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要徐一凡吩咐,戈什哈们背着李星就进去。徐一凡才觉着松了一口大气儿。脖子上面就是给人啊呜一口咬下去:“他妈的好痛!”
低头一看,就瞧见李璇朝他龇牙:“我哥不是牲口!当不起你这么用!”
这个时候可没心思和她上课,徐一凡瞪她一眼,摸着脖子就朝帐篷里面走去。才低头钻进去,就听见李星微弱的声音:“回禀大人,接到杜麒麟的溜子了!他们也赶了四天的路过来,扎马在离这里这里不过七十里的地方……属下已经给他们回了溜子,让他们派人来接应……属下无能,差点冻僵在半路,误了大人的大事!”
徐一凡眼睛一扫,就瞧见李星支着身子坐起,说了几句话就只是喘气儿。要不是几个戈什哈按着,估计就硬撑着站起来立正行礼了。徐一凡眼神一动,静静的站定,冷冷的道:“当兵的,就是要在任何气候下都能行军战斗,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我们的战场都在这一片土地!我不管你是南方来的,还是北方来的……不能适应这种气候,自己想想,还配不配当我徐一凡的麾下,配不配当禁卫军的军人?这次教训,不仅仅是你,所有人都要记住!起来之后,写一个寒带切身体验报告给我!”
禁卫军和大清其他军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拥有荣誉感,从平定一国而自然带来的荣誉感。而呵护培养这种荣誉感延续下去,靠的就是更严厉的磨练,让他们觉得,他们是始终与众不同!这种精英养成教育,在徐一凡那个时代大行其道的成功学当中,是少有的被他牢牢记住的东西。
李星端正的坐在那里,肃然行礼。然后才从贴身的地方摸出了那片白桦树皮,双手递给徐一凡。帐篷中几个戈什哈,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徐大人钧鉴,仆等已束装兼程而至,歇马左近浑河畔林家屯。静等引领,不胜翘首期盼之至。”
虽然是炭笔在桦树皮上的涂抹,却仍然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姜军师的手笔。徐一凡借着帐篷外雪光看完,将桦树皮搓碎。对着外面大声下令:“收拾行装,随时等待出发,我看杜麒麟最快能什么时候派人来见我!”
※※※
龙川港内,鼓乐齐鸣。引水码头之侧,早就是卫队站得笔直,长把苗子队这军中礼节都摆了出来。一群北洋武弁,挺胸凸肚的站在码头一侧,马刺碰得叮当作响,虽然码头边寒风凛冽,但每个人都是笑逐颜开。
眼看得北洋自己的开济小火轮呜呜的被引进靠上了码头。两条兵船陪着开济轮船一直开到港口。黑布盘头的水手抛锚下缆。才打了停轮钟,和丁汝昌并肩站在队列前头的叶志超手就朝后面一摆。一大群总兵副将游击啪啪就打千下来,一个个捧着手本,对着轮船都拉长了强调报履历,报到最后,又是齐声一声喊:“恭迎杨观察!恭迎杨总办!”
叶志超矜持的只是笑,丁汝昌却不自然的左顾右盼,回头一看,就看一个人在武弁队伍当中站得笔直。双眉如剑一般挑得老高,满脸都是郁郁之气,除了邓世昌还有哪个?
丁汝昌压低了声音:“你这是在做什么?”
邓世昌沉声回答:“我是武职二品,他也不过是文四品赏加二品顶戴。他是淮军陆军营务处总办,我是水师。论哪点,我要跪接杨莲房?”
周围军官纷纷侧目,都跟看二傻子一样瞧着邓世昌。邓世昌就是倔强的昂着头,丁汝昌恨恨的一摆袖子:“回去再料理你!”叶志超只是不以为然的回头看了邓世昌一眼,轻蔑的一笑,拉起丁汝昌的手:“走走走,老哥,咱们上前亲迎莲房兄!”
正说话间,就看见跳板放下,官舱里面钻出了杨士骧。他都没穿官服行装,只是一件皮裘,外面再加一件猞猁皮的褂子,头上带着寒帽。飘逸潇洒,笑吟吟的拱着手就下船:“曙青,怎么和我来这一套?折我姓杨的寿不是?非要我在这里给大家磕回来一个?”
叶志超笑吟吟的也不行礼,上前就和杨士骧拉手。和丁汝昌将杨士骧捧在中间,笑着大声对武弁骂道:“王八蛋,杨大人给面子,还不都滚起来?”
武官们哄然一笑,纷纷爬起,都涌了过来。杨士骧含笑左右周旋,一一寒暄,扰攘了一番之后,叶志超才找机会笑道:“莲房兄,一路远来风波辛苦。朝鲜这个苦地方也没什么好预备的,只有几个还勉强看得过去的高丽姬,长得不如何,皮肤倒好。房子也准备好了,也狭促得很……莲房兄,少歇几天,养养精神再勤劳王事如何?”
杨士骧脸上笑容不减,头也不回的漫声应道:“为什么还要给徐一凡容出时间?明天……最迟后天,我就快马奔平壤,坐催徐一凡离军。我去之后,你就整备营伍,朝北推进……难道曙青兄还没预备完毕?”
叶志超脸上顿时有点变色,咬牙低声:“全军上下,已经枕戈待旦。大清朝上下,能和咱们中堂争雄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第十章 飞雪连天射白鹿(中)
大雪在入夜的时候儿,已经慢慢的停了下来。这个年代的月色,比起徐一凡那个时代要明亮得许多。站在户外看着头顶,觉得月亮似乎也比原来的时空,离地面更近。
月色皎洁,映射着满地雪光,照得周围的山川世界一片幽明浮动。
徐一凡背着手独立在湖边,挺长的时间,一动未曾一动。
还真是……轻松不起来呢。如此美景,数十名忠心的手下在大雪奇寒当中默默拱卫着他。身后帐篷内,有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高手当作管家贴身照料。三个如花美眷等着自己。不管自己如何作色,哪怕是有性格如李璇,都会尽量的顺着他的意思。
人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按照他那个时代的思维,退一步也不失为富家翁。又何苦殚精竭虑,在雪地当中焦急等候,等来一个也是死中求生的机会?
只能说这条路太具备诱惑力。只要走上了,就绝对舍不得放弃。多少大圣大贤,名将明相。三千年历史多少英雄,都明明知道这条路走下去有多么艰难。再洞察世情,却也不舍退避。
当你有了权力,只有可能想去谋求更大的权力。绝大部分让这条道路的险恶风涛反而将自己淹没,但是那仅有的站在顶峰,改变命运的可能,却让每个踏上这条不归路的人为之疯狂到最后!
自己的性格,也慢慢的不像才到这个时代时候那样随和散漫,那样的没心没肺了……当你一言已经可决人生死的时候儿,你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徐一凡突然搓搓自己手,才发现虽然穿着重裘,却已经是手脚冰凉。从漫无目的的沉思当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头顶明月,正照湖心。明晃晃的直入人心。
身后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响动,一领斗篷已经轻轻的披在了他的身上。一双小手暖烘烘的,贴在他脖子上面出奇的舒服。徐一凡扭头一看,就看见李璇歪着头打量他脖子上面被咬出来的那个痕迹,盈盈月色之下,俏脸明艳不可方物。浑然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儿。
“俩丫头是不是偷偷瞧着?”
“嗯,在帐篷里面探头探脑呢,生怕我怎么迷惑你了,说他们什么坏话。”
“你会说么?”
“才懒得说,我们之间,没法儿交流……”
“将就吧,反正你也是大房。气量大点儿,大清就这么个规矩,谁也不能免俗。”
“跟在你身边,很累……咱们李家,都跟中了邪魔一样儿,给你卖命。我爹,我哥……”
“你爹和我一样,走上了这条路,就被诱惑得不想回头。还是那句话儿,谁也不能免俗。”
“什么路?”李璇歪着头问。
徐一凡但笑不语,突然湖边林丛一动。还没等徐一凡反应过来,已经有两名戈什哈的身影窜了过去。明亮的月色下望去,就看见灌木从中冒出一对白色的小耳朵,接着就是一个动物的头。雪月交映之间,这动物毛色似乎比雪还要洁白,还要柔软。两只枝枝杈叉的大角。
一头白鹿!
戈什哈们的动作吓着了这柔顺胆小的动物。顿时掉头就跑,一阵草响林。动徐一凡呆呆的望着那白鹿消失的地方,突然仰头向天。
清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不过如此而已!只不过多了他这一个时光洪流当中的穿越客!
两个内卫的戈什哈也看清楚了不过是条白鹿,正准备回到自己的警戒位置。徐一凡已经大声下令:“追上去,把鹿耳给我带回来!”
他一下令,那还了得。两个戈什哈想也不想,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跑得过那畜生,摘枪拔腿就循迹追了上去。李璇拉着他胳膊:“要活的!要活的!”徐一凡只是笑着拍拍她的手。
男人的世界,还是不要让这些女人明白。不管她们将在自己的世界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李璇两眼发亮撒嗲的时候儿,谷口外真正传来了动静。徐一凡身后嗖的就穿出一个人影,看样子正是楚万里。这家伙,别看比他还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也在极其紧张的等待着杜麒麟那边儿的消息。再加上一个爱听自己顶头上司墙角的恶趣味!
这个时候徐一凡可没打算计较,拔腿就朝谷口赶去。身子一动,李璇才给他披上的斗篷已经落在了雪地上面。身后的李璇将斗篷捡起望着徐一凡背影,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徐一凡和楚万里一前一后,赶到谷口的时候儿。几个戈什哈已经按住了两条人影。徐一凡人还离得有点距离,就已经发声:“放开!”
戈什哈们本来都已经将他们按进了雪窝里面,两条汉子拼命的在那儿挣扎。听到命令才将他们一扯而起,却仍然按着胳膊不肯撒手。徐一凡奔近一看,仔细一瞧。就看见是两条粗豪的北方汉子,胡子眉毛几乎都长得连成了一块儿。再给雪粉一搅,都看不出长什么样儿了。两人身上都穿着皮袄,背着马褡包儿。只是一个人长大一点儿,一个人更结实一些。他们身后一个戈什哈,手里捧着从两人身上搜出来的两杆四瓣火的短土枪,还有插在裹腿里面的靠皮红小匕首。
两个汉子一给拉起来就低声嚷嚷:“要不是知道你们是咱们大当家的贵客,咱们能给你们擒住?披着白斗篷就以为别人瞧不见了?什么玩意儿!”
徐一凡一摆手,几个戈什哈这才撒手,还不放心的拱卫在徐一凡身边。俩汉子胡乱抹一把脸。并肩一靠,只是瞧着徐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