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当中,戴君怒吼。
到处都是本乡本土的口音在呼喊,日头好的队子还大声的向到处逃避的百姓招呼:“三老,四少,只杀鬼子,不伤乡邻!一个脑袋,五十两银子啊!”
二十几个日本骑兵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压倒,百姓们听着熟悉的口音似乎才从懵懂中反应过来,看着那些惨叫的日本兵,眨眨眼睛不敢相信也似。一个负伤的日本骑兵从混乱的人流当中昏头转向的爬出来,终于有几个百姓扑了上去,捡起石头就砸他的脑袋。
“我们的土豆子,我们的玉忝子,我们的麦子……不给钱就拿!住咱们的大屋,砸咱们的锅,杀咱们的人。小鼻子……最他妈的坏!”
二十几个日本骑兵,再遭到绝对优势力量突袭之下,转眼间就全部覆灭。各个队子犹自杀得不过瘾,二十几个脑袋实在是狼多肉少不够分,一个个当家的红着眼睛只是瞧着戴君。
戴君胸口愤懑犹自未平,见血的马刀一摆:“都瞧见了,鬼子的脖子也不是铁打的!各队子分散出去,杀其散兵,烧其粮秣,总之是让鬼子不得安身!徐大帅的大军,即将到来……所有赏号,随时兑现!就是不冲着银子,各位当家的,也冲着咱们祖宗!”他伸手摘下背上那杆让各路好汉看得眼热的德国毛瑟马枪,扬手丢给了日头好的当家的:“接着!”
那汉子伸手接过:“谢戴大当家!咱们都不是怂包,要是官家和徐大人一样血性,咱们早干这个了!这附近不都是咱们乡亲?戴大当家,等着数脑袋吧!”
各个队子都是爽快,一连串的唿哨连声,各自招呼队伍,滚滚的就四下去了。戴君喘着粗气回顾,除了几十个禁卫军骑兵拱卫着他之外,那几百民夫都呆呆的站着,也没人敢去收拾堆在路上的车队。
戴君一摆手:“扛了自己粮食回家!扛不走的,都烧了!你们都是五尺长,两个卵子也没少,二十个鬼子就押着你们到处跑!”
几个百姓讷讷的问:“敢问总爷是哪个营头的队伍?”
戴君归刀入鞘:“禁卫军!”
“是不是听前面驻扎的那些总爷说的,在朝鲜杀了不少鬼子的徐大人那支禁卫军?”
“天下还有第二支禁卫军么?”
几个百姓对望一眼,再看看傲然立于马上的戴君,突然放声大哭:“咱们出夫,出骡马,出粮食,出银子,官家征多少,咱们就运多少。几万总爷,鬼子来了就跑,咱们当百姓的,还能怎么样?要是总爷们这样打鬼子,我们这些一脑袋高粱花子的百姓,又怎么能遭这个罪,又怎么舍不得这条命?怎么咱们没摊到个徐大人啊!”
“只要禁卫军回来了打鬼子,咱们要粮食有粮食,要夫子有夫子,大人要送到哪儿,咱们就运到哪儿!”
“总爷们只要给撑腰,不丢了咱们跑,看见落单的鬼子,咱们也和他们拼了!”
军人,执干戈以卫社稷。责任、荣誉、国家……这是在教导队短期集训的时候,徐一凡偶尔来上课,那些德国教官,楚万里,李云纵这些大将都会灌输的东西。戴君他们都是大老粗,当骑兵不过就是马快枪准能跑能熬,谁也没听进去。
跟着徐一凡的苍龙旗,在朝鲜无往而不利,看到的只是朝鲜百姓敬畏的目光。转回国内,却看到日章旗飘扬,山河破碎,看着眼前这所有一切的景象。想想一路溃逃的清军主力,再想想在对肃川里发起冲锋的时候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徐一凡……
“徐大人……我似乎有点懂了……咱们投奔您,不过图个出身而已,但是您带着我们东征西杀,想要的不仅仅只是大家的出身吧?您是不是就想把这混帐的一切,都改过来?”
“……有死而已……”
他突然一笑,转身对着麾下骑兵道:“兄弟们,咱们是不是整点儿热闹的,去蚰岩转转,给小鬼子打个招呼?”
麾下骑兵轰然应和,戴君勒马人立而起,转了半圈,当先而去,身后数十骑士,风也似的跟上。
是夜,蚰岩城外数处日军征粮队伍受到袭击,伤亡数十。蚰岩日军紧闭城门,全面戒严。数日内不敢出蚰岩县城半步,对盖平一线的补给,更是完全谈不上。
这样的景象,还在辽南各地发生。禁卫军骑兵先遣部队,已经在辽南完全展开,陈彬在析木城,姜子鸣甚至绕到了海城附近。东北各处的马队源源不绝而来,袭击展开征集粮秣的日军小部队。日本征清第二军大山岩大将,惊讶的发现,从九月十五日开始,在一时间他和很多分散出去作为兵站的部队失去了联系,烽火在辽南各地,处处的燃烧了起来。到处都在传闻,徐一凡的禁卫军马上就要到来!
而在这一天的夜晚,在山东外海,荣成湾以东洋面,在低垂的夕阳下,两支悬挂着日章旗帜的钢铁船队完成了汇合,数十道烟气高高的直入云霄。
日本征清第三军,还有才炮轰了大沽一带的日本联合舰队,已经出现在威海要塞之外!
第六十二章 命运的汇聚
黄色的队伍行进在黑色的土地上,从越过鸭绿江开始,禁卫军前进的步伐就未曾稍停。参谋本部选择的道路是由安东出发,经凤凰,连山关,摩天岭一带直趋辽阳,再转而向牛庄田庄台一线。当然前提是,他的大军赶到的时候儿,那里清军在辽南的最后防线还没有被突破!
这条道路虽然从直线距离上面来说不是最近,但是有较为完备的从奉天一直通往中朝边境的道路。徐一凡编练出来的禁卫军以马克沁机关枪为火力骨干,使用的弹药基数也比一般部队来得大,这样的通行条件便于携带较多骡马和储备——他可不想再站在队伍第一排再上刺刀冲肃川里了!
夏日的阳光下,队伍如飞一般前进,在干燥的道路上卷起了满天的烟尘。在各个路口负责指挥交通的军官满头满脸热汗的吹着哨子。队伍经过这些路口,就毫不停留的沿着正确的方向继续前进。在野战部队的后面,是几乎将道路塞满的骡马大车队伍,穿着白色衣服的朝鲜民夫也同样尽力的紧紧跟着。
道路两侧的田野里面,骑兵往来穿梭,传递着不同的命令——骑兵主力已经交给姜子鸣带走,剩下的也只能作为通讯使用了。为了侦察警戒,徐一凡还特特调了一些南允容体系的朝鲜花马队,这些人马当年也是中朝两头活动,东北情况透熟的————调藩国之兵,归国勤王,也是正理啊!更别说还加倍的将南允容体系捆在他徐一凡的战车上面了。
三天的强行军,每天行军时间在十六个小时左右。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连山关一带,眼前已经是一片山岭,摩天岭要隘横在其间,过了摩天岭,前面就已经是辽中平原!
※※※
“大人,连山关一带守将毅军齐字营统带马金叙,奉天练军摩天岭城守尉嘉善,参见大人!”
徐一凡正坐在自己营帐里面,锤着自己的腰。饶是他这两年东奔西走,马术大涨,还跟着禁卫军第一镇左协进行了回师安州的急行军,但是三天的急行军,还是一个苦活儿。士兵到了地头就可以休息,可他还得做领袖统帅状的去巡营,回来还得和楚万里他们会商,战事多变,牵扯到的势力也极多,回师除了打鬼子,还有的就是要捞到足够的好处,脑子也没有半分时候能在休息——篡清这活儿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下次谁爱穿越谁穿去,别找老子了!
他在那里张着腿捶腰,溥仰陈德要来帮忙,给他骂开了。两个大老爷们儿,捶腰那和打人似的,看着也没什么好赏心悦目的。正在YY北京城那对双胞胎极品小萝莉如果能随营,就算不是她们在伺候,朝鲜小姐妹南英爱南心爱也是好的啊!
听到又有官吏来见,顿时打断他这难得的幻想。赶紧坐直了身子,大声吩咐:“传!”
一路行来,禁卫军千里回师,他是直到凤凰,才接到后方追送的电谕,他现在已经是奉天将军了!而且钦差节制辽南诸军,地方也可以全力配合。他倒是也曾幻想来着,沿路满清地方政权全力配合他的行军,补充粮秣,提供民夫,各地零散守军,望风而拜,汇合于他的大旗之下。
可是没戏,首先就是对大清朝现在的地方行政能力不要报太高的指望。他任奉天将军,钦差节制辽南诸军的上谕,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传到基层地方政权呢。他现在还在吉林左近,这个地方是加倍的地广人稀,又没有关内那完整的流官统治的基层政权。每经行一处,找谁都找不到。粮秣草料,还得后方追送。估计要到了辽南一带,这消耗最大的粮秣部分,才能就地补给。
其次就是那些兵,经行各地,到处都能碰到分散的守军。吉林将军恩铭在甲午战事起后,就手忙脚乱的将手里不多一点练军,撒胡椒面一样放得到处都是。还下令各地,旗人聚居之处,集兵而守。恩铭的布置实在不怎么样,凤凰那样的要点,才放了八十个练军,三十个新募出来的土著旗兵!更不用说这些零散守军器械之劣,士气之低了。
禁卫军经过,那些守兵呆呆的看着无头无尾的黄色长龙,卷起满天烟尘经过。好些次是禁卫军才出现,还想联络联络守军,这些家伙就将器械弹药丢个精光,拔腿就跑!
徐一凡对摆摆钦差大臣,奉天将军的威风全然落空,本来还想召集点守军,别的不能干,至少还能征发掩护民夫转运物资吧!
他就在心里安慰自己,清军主力集结于辽南,补给也在朝那里运,自己奉天将军的属地也是在那一带。到了那儿,再使这个威风去吧。
直到今天,才总算真正有人来拜。辽南诸军的情况,朝廷都有通传。现在名义上辽南一带,是四川提督白发老将宋庆在节制诸军,马金叙可是他毅军帐下大将!
随着徐一凡一声传字,两个戈什哈转眼就引了两人进来,当先一人四十来岁年纪,矮小敦实,戴着红顶子,穿着总兵服色的五云褂,看了坐在那里的徐一凡一眼,顿时就打千下去:“标下武威镇总兵马金叙,参见徐军门!”
他身后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身五云褂漂漂亮亮,利利索索,没戴帽子,脑门儿锃亮,辫子似乎还上了油,手里摇着马鞭,笑嘻嘻的道:“您就是咱们旗人的新奉天将军?朝廷这道旨意新鲜啊!不知道大人是哪个旗的?咱们关外八旗不比关内,只认本主儿,增琪大人是咱们镶白旗的本主儿都统,大人要是镶白旗的,咱们磕个头也没什么……”
徐一凡站起来,扫了那小子一眼。大清二百多年下来了,八旗体制崩坏得也差不多了,还什么佐领参领的,岂不是笑话!旗职佐领的,给骁骑校出身的当手下,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个想必就是摩天岭的城守尉嘉善,瞧着就是一副来找不自在的样子。他也不理他,伸手就扶起了马金叙:“马大人,起来说话吧……你们怎么守在摩天岭?日军主力集结于盖平,就算想打辽阳,也是经过鞍山,怎么会绕道从摩天岭攻击?宋大人怎么调兵的?”
徐一凡脸上笑嘻嘻的,语气却有些森然。马金叙偷眼再看了眼前这个已经名动天下,号称大清异数的人物——当真是年轻得出奇,二十郎当,居然已经以汉人身份当了奉天将军,五个钦差在身上,人际遇如此,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这位当真带的是一支强兵,誓师不过几天,兵锋已经到达摩天岭!一路进营,营伍之整肃,器械之精良,还有照面的那些一身样派,皮靴锃亮,眼神锐利的军官和戈什哈,瞧着都让人有些胆寒。
“回军门的话,这是增琪大人的调遣,一定要宋军门抽兵,将辽中一带遮护安全……”
看来宋庆在他到来之前,节制辽南的名义,也不怎么靠得住啊……自己也来节制辽南,又会怎么样?
徐一凡摸着下巴,轻轻一笑:“宋军门如何?朝廷转发的电谕,已经收到了么?田庄台那里大营如何?”
几个问题,马金叙没一个好回答的。
难道说辽南诸将,在接到电谕之后,都心里不爽。大家都是宿将,居然要受一个二百五的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