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凡表现出的侧面太多,举止荒唐的官场二百五,好色如命的双胞萝莉控,杀人如麻的天杀星下凡,京城白衣而动公卿的风流倜傥才子,举国皆降,他独不降的孤臣孽子,指挥若定的大军统帅,清季第一名将,身怀勃勃野心的大清活曹操……传言太多,已经掩盖了他这个人的本来面目……今日见着真人,虽然只是秋波一扫,已经看得分明,仿佛直入心底。
徐一凡不过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看起来神清气爽,精精神神。出奇的年轻,笑容也很随和,一副万事皆在掌握,万事都无所谓的淡定气度。换身衣服,就是大清的一个年轻士子,只不过比这些士子多了一些英气,多了一些上位者的威严罢了!
这就是徐一凡,看起来哪有一点二百五的样子?
徐一凡也微微有点讶异,双胞胎小萝莉不用说了,还是那么的清音柔体易推倒,萌到了极点的样子。最让人意外的是,秀宁坐在那儿气度娴雅,旗人贵女当中,竟然还有这样具有知性美气质的人才!尤其是那双剪水双瞳,在略微显得有些苍白的瓜子脸颊上,竟然如此的灵动!就是这双眸子,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注视着自己?
到了这个时代,他美女也搜集了不少,李璇的天生美艳绝伦,洛施的超模身材,杜鹃童颜巨乳,这等天然眼镜娘还未曾见过!
不过,也只能想想。这一大两小虽好,可惜不能吃。满汉之分,是这个时代最为敏感的事情,在他逆而夺取的道路当中,这个事情是要最为小心翼翼的处理。全天下都在看着自己如何行事!还架得住自己朝房里收一个格格?或者,大的放过,小的吃了?再或者,吃了以后抹抹嘴赖账?
转瞬之间,徐一凡就收敛了心神,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摊手笑道:“格格说的什么,我怎么全听不懂哇!江苏四万国族子弟,自然有朝廷奉养。八旗制度,自成一体,和我这地方流官全然不相干,怎么就谈得上向我乞命的话儿了?有事情,找玉昆玉大人去么!”
秀宁的来意路数,他都有些不摸门儿。虽然他徐大人没什么怕的,不过之前先拿出自己的装傻充愣的拿手好戏出来再说。另外私心里也有点想和三个美女多扯一会儿的意思,早上从小妾床上爬起来就和一帮臭男人谈了半天事情,正是头昏脑胀呢,难得的闲暇自己长脚送上门来,不享受一下白不享受。
秀宁淡淡一笑,双眸只是静静的看着徐一凡:“大帅,对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说这样的话,似乎无趣了一点……要知道,如何应对这四万您治下的满洲子民,就关系着天下督抚对您的观感!大清,虽然已经颓败不堪,可是两百多年下来,至少是天下督抚,还不愿意看到大帅孟浪行事!”
两人见面,徐一凡也没表示出对秀宁这个女子如何轻视的样子,而秀宁更是不急不气,侃侃而谈。只是略微寒暄一下,就已经直奔主题!
细数现在大清天下,能在徐一凡面前不凛凛惕惕者屈指可数,更别说秀宁这么一个女子!
徐一凡也放下了轻松的态度,饶有兴趣的摸着下巴:“说说,如果我对格格您口中的国族子弟做了什么事情,天下督抚会怎么对待我?”
秀宁一笑:“直隶刘坤一刘督,这么大岁数了,断然不会再在晚年改换门庭。两湖张南皮张督,世受国恩的,绝不会坐视大帅有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直督扼住大帅北上之路,两湖在大帅上游,取高屋建瓴之势,背后两广闽浙,最多做两不偏帮的态势。其它督抚,并无足论。可是以刘督湘军名帅硕果仅存,张督在李中堂去后地方督抚翘楚一般的人物。要是让他们觉得,大帅行事不足取,只怕大帅心中图谋,又要多几分为难!
更别说在合肥还有一位李中堂,若是大帅行事过激,敢问大帅,李中堂会不会毅然应召复起。李中堂一声召唤,大帅手中北洋实力,是不是还归大帅所有,小女子不才,也窃为大帅所忧!”
秀宁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身形似乎弱不胜衣,可是就是当着徐一凡,一字字清晰的直接挑战他的威权!
徐一凡默然一下,突然哈哈大笑。笑得他趴在办公桌上直捶桌子。
有趣,太有趣了,没想到这旗人贵女,还想当大清的女中诸葛!煌煌大清的气运衰微到了要靠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来威吓老子么?
她说的的确也不算假话,换一个朝代而言,这些人说不定还真会当忠心耿耿之士。不过要是真的换一个时代,他徐一凡也没狂妄到在只有江苏一省之地,而且还立足未稳,就敢和整个满清中枢叫板!
如此末世,又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经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而是过去两千年一直适用于这个国家的所有一切,几乎都要在这狂涛巨澜下全面的变化!
满清中枢威权衰微,已经达于极点。地方人心思变,也同样臻于极点!
在他那个时空的辛亥年间,从来未曾有一个朝代崩塌得如此快速,几乎就是一转眼间的事情。区区八百人武昌竖起反旗,大清还号称天下一统,奄有万方,有七十余万陆军,其中二十万是完全西式装备操练的新军。可是仅仅几个月功夫,整个天下就完全变色!
现在,所有争斗,也就集中在他徐一凡和满清中枢的争斗上而已。天下不管哪里督抚,特别是南方诸督,基本上也就是等一个结果而已。而他也要时间考虑准备,争取能少伤一点元气,少流一点血,把这篡清事业办下来。中枢崩塌简单,地方善后却难。还有一些事儿要踏实的去做呢。改朝换代,别人希望的是乱,混水好摸鱼。他却最怕的是乱,要知道,在这个十九世纪的丛林里,多少只野兽,在对着这里虎视眈眈!
归根结底,这事儿,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尺之水,一跃可过。只要安心等着这个朝廷继续干蠢事罢了。只要他继续表现出能够领导这一场巨大变革的能力和威望!
徐一凡在那里捶桌子狂笑,秀宁千算万算,自觉已经料定徐一凡会有什么反应,然后再用什么言辞应对,却没想到,徐一凡却在那儿狂笑!就差满地打滚了。两个小丫头也惶惶对视,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传言真的没错,这位徐一凡,可真是个活二百五!
徐一凡笑了半天,捂着肚子站起来,瞧了板着脸的秀宁一眼,噗哧又忍不住乐了出来:“哎哟,好久没笑得这么爽快了,格格啊……家去吧。您自个儿想想,北京朝廷,还在意这四万子弟么?我做什么,他们能有法子么?大家也不过就是瞧着!要是但凡他们有一点儿办法,我还能坐在这儿大摇大摆的每天活蹦乱跳?四万旗人命运,朝廷没有一封电谕过来布置安排,地方督抚没有一封书信来劝诫我,有的只不过是你们主仆三人来说几句闲话而已!这种大事,你别掺和了,也没什么用处……我安排陈德送你们回去?”
他伸手示意送客,秀宁脸色苍白的站起来,咬者嘴唇,只怕有生来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软弱无力!徐一凡是狂妄,可是他说得也没错,他既然都站在这里了,威权笼罩整个两江,行迹几乎就是叛逆朝廷却不敢吭声,只是手忙脚乱的想着怎么应付。对四万满人子弟无一言顾及……难道大势就真的如此,真的不可挽回了么?是否他们满人命运,就在徐一凡一念之间?
想到此处,秀宁呆立片刻,竟然就直直的跪了下来!
“大帅!大帅!求您放过咱们旗人一条生路!求您放过我弟弟!他心里苦得很,却又那么崇拜您,我只是想守着自己弟弟过最平静的日子,也只是想看着咱们旗人过最普通的日子。生我死我,就在您一念之间!”
秀宁跪下,那对萝莉小丫头也呆呆的跟着跪下来,一大两小三个女孩子就匍伏在徐一凡脚下。说到弟弟,想到未来整个旗人命运茫茫,秀宁再也撑不住了,瘦削的肩头剧烈的抖动起来,眼泪扑簌簌的直朝下落,可是却没哭出声音来,只是咬者嘴唇一阵阵的抽搐!
她曾经痴心妄想能保住旗人的未来,可是到头来,连自己的老弟弟都守不住!溥仰眼神里每一点挣扎,都在撕裂她这个当姐姐的胸口!
看到小姐自苦如此,双胞胎小萝莉也哭得稀哩哗啦,抱着秀宁肩膀声声呼喊:“小姐,小姐,您别这样!大帅,您发句话,只要能让小姐平平安安的,我们怎么样都行!”
我靠,怎么就变成了唱这出肉丘坟?你们旗人,老子还没怎么样呢!徐一凡这下可有点发呆。地位再高,再适应这个时代,瞧不得女孩子哭的性格多少还残存那么一点儿。
可惜,再觉得同情也没法儿劝,也不能劝。他对之负责的,是天下,是历史。却不是这三个女孩子。
徐一凡默然站在那儿,轻轻拍拍手,陈德立即推门进来,有点不忍心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主仆三人,接着就向徐一凡立正行礼:“大帅,有什么吩咐?”
徐一凡摆摆手:“送三位回家,顺便告诉溥仰,他姐姐来拜会我了,何去何从,他自己做决定。”
陈德一凛,他们这些戈什哈背后也不是没嘀咕过溥仰这皇族身份,大帅可是要和爱新觉罗家的对着干!只不过瞧着溥仰忠心耿耿的样子,大家也没去多想,也不愿意去多想。可是现在看来,溥老四还真得挑边儿站了!
对大帅来说,溥老四不过是个戈什哈头子,大帅心里头装的大事儿多了去了。可是对于溥老四来说,除了他姐姐,禁卫军几乎就是他所拥有的一切!在朝鲜,大家伙儿都是一样迎着子弹上,溥老四可没装过半点孬!赶溥老四走,和杀了他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徐一凡肯放溥仰离开,秀宁止住了哭泣,她扬脸看着徐一凡,徐一凡却淡淡的不动声色。
“我和老弟弟,算是得了生路了……可是咱们旗人呢?”秀宁喃喃自语,越想越痴,到了最后,她咬咬牙齿站了起来:“大帅……小女子知道大帅是做大事业的人物。小女子在大帅一路上,也有微功,只要大帅能承诺小女子保全我们旗人生灵,小女子愿意做大帅的内应,将朝廷中枢,一切动静虚实,全部告诉大帅!我是皇帝最疼爱的妹妹,是老佛爷最心疼的晚辈!只要大帅一句话,小女子敢保大帅这一路走得更顺!”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每一句话说出来,似乎都是在戳自己心口一刀。她咬着细白的牙齿,说到最后,单薄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小姐妹也站起来扶住了秀宁,她们也不敢放声哭了,只是在那里小声的抽泣。
徐一凡静静的瞧着秀宁,淡淡一笑:“没想到,旗人当中,还有一个你这么有担当的女子……好啦,溥老四做决定总要几天,你可以多来我这里坐坐,朝廷中枢的事儿,我倒是有些东西想问问,不过你的要求,我现在没法说什么,只能让你瞧着了。徐某不是好杀之人,可鼎革之际,哪有不流血的?不过血流多了,也并没有什么好处……陈德,送客!”
第二十五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四)
天津,谭嗣同和谈钦差副使行辕。
往常谭嗣同的随员和下人,都感慨于谭嗣同的好伺候。他拜客不多,往来的也多是一些文人清流,排场上也没什么讲究,断断不会因为套的车旧了一点,仪仗官衔牌颜色不鲜明而大发雷霆,吃饭也算是简单,除了湖南人爱吃辣椒之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出行的时候,也是从人简单,顶马扶轿,伺候烟茶的下人都一概不要。虽然在他府里出息少了一点儿——其实有人来拜会,多少还是有点门包收入,厨房里头也可以大开虚帐,谭嗣同基本不查这些玩意儿,反正开支的都是户部的公款——论心说,也只有别的同级大人府上一半不到的出息。但是大家伙儿以多图安乐少图财来安慰自己,也算心里头过得去。
可是这几天,谭嗣同却变得如此难以伺候!在府内,他如同一头困兽一般走来走去,书也不看了,只要得功夫,就是愤怒的一封封的写信。伺候磨墨的跑书房下人,一天下来,手腕子几乎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出行更加频繁,往往是一进门就又喊套车,还多往世铎那里跑,洋人公使,他也轮番的去拜会。一天能出门几十趟!大家伙儿虽然是轮着跑腿伺候,可一天下来,脚似乎也不长在自己身上了。
要是晚上能得空休息,倒也罢了。睡个好觉,顶上三顿吃肉。可是往往铺盖才放下来,就有和谭嗣同意气相通的大人老爷来拜。又得开门通传,站班伺候,装烟装茶。一个晚上,就捞不着关门的时候儿!厨房也得通宵备着火头,消夜流水一般的送进去。到了早上,大家对望一眼,都是兔爷,眼睛红红的。
最让人受不了的,那是谭嗣同脾气也变坏了!每次拜客回来,每接到一封书信,每接待一拨儿客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往日很少呵叱下人的他,已经狠狠的发过几顿无名火,还抓着了一个收门包的门政,一张片子,顿时就送到了静海县!那倒霉门政,不仅饭票子过河,还很吃了几十小板子!这七八天下来,不知道多少人闹着要卷铺盖了,当初都是看着谭嗣同放了钦差,各大府第荐来了这些家人想捞一票,没成想,却碰上这么个老爷!
所以当康有为衔命出门拜客回来的时候儿,接他下车的家人垮着一张脸嘀嘀咕咕。照常按照体制应该穿先通报,那门政却没好气儿的告懒:“小人脚上长了鸡眼,走不动道儿,康老爷实在对不住,要不您自己进去?反正您和谭大人那么熟,还怕什么?”
康有为最是自傲的性子,如何受得了这个!可是这又是谭嗣同的家人,实在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摆袖子而去。走进去的时候儿,背后就传来有意让他听见的声音。
“康老爷可是谭大人的心腹,不怕背后扇你小扇子?”
“怕他个鸟!这些天跟失火了一样朝世大人行辕跑,次次都挡驾,说世大人冒了风,不见客。摆明都不待见他了,就算姓谭的,也不知道能风光几天!这份差使,老爷早就不想伺候了!”
康有为在心里狠狠的一声:“小人!”他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头发狠:“复生,这不死不活的局面,你到底要敷衍多久,成大事者,不破如何能立?”
他一头恼火的直走进书房,一路碰到的下人都无精打采,也没人招呼他,让他越来越是火大。直冲进书房之内,就看见谭嗣同,林旭,杨锐几人呆呆而坐,桌上还有几杯残茶,早就冰冷,也没人进来掺水。看到他进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尤其是谭嗣同,神色最为关切:“南海,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