边:考的是基本功,是死记硬背的学问。
考法确实死板,但却自有道理。
依照裴旻个人的理解:这种死板的考试方法可以考察一个人的才智与本性。
别看是死记硬背的东西,但是你若脑子不好使,智商不够,即便你在用功,亦不可能将五经、三经、二经、学究一经、三礼、三传等可怕庞大的儒学经典,记在脑海里。然后就算天生奇才,若不下苦功夫,也别想将明经背诵的滚瓜烂熟。
想要通过考核,智慧、耐心缺一不可。
科举的第一步,考的应该是这两种才能。至于行文工整,书法优美皆是次要加分。
考官给的考题竟是默写《尚书》中的《商书》,《仪礼》中的《公食大夫礼》还有《士丧礼》。
裴旻并未急着动笔,而是在脑中整理考题上的资料,《尚书》是中国第一部古典文集和最早的历史文献,它以记言为主。自尧舜到夏商周,跨越两千余年,《商书》记载了自然是商朝的历史传记,从商汤灭夏桀起至殷商灭亡,武王封纣王帝辛庶兄微子于宋地完结。字数不多,内容却是极其深奥,想要全篇默写下来,并不容易。不过也并非强行要求一字不差,只要大体正确,流畅工整,言辞答意便可。
裴旻在心中根据记忆默背一遍,个别记忆不通的地方,连接上下文以及对古义的了解揣摩,以自己的认识添补,多一字少一字,无伤大雅,关键意思必需对的上,还要读的流畅。
花费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裴旻笔都未拿,墨也未研,都在脑中默背揣摩。
负责监考丙号间的考官叫贺虚之,越州永兴人,早年与堂兄一起应试科举高中进士,但因得罪太平公主给远调幽州,当个不大不小的芝麻官,算是聊度余生。从入考场的那一刻起,贺虚之目不离裴旻,对他特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