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神威见此,摇了摇头道:“郡王思绪缜密,想要瞒过郡王,果然行不通。其实某在初次为陛下把脉的时候,已经诊断出陛下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了。这也是老朽没有知会师妹的缘由,并非某自大,而是陛下无力回天,师妹涉入其中,反而有生命危险。”
裴旻咬着牙,握着拳头有,一句话也不说,细细的听着。
刘神威续道:“陛下的情况很是怪异,就如郡王说的,但凡病症,必有一个过程,由轻到重。便如昔年讳疾忌医的蔡桓公一样。病在纹理,病入肌肤,病至肠胃,病达骨髓。这是一个过程,陛下的病,病达骨髓,药石难医。他的状况跳过了这个过程,直接无药可治,很是反常。但陛下的起居饮食,皆由尚食局负责,有尚食二人,食医八人,真要有毒,肯定瞒不过他们,饮食不会出错。”
“后来老朽了解陛下有服食赤箭粉的习惯,赤箭粉又称天麻粉,是一味大补奇药。有镇痛、镇静、抗惊厥,护心、明目、增智的功效,久服还可可平肝益气、利腰膝、强筋骨……”
裴旻听到这里,脸色微变,失声道:“是药三分毒,难道是赤箭粉的副作用?不可能……”在他的记忆里,李隆基每日必服赤箭粉,真要有副作用,他不可能活到七十多。
刘神威说道:“郡王听老朽细说,这赤箭粉是奇药补药,对自身并无副作用。因为主治眼黑头眩,风虚内作,为治风之神药,故而还有一个称呼,叫做定风草……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一种药草名为御风草,有御风之效。定风、御风,两者功效相反,因此不应共用。《雷公炮炙论》中有言:御风草根茎斑,叶皆白、有青点。使御风草根,勿使天麻。二件若同用,即令人有肠结之患。”
“定风草是药草无毒,御风草也是药草,同样无毒,皆是粉末状,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裴旻脸色微变,想到在花萼相辉楼玩乐时,李隆基曾向宁王李宪讨要赤箭粉。
刘神威长叹道:“本来定风、御风草,两者一起服用,并不致命,至多是得了肠结,可以医治。只是那段时间陛下酒色无度,让原本受损的肠胃更是受损严重,无力回天。此事皆是猜测,老朽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陛下生机全无,我若是说出实情,他盛怒之下,不知会牵扯多少无辜受罪,索性就不说了……师妹那里,也是老朽通的气。我们是大夫,责任是救人,不是害人,更加不愿意涉入这种政治斗争。”
裴旻想不到居然这般错综复杂。
“难道真的是宁王?”
裴旻实在不敢相信,宁王李宪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也没有理由吧!”
裴旻扪心自问,李隆基去世,对李宪没有半点好处。
李宪虽是皇亲,可李隆基有儿有女,皇位怎么样也不可能传到他身上。
而且李宪真要觊觎李隆基的皇位,最早的时候就不会选择相让,也不会拒绝太平公主的拉拢,更不会在先天政变的过程中以性命来胁迫李旦,控制太平公主。
李宪这位大哥为了李隆基做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在没有利益关系的情况下,暗中谋害李隆基?
裴旻一时间有些犹疑了,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继续调查下去。
无怪刘神威、梨老选择了缄默,此事关系皇帝的生命,这一但牵扯开来,死的人可就不好计数了。
“我会查明白这一切,两位也可放心,我知事情轻重,绝不会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裴旻还是做不到,坐视李隆基死的不明不白……
第八章 李宪认罪
离开了仁德医馆,裴旻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去了宁王府。
宁王府落座于李隆基兴庆宫的左近。
裴旻一路走去,家家户户都异常安静,缅怀着开元盛世的缔造者。
宁王府也是如此,偌大的王府,挂起了缟素,一点也没有昔日歌舞升平的热闹。
不过王府里一个个的侍婢、佣人都大包小包的带着往府外走去。
他们一个个哭哭啼啼的,有的还是一步三回头,露着留恋的表情。
裴旻好奇的拦住了一位侍婢,展颜一笑,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宁王府这是怎么了?”
侍婢并不认得裴旻,但见一个风采魅力十足的陌生男子,彬彬有礼的向自己询问,本能的脸上微红,带着几分怯生生的道:“陛下去世了,王爷的爱妾也病故了,王爷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今日归还了我们所有人的活契,将我们遣散回家……说我们与宁王府再无半点联系……”
说到最后一句话,侍婢眼泪都落了下来,表情是五味杂陈。
能够获得自由身,确实值得高兴,但是宁王府的日子也是极好的。
宁王李宪为人谦和,没有半点的架子,对待他们这些下人极好。
而且李宪好音乐,时常请梨园一众过府开演唱会。
宁王府的下人几乎天天都能免费的听到这个时代最流行的音律,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的懂音律。
这离开宁王府,显然是没有这个待遇了。
裴旻看了一眼宁王府,也没有什么身份价值,作揖道:“多谢姑娘!”
这宁王府的侍女也是见过世面的,盈盈作福回礼。
裴旻直往宁王府走去,耳中却听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小欣姐,你还没听说吧,我听说燕夫人不是病故的,是自杀,服毒自杀死的。”
身后的声音轻小细微,若非裴旻是习武之人,六识敏锐,耳目聪敏,还真听不到。
顿了顿脚步,裴旻再次走向宁王府。
叫开了门。
府中管事有着极高的素养,一听是裴旻,忙去王府内去知会李宪了。
裴旻在府外眺望着府内带着些许狼藉的模样,心底有些疑乎。
古人有着掩门的习惯,尤其是大家豪门跟是如此。
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豪门只有对特定的人开放。
而宁王府此刻外屋门大开,里面皆是来来往往的佣人下人在做离开的准备。
若非宁王李宪身份特殊,裴旻都有一种他们在搬家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之前的那个管事匆匆而来,先是恭敬的作揖,然后才道:“郡王还是请回吧,我家王爷说他现在不见客。”
裴旻疑心更重,他跟李宪的关系匪浅,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即便真有不变,也不是这一句话就打发的。
哪怕他的身份是宁王……
看着宁王府的异样,裴旻说道:“还请官家去转告一声,关于陛下身后事的安排。太子年少,诸多事情无法做主。在下又不好代替决断,所谓长兄如父,宁王是陛下最敬重的兄长,旻在诸多事情上希望得到宁王的指点。”
管事闻言又去了,不一会儿,再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