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凡没听见楚万里低声说他的坏话,开了姜子鸣两句玩笑,一下子就将久别再会的生疏感给抹没有了。
“南允容这老小子怎么样?”
这句话一问出,就知道要谈正事儿了,姜子鸣立即双腿并拢立正:“回大人的话,一开始南允容他们未尝没有只是慑服我军力量,暂时依托,再观望风色的打算。我军胜绩一场接一场传来,朝鲜上下,谁不知我禁卫军现在才是决定朝鲜——至少是北朝鲜命运的唯一力量?借着我禁卫军大势,他们不仅可以立脚北部,说不定还能争雄汉城。南允容——他已经自称镇北大将军了,现在正不知道如何献殷勤呢,一边不断的搜集粮草朝平壤运,民夫支应,也是要多少给多少,甚至还加三成!这次职奉召前来,南大将军还托卑职转禀大人,不知道大人需不需要兵员补充?南大将军说朝鲜人忍饥耐劳,服从性高,愿意追随大人和侵略朝鲜的倭寇血战到底……南大将军还转托卑职带来了一批礼物,说是给大人两位小星,他的那两个侄女的伴妆,请大人赏收。”
徐一凡这时才想起他还有两个朝鲜双胞萝莉的小妾呢!想到这对双胞,就想起了她们服侍的李璇,又想起了洛施的长腿和杜鹃的丰胸,两只眼睛不自觉的就下弯了起来……他妈的,老子也素得太久了吧!醒掌天下权还没影子,醉卧美人膝现在也空缺着呢。
还好这点情绪他收敛得飞快,当下笑笑:“他的东西我不稀罕,除了粮食,其他东西他想凑一点儿,不知道多辛苦呢。咱们朝鲜地皮刮得可不善!……你的骑兵,收拢得如何了?”
姜子鸣一下绷紧了精神。徐大人要布置战斗任务?回到安州左近兵力集结的地方,禁卫军一副人强马壮的样子,看着规模就大了不少,还吞下了盛军,战胜之后,再度扩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这个骑兵标还是五六百人,战中还有损耗。当军人的,谁不想编制扩大,官位朝上升?可是没过硬的战绩,如何能力争上游?徐一凡召回他的命令传到,还要他尽快收拢分散的骑兵单位,他飞也似的就赶过来了,路上累倒两匹马,当真是不眠不休。就是想求得一战!
“回大人的话,卑职沿途赶来,骑兵标戴君营一直配属禁卫军第一镇,分布东西线,集结较为容易。陈彬营跟随卑职,分布朝鲜各处警戒,奉命之后,即飞骑传信,一边集结,一边赶路,现已收拢禁卫军直属骑兵二百余,剩下百余,两日内可到……大人所叮嘱之召集一部原朝鲜花马队人员,得南允容大将军配合之下,亦随队前来二百余人……”
徐一凡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嗯,戴君营我已经替你收拢了,还有两百七八十号弟兄,你又带来五六百,也是八九百人的规模了……捣捣乱,应该够了吧?”
最后一句他是回头问楚万里和李云纵的。楚万里笑道:“反正就是一个前哨,等于预先张开的骑兵侦察警戒幕,老姜他们对东北又熟悉,枪快马急,我觉着是够啦。”
“要派我们回东北?”姜子鸣喜出望外。交给他其他的任务办好办砸不敢说,东北这一带,可是太熟悉的地方,地方关系多,道路熟悉,这战功,真的是要抢定了!
徐一凡朝姜子鸣招招手:“来看地图!”
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已经标满了记号,盘踞辽南特别是旅顺金州一带,巨大的日军青色符号分外的醒目。
得知朝鲜胜绩之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份份军机主稿的电谕流水也似的发过来。再由平壤快马转到安州,中心思想就一个,徐一凡禁卫军速速回援,在辽南一带,痛剿日军!以光绪名义发的电谕也不在少数,褒奖的话说了一套又一套,御赐的物件按人头赏的集中在一起,装半船都够了,李云纵,楚万里等出力员弁,已经保升到了头品顶戴,提督记名简放。徐一凡赏兵部尚书衔,世职已经加到了一等子爵,李鸿章也不过是一等伯爵!还许了除长子袭爵之外,再加两个儿子的云骑尉世职——兵部侍郎这种二品大员就已经有外放巡抚的资格,兵部尚书一等子爵,放一个总督也足足够了,没实职在手上,总归有点虚。光绪也掏出一点实在的,徐一凡可以让他的禁卫军营务处办出历年建军开兵的实支,朝廷可以予以报销!
帝党为了笼络徐一凡这根救命稻草,压倒帝党风头的人物,的确是耗尽心血了——虽然徐一凡非常怀疑,光绪能报销几两银子给他——算了,反正也不是冲着这个病歪歪的皇上打鬼子的。
除了这些要求立即回师的电谕之外,辽南的战报也随之一份份的传来,然后被楚万里领导的总参作战参谋们仔细的标注在地图上。辽南日军,已经分兵数路,大举扫荡辽东最富庶繁华的所在,兵力重心直指复州,通过复州大道直扑牛庄,摆出一副打通辽西走廊的样子。
九月二日,复州前线的清军依克唐阿部、徐邦道部、赵怀业部几十个新旧杂错的营在日军的一次攻势下就已经大溃。
九月三日,日军迫近复州,白发老将宋庆部先头数营总算赶到了复州城,在宋庆督战之下,总算勉强击退了日军先头部队的进攻。但是复州左近,村坊镇里,全部被日军扫荡席卷。日军征清第二军主力从旅顺源源而至,摆开了攻城大炮。
九月五日,日军发起总攻击,复州万余清军失利,大队退往盖平。而盖平那里已经有一支第二军分出的小支队,在日本舰队掩护下驳运上陆,本来还有点秩序撤退的清军在盖平前一下崩溃,依克唐阿,赵怀业,徐邦道,宋庆等在部下保护下死战得脱,再退牛庄(现营口)和田庄台一带,收拾余烬,准备再战。
过了牛庄和田庄台一带,出黑山,就已经踏上辽西走廊,而锦州就将在日军的兵锋之下!
地图之上,日军青色箭头张牙舞爪一般,攻击速度极为疯狂。在楚万里他们总参判断,唯一能延缓日军的前进速度的,就是他们的补给能力了。日军第二军携带的火炮众多,所以攻击据点的能力相当强大,但补充这些弹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从接到的最新消息来看,日军已经停顿在盖平一带,征发粮草,等待补给弹药。就算如此,瞧瞧地图,从安州赶往辽西走廊要多远,而日军离辽西走廊几乎就在咫尺之间了!谁也不知道,宋庆,依克唐阿他们,能不能撑到徐一凡赶至!
在徐一凡的记忆里,在他那个时空的甲午,好像日军在东北打到了牛庄田庄台,在山东拿下了威海,全歼了北洋水师之后。两翼都受到威胁的煌煌大清,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只好求和。
唉,时间紧,任务重阿……谁让自己非先得当这个徐武穆……
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地图之后,姜子鸣抬头,眼中精光四射:“大人,是不是要派我们骑兵先期归国,一路大张声势,联络地方,对日军侧翼形成威胁,牵制他们对辽西的攻势?”
聪明!
徐一凡在心里大赞了一声,不愧是积年的老马贼,这虚张声势,骚扰袭击的本事足足的。
“安州到辽南,足足一千五百余里距离,你确保能及时赶到,对日军形成威胁其侧翼态势?”
徐一凡死死的盯着姜子鸣,目光严肃,刚才的随和,甚至还能和部下开两句男人间黄腔的好脾气,完全不见了踪影。
姜子鸣淡淡回答:“回大人的话,如果只是虚张声势,标下有办法。如果是冬天大雪封路,或者春季翻浆,那是怎么也来不及了。现在夏天路硬,还有努力的余地。”
徐一凡看了姜子鸣良久,而姜子鸣就在他逼人的目光下一动也不动,神色坚定。
徐一凡头也不回的下令:“给国内去电,转告辽南前线作战诸军,我徐一凡,就要到了!让他们坚持住!子鸣啊子鸣,你可不要让我白说大话!”
姜子鸣身子一动,又稳稳站住,只是默然行礼。徐一凡捶了捶他的肩膀:“下去准备,你们明日就大队先遣出发,一应前敌事宜,我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力。再给第一镇全军,第二镇一部修整两天,我接着就誓师归国!”
姜子鸣大声领命,要走不走的当儿,突然回头:“大人,我们走了,南允容他们谁来镇抚?”
徐一凡摆摆手:“我已经在整顿中朝抗倭联军第一军了,他们接替你的任务,今儿你还要和袁大人交接一下,南允容那里的备细,你和他全部交代了……”
“中朝抗倭联军第一军?袁大人?”
徐一凡看他一眼,耐心和他解释。历史兜兜转转,徐一凡在准备转移注意力,准备回国经营的时候,总算又把朝鲜镇抚的权力,还给了当初在朝鲜带着庆军当了几年呼风唤雨人物的袁世凯,这次比上次的权还要重,徐一凡走后,袁世凯就是半个朝鲜的太上皇!
酬功如此,也尽够了。一个半路投靠的人,徐一凡就放手畀以方面。盛军整编之余剩下的那两三千人,徐一凡也没给他们禁卫军第三镇的番号,而是鼓捣出一个中朝抗倭联军出来,袁世凯将代替姜子鸣,镇抚北朝鲜大部。那两三千前盛军,将和南允容的杂凑武装混编。加上大同江一带留守的第二镇一部,既可以遮护自己的地盘,也可以用这个联军名号,加大对南允容这个傀儡政权的管束镇抚能力。两三千盛军,加上老于朝事的袁世凯,肯定比姜子鸣有力得多。
别人都没觉得徐一凡这个安排有什么,袁世凯还感激涕零状的来谢委,一副忠诚勤奋的样子。现在虽然是徐一凡委的黑官黑差遣,战事平定之后,按照徐一凡的功绩,他便宜行事委的这些手下,朝廷必然有个对应的交代。一军总统,负担方面,战后前程不可限量。
可是就徐一凡自己心里明白,下意识里,他就对这忠诚勤奋的袁老哥,有点忌惮……
※※※
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八日,禁卫军直属骑兵标及配属朝鲜花马队共八百余骑,携百余面上有徐一凡到四个大字儿的大旗,作为禁卫军旋师国内的先锋,先遣出发。这些骑兵,全部调换了新式的毛瑟马枪,还给了姜子鸣几千两金子,十几万白银作为经费,不够之处,徐一凡已经承诺,只要姜子鸣开白条出去,他一概报销。
八百骑兵,怒马如龙,踏过鸭绿江,返回国内!
第五十八章 展开
东北,吉林将军领地内,中朝边境的安东县。
这个地方,就是后世的丹东市,自从同治十三年边地开禁以来,每逢夏季水涨,这个小小县治,就变得人烟繁盛,中朝边境的密密原始森林砍下来的原木,都借着鸭绿江水放排,在江口装船,直运向大清的各个海口。同治十三年前,这里不过是一个叫做沙河子的破败村庄,还有一个小小驿站,现在却已经有了一点繁华县治的气派。
但是甲午开战以来,往日络绎不绝而来的各种木材商人,放排的船工,山货商人,收购高丽参的东货商,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日本军队在朝鲜,在辽南掀起两地战火,黄海海面挂着膏药旗的军舰往来穿梭,谁嫌命长,来这里做生意?
还不仅仅是商人绝足,在安东县,本来就驻有吉林将军领的关外旗兵好几个佐领,还有吉林练军几个营头,近年朝事不稳,还有一个徐一凡在搅风搅雨,中朝边境可屯重兵的不过就是安东县这里,鼎盛的时候足足驻有二三千各路兵马,追着大军屯扎专门做军营生意的商人也不在少数。日军登陆辽南以来,光绪连连电谕关外诸将领。吉林满洲将军恩铭奉命唯谨,不管打不打,样子总要做到,这里的兵力全部抽调一空,准备回援辽南。
诸般动作之后,安东县城整整空了一大半,中江台税局的那些税狗子也害怕战火,溜号回了腹地。来安东开饭馆,开客栈,开大车店大烧锅的那些客商,也纷纷锁门回去躲兵灾。
平日里到了中午这个时候儿,正是街上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景象,各个饭馆都是挤不动的人,煎炒烹炸,香气四溢。现在街上,却是冷冷清清的,除了几个老头子靠着墙角晒太阳,就看见一彪人马,勒马站在县城土围子门口,翘首南望。
这彪人马,哪怕夏天都穿着皮袄,这是东北常年在外的人们必备的装扮,晚上露宿,谁知道会不会降温,冻着了没医没药的了不得。现在日正当头,不少人都讲皮袄一截袖筒卸了下来,搭在腰上,露出了插在腰带上面足有二尺长的长匕首。这些汉子骑着的都是辽东骏马,马鬃毛都长长的,没有修剪,立在那儿不住的刨蹄子喷气,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每条汉子都背着大枪,有湖北造的五粒快,有德国的毛瑟,花旗的雷明顿,还有四瓣火老式土枪,铁板开司独头弹快枪,林林总总,什么都有。
除了那些满脸胡须老深,一看就是大架杆子爷们儿的骑手,还有穿着厚棉布皮面长衫的粮户装扮的爷们儿。东北地面,谁不知道粮户和大架杆子之间关系如何。大架杆子强了,可以给粮户上保险票收钱,粮户强了,可以指示大架杆子保庄守产,保护他们的商队商号,更有的粮户干脆就是马贼,官兵来了是老实庄户,官兵走了庄丁就摇身一变,做起没本钱的买卖,对经过商队收税征钱。
今儿这场面,马贼爷们儿不说了,吉林本地,中朝边境的那些出名的大粮户,放排的头子,挖参的老把头,基本上都到了!在人们等候的时候儿,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马到来,多是枪马齐全,见面大家都是一拱手而已,除了中朝边境这些粮户把头之外,吉林内地的几个黑白通吃,跺一跺脚,都要八方乱颤的人物,也都到了!
街上不多几个开张的门面,都偷偷下板子关窗,连在街角晒太阳的老头子,都悄没声儿的溜走。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听见远方蹄声雷动,敲击得地面轰隆隆的闷响。安东县土围子上面的浮土,扑簌簌直朝下落。不用当家的吩咐,眼力好的炮手已经爬上了围墙,向远处张望,瞭了一眼,又惊又喜的大喊:“当家的!看见苍龙旗帜了!姜军师他们果然到了!好几百骑的弟兄,全是一色的德国马上快!”
底下人都喜动颜色。马上麒麟在口外东北十几年征战拼杀,义气重,面子大,手面够,现在虽然是徐家养着的一个病歪歪的半老头子,当年在口外关外这片土地上,当初真是名动八方!不知道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他麾下最得力的助手姜子鸣,也是人人提起都翘大姆哥的英雄人物。马上麒麟借着女儿找到归宿,这面大旗犹自未到,在徐一凡的布置下,姜子鸣也在不断的利用原来人脉在招揽布置东北这些江湖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