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 第761节

  而且根本就不晓得其中混入多少叛军的暗桩、密探,但是肯定有,而且绝不在少数,有之前潜伏的,也有近来随流民潜入的。

  城里次序不乱,叛军潜进来的几百号、千余号人手,掀不起大的风浪来,但是这时候,他们混在百多万给搅乱的人群里,再加上超过万余的乱兵,就六七千人手,怎么在叛军主力赶来之前镇压下去?

  “江宁难守,皇城难攻!”高宗室眼睛炯炯生辉的盯着陈西言,“江宁城再乱,也不会死多少人,但绝不能纵奢家这头困兽肆虐江宁!”

  高祖立国时,以江宁为都,以江宁旧城为皇城,在皇城外围,在旧廓城的基础修筑新的坚固城墙,才是今天江宁城的规模。

  江宁城与燕京城的格局是一样,是三重城。虽说没有廓城,但在格局上,绝对要列入天下雄城前三甲,皇城主要将宫城及江宁六部官署圈在里面。

  江宁城虽大,周逾四十里,但皇城要小得多,周才三里许,皇城内的宫城更小,周四百余步,甚至都比不上徐州城里的楚王府。这主要也是高祖初立国时,财政艰难所致。

  永兴帝为宁王到江宁就藩时,就直接以旧宫城为宁王府,以不到五百步的旧宫城作为宁王府时,就觉得拥挤得很,也难怪他登基后,时时想着在江宁外围耗巨资再筑一座新皇城。

  江宁城虽乱,但皇城还在陈西言的掌握之中,御马监的禁卫军撤出之后,陈西言还是信得过的将校率领数百人守住皇城的几道口子。

  三千甲卒想守住江宁城难逾登天,守住皇城却是不难,至少守上七八天不难。

  皇城城墙虽然不比外城宽厚,但也高达两丈,厚六尺,通体砖石垒砌。

  “皇城位于江宁腹心,三千甲卒,足以守御,即使给叛军夺得外城,但只要两天时间,淮东水营就能接东阳府军渡朝天荡进驻狱岛,从东华门外威胁叛军,使叛军内外交困,”高宗庭斩金截铁的说道,“尔后则等彭城郡公率淮东兵马主力来援!敌不退,即在江宁城下决一死战!”

  “腹心之策可行啊,”王约见陈西言有所犹豫,知道他担心放淮东兵马进皇城,事后他想怎么撇清都不可能,但事关满城民众,由不得不他不劝,“叛军内外交困,必然腾不出手来屠城,只要皇城不失,城里乱兵也将受到震慑,必会有所收敛——此外,越早将叛军逐出,江宁受损越少。倘若让叛军据江宁坚守三五个月,即使夺回来,也将彻底沦为残城啊!”

  淮东兵马也谈不上多,要是让浙闽军六万兵马彻底占据了江宁城,依据雄城而守,淮东除了在长期跟江州军配合围困,也没有好的办法能用。

  如果说狱岛是迫近江宁城的一个要点不容有失外,皇城则更是一个先置死地而后生的要冲。皇城拿不下来,浙闽军六万兵马即使控制外城,也不会有多坚决守御的心思。

  只要淮东精锐江宁腹心里,奢家死活都不敢松驰军纪、纵兵卒去屠掠的。

  “满城百姓啊!”张玉伯压着声音朝陈西言吼叫。

  围城战对城里民众是最残酷的,岳冷秋守徐州,徐州里的民众饿死、病死几达三分之一,江宁城民众手里的储粮能支持多久,两个月还是三个月?即使奢家不屠城,但是将江宁城留上三五个月,将淮东、江州兵主力拖死在外围的能力还是有的。

  奢家什么打算,这时候基本上是明白的:一是将江宁彻底打残,江州军及淮西军将断钱粮,荆湖军也将长期为钱粮所困。

  第二就是将淮东军、江州军主力拖在江宁。

  第三就是由奢飞熊占领江西全境之后,再率兵马主力东进来江宁参加。

  第四就是将大越的政权基础动摇掉,即便能邀得罗献成东进,也能改变兵力部署。

  第五就是三五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东胡在河淮完整战略调整,从信阳或南阳猛攻,扯开淮河上游的防线——奢家投东胡,至少还能封王。

  东胡为什么没有动静,不是东胡不想有动静,而是从昱岭关失陷到浙闽大军兵临江宁城下,才一个月稍多点的时间而已。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就不容东胡做出什么反应,要晓得江宁的信报通过暗哨要传到燕京城,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叫东胡反应不过来,但要是奢家攻下江宁城守上三五个月呢,东胡还会没有反应吗?

  御营军最后没有离开的那些将校,也急切的看着陈西言。

  皇上都仓促出城逃命,还想留守的御营军将卒对其保持忠诚,无疑是妄想。所以消息一经传开之后,御营军就乱了,大半兵卒在前夜就逃散掉,继而乱兵掀起更大的混乱。

  留下来的不多将卒,有受陈西言的影响,有家眷集中到皇城要守护的,有当年李卓、顾悟尘从底层提拔起来的将领赤诚未改的——有种种原因让这些将卒坚持到现在没有散去,但不意味着他们就真有决死的意志去以卵击石,待叛军主力过来,在绝境之中,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要么散掉,要么投敌。

  李卓任江宁守备将军时,高宗庭在原江宁守备军将校的影响仍在,有高宗庭在,有淮东三千甲卒,也叫这些坚持现在没有散去的御营军将卒看到守皇城还存在着希望。

第116章 乱兵

  茅山东麓一战,余文山率部伏击,将杭湖军残部彻底击溃,继而不费吹灰之力得金山,入夜之时即得密报,永兴帝即将离开江宁,城中大乱。

  奢飞虎也于此时率先部从溧阳赶到金山北,与余文山汇合。

  中路军主力尚开始从溧阳开拔,奢飞虎与余文山汇合之后,才就万余精锐,连日来也是接连苦战,疲惫不堪,但斗志还在、士气给接连的胜利刺激到高昂。

  余文山早在击溃杭湖军残部之后,就立即将手里仅有的四百余骑兵为前哨,先派往江宁。四百骑兵为前哨,主要是为刺探江宁外围的防御部署。在得知江宁城乱之后,奢飞虎与余文山商议,又增派得力勇将率三千步卒连夜北上,但集结到金山城北的浙闽军前部主力仍需要短暂的休整,才能恢复体力再进行强行军。

  说实话,奢飞虎等人,包括浙闽军的主帅奢文庄在内,都没没有料到永兴帝会如此轻易的弃城而走。他没有料到永兴帝会这么没用,没有料到永兴帝早就成了惊弓之鸟,江宁之乱,要比他们预想的要早得多。

  以奢文庄最初的设想,是中路、右翼两部以两面夹击之势,抵达江宁,寻其一面,猛击之,再使王学善配合潜伏暗桩在城里作乱,搅乱江宁的局势,迫使永兴帝弃城而逃。

  得到进一步的确切消息时,已经是二十六日拂晓,田常同时也带了数百骑兵赶到金山北,与奢飞虎、余文山汇合。

  左右百里内没有大股敌兵的接近,在金山城北不知名的坡地南侧背风处,浙闽军的驻营极为简陋。

  除守值哨卒外,近万浙闽军将卒都呼呼而睡。

  从大青溪战事开始,约两个月的时间,浙闽军都没有过一次像样的休整,接连的残酷战事,使得将卒在麻木之余,也只剩下对胜利的渴望,将最后的士气撑在高点而不竭。

  唯一长期指挥作战的将领,才能深刻的理解,士气以及作战意志,是何等的重要。

  浙闽军当前所面临的形势,特别是在闽东失守之后,就迫使他们必需一鼓作气的打下去,直到真正安全为止。

  士气一旦衰竭,又面临淮东军这样的强敌,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简易战棚就搭设在约十余丈高的山顶上,冷月浮空,四野有残雪未化,北风刮来,吹得草断枝折。

  奢飞虎铠甲不解,外面还穿一身深褐战袍御寒,田常、余文山等十数高级将领围着篝火而坐。

  “淮东军也应该有所不及,不然淮东从扬子江过来的援军,即使弃舟陆行,也应该赶到秣陵与江宁城之间。”余文山说道。

  知江宁城乱,而淮东水营必然也会抢着进江宁,只要提前一刻夺得江宁城,就能在即将到来的江宁会战中占据优势——岳冷秋也许会停滞在池州不敢急动,但淮东绝对是个敢火中取栗的主。

  这一点,包括奢飞虎在内,围篝火而坐的浙闽军将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江宁要不要夺?当然要夺。

  战事进行到这一步,江宁城怎么能不取?

  江宁城其实是事关浙闽军士气的转折——江宁城唾手可得,要是弃江宁城而走,浙闽军士气必然会由此时的极盛迅速掉落下去。

  此时,即使奢飞熊在江州那边已经顺利夺城,但也远远谈不上立足稳固,需要这时拖往江州军、淮东军一段时间。

  他们这边要是往南撤,一是淮东兵马主力可能会跟着后面猛攻宁国、徽州,咬着他们的屁股穷追猛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淮东兵马可以迅速通过水路西进,争夺江州。

  接下来的局面,很可能是奢飞熊给围困在江州城里,淮东等着他们过去好打援。

  他们要从徽州撤到浙西,再从浙西进江西,沿鄱阳湖西岸北上援江州,要走近两千里的崎岖道路。速度上要比淮东军主力沿江西进要慢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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