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应道:“裴公子买了很多食材,驴肉已经在锅炉炖了。牛肉尚不知如何烹制,少爷、颜公子、裴公子,你们想吃煮的、炒得还是炙的?”
颜杲卿即便身在官宦世家,也难得吃一次牛肉,肉食多以羊肉为主,一听竟然有牛肉,顿时笑道:“来的真是时候,有口服了。”
袁履谦也诧异道:“裴兄这是?”
老管家答道:“少爷有所不知,裴公子助薛大都督擒获了奚族、契丹的内奸,得了赏赐。特地买了许多酒食,要与少爷好好的喝上几杯。”
裴旻助薛讷擒获李五义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蓟城。不过袁履谦一早便往燕云书院学习,燕云书院属于半封闭制,消息透不进去。还未正式下课,颜杲卿找上了门,两人一同回到袁府,故而还没听过此事。
袁履谦、颜杲卿互望一眼,袁履谦先道:“裴兄,你这藏的可够深得。”颜杲卿接着道:“那我就跟着沾光了。”
“既然身上裴兄买的,就由裴兄决定吧!”袁履谦大手一甩,将选择权交给了裴旻。
裴旻略一沉吟道:“不如就炙吧,我们去后院生火,一边等着月升,一边喝酒,也算是一桩美事。”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分食制,只要在堂内用餐,便不会出现一个大桌,众人围在一起用膳的情况。唯有在野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大伙围在一起吃喝无忌。
分食制有些生分,裴旻考虑到这点,选择炙食,也就是烧烤。
“甚好甚好!”袁履谦、颜杲卿齐声大笑。
袁履谦道:“是说前些日子,裴兄似乎有些古怪,原来干大事去了,我们移步后院,给我们好好说说,是如何将内奸抓住的。”
三人兴致冲冲的将食案搬到后院,从榻上抽了席子,铺在后院平地上,就地而坐。
这一次他们没有了讲究,不在是恭敬的正坐,各自各自舒坦的姿势,坐在席子上。
颜杲卿是盘腿打坐,袁履谦则是盘一腿而垂一腿,裴旻更是直接垂腿而坐。
古代是很讲究礼法的,他们现在随意的坐姿已经意味着接纳对方,不在将对方视为外人了。
他们相互敬酒,裴旻也跟他们随意说了李五义的事情。他们听说义薄云天的汉子,竟然是他国细作,均不甚吹嘘,也连连向裴旻敬酒,谢他为大唐除去大患。
驴肉尚在炖制,牛肉也在火烤。最先上来的是鲙!
第三十八章黑夜暗影
所谓鲙,其实就是生鱼片!
别以为生鱼片是小日本的专利,那都是中国古人吃剩下的。在中国古时候便流行吃生鱼片了,尤其是长江以南的地域,更是如此,后世拥有的水产几乎都走进了他们的食案。
幽州北方,海鲜并不常见,但古代水产资源丰富,生鱼片这种食物极为普遍。
尤其是这个时代水资源天然纯净,没有受过任何的污染。鱼类也健康肥美,肉鲜而不腻。
饶是后世不太喜欢吃生鱼片的裴旻,也对这个时代的生鱼片情有独钟。
众所周知生鱼片越是精小细薄越好,如何切是一个很考验刀功的技术活。
老管家呈上来的生鱼片大小适中,可谓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独到特别之处,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颜杲卿用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左右瞧了瞧道:“袁老其他手艺不赖,这切鲙的手法,却极为一般。袁老,取刀过来,今日我要让裴兄、袁弟,见识见识我的刀功。”在这个时代的风俗习惯有很多都会有自相矛盾之处,世间人瞧不起弹唱乐器的戏子,却以懂得音律为荣。贵族远离庖厨,有些看不起厨艺,却又以能够在人前亲手表演一套切鲙技术而引以为豪。尤其是长安这种风气更为时尚流行,你若没有一手好的刀功,都不好意思吃生鱼片。
颜杲卿自幼在长安长大,此刻正要秀一秀他的刀功。
接过老管家递来的短刀,颜杲卿在手中挥舞了两下,取过老管家切过的生鱼片,刷刷的两刀,一片分成了三片,变得更加细腻,隐隐有着晶莹剔透的感觉。
袁履谦竖起了大拇指道:“昕哥,这刀功可没的说。”
裴旻也交口称赞,颜杲卿切鱼片的手法熟练,显然是特别练习过的,以一书生而言,委实不易。不过在他这“专业”的眼中,还是有待提高。
三人吃着生鱼片,等着锅里的驴肉火上的牛肉,对月饮酒,谈古论今。
这方面正是裴旻的强项,他有两世人的记忆,兼之后世人思想开放,在博学上,颜杲卿、袁履谦皆不能与裴旻相比。不论说哪个古人,裴旻都能说上一二,而且头头是道。个别出名的,还会说一些关于他野史趣闻调节一下气氛,让颜杲卿、袁履谦不得不服。
裴旻知道颜杲卿对于治理民生上特有研究,跟他探讨起民生治理上的问题。颜杲卿历史上的政绩第一,绝无半点水分。即便他现在还未入仕为官,在这方面的知识已经极为丰富了,他道:“要治理地方,应当因地制宜,而非跟随大众。古人便有南橘北枳说法,不同的地方,风气气候定然不一。唯有发展地方特长特点,才能最大限度的将地方优势发挥出来。这点我最佩服的便是蜀汉诸葛丞相,蜀地当时国贫民虚,地处孤绝,他根据蜀国特点推广蜀锦,使之成为了蜀国重要的经济支柱,蜀国通过贩卖蜀锦交换粮食和马匹等重要军事物资,仅此一特产,带动了诸多经济,令蜀国大治。”
裴旻深感认同,这个道理不知是古代实用,现代也是一样,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论是大城还是小县只要有特点,针对特点发展将会起到连锁效果。
颜杲卿还说了许多,裴旻都一一记下,不确定以后是否用得上,但这知识学问永远不嫌少。
袁履谦最擅书法,他的隶书方劲古朴,宽博厚重,功底远胜颜杲卿、裴旻二人。
他们三人各有所长,彼此探讨聊天,一餐晚饭从黄昏吃到次日凌晨,依旧意犹未尽。
裴旻与他们两人关系也一日千里,不在是单纯的君子之交,大有引为知己的感觉。
裴旻喝多了酒,膀胱鼓胀的厉害跟颜杲卿、袁履谦告了声罪,打了个灯笼,悠悠荡荡的走向茅厕,边走还边嘀咕:“这酒喝着跟饮料一样,后劲竟然不小!”
开闸放了水,他舒坦的摸了摸肚子,正想往后院走去,却隐隐听得细微的关门声。
袁府家大,有前院后院,书房客房主人房有十余间,但真正入住的却只有袁履谦与老管家,现在加上他与颜杲卿,只有四人而已。
颜杲卿、袁履谦正在后院畅谈,老管家早已入睡,他的屋子也在前院佣人房,后院的客房应该没人才是,怎么会有关门声?
裴旻有点喝多了,脑子转的不够快,原地沉吟了会儿,摸了摸腰间:秋水剑给拉在院子里,见手上灯笼的木棍足够粗壮,警惕的走向了声音处。
就在他离客房还有五步左右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从门里冲了出来,他一身黑衣,只露了一个眼睛,裴旻手中烛火亮度不够,只能瞧见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见对方瞧也不瞧他这边,身形豪不停顿,往另一边跑去。
“哪里跑!”
裴旻想要追跑了两步,却察觉自己脚步轻浮,软绵绵的根本追不上,猛的将手中的灯笼向黑影甩了过去。
“锵!”的一声!
黑影头也不回,只见寒光一闪,灯笼竟然连带木棍给斩成两截。
裴旻打了酒嗝,用力的拍了拍脸,不在追了。
听到声音的颜杲卿、袁履谦先后赶来。
心细的袁履谦手中还拿着裴旻的秋水剑,先一步到的颜杲卿道:“怎么了,闹贼了!”
裴旻伸手接过袁履谦的秋水剑,摇了摇头道:“有个黑影,从屋子里冲出来,往那边跑了。”
“多大的事!”袁履谦洒脱的笑道:“这蟊贼的眼神也太差劲了,我府中早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爱来便来,爱走便走,我们继续喝酒,别让宵小坏了我们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