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日的李二陛下看起来,仍旧是神采奕奕,一点儿没休息好的模样都没看出来,因为玄世的那道折子,李二陛下是打心眼儿里激动,一激动,什么是累都感觉不出来了。
“陛下觉得臣折子上所写,可是事实?”玄世问道。
李二陛下点点头:“不错,是事实,自打过了年,大朝会结束之后,朕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惦念着什么,但是朕自己去想,却始终想不出来,加上政事繁忙,也没多少时间去仔细想,一直压在心里,一直到了昨天看了你的折子,朕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朕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朕将你召进宫来,便是想与你说这件事,今日你我对坐在此,朕先将话放在这里,这偏殿之中没有旁人,就你与朕两人,连德义都在门口候着,现在这殿中,不论君臣,朕想听听你的想法,你的实话,但说无妨。”
玄世想到了李二陛下会对这奏折有反应,但是却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不过,玄世的那道奏折,出发点便是为了大唐,今日进宫,也是怀揣着这样一个目的,因此听到李二陛下这番话之后,玄世也就不必顾忌什么了,况且,李二陛下也不是心胸狭隘的君王,两人还是实实在在的翁婿。
既然老丈人都说可以畅所欲言了,玄世也不必藏着掖着。
“如此的话,儿臣就有话直说了。”玄世说道。
“嗯。”李二陛下点头。
“父皇看到儿臣的奏折之后心绪难平,是因为父皇心里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目标而已。”玄世说道:“从实际上来看,当年父皇您与先皇打下大唐江山的时候心中的愿望,到了现在,已经实现了,虽然有微小的差距,但是差距不大,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大唐如今的人口,还不足前隋一半,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说这是时间问题,即便国府再努力,也无济于事,除此之外,大唐现如今的情况,在朝臣眼中,堪称完美,堪称盛世。
一旦人心里有了满足的情绪,便会失去前进的动力,所以古往今来,王朝起步、兴盛,兴盛之后,便是逐步走向衰落,想要稳住步伐,不断的前进,除却君王英明,朝臣尽力之外,那就是不能满足,无论是君王还是朝臣,都不能满足现状,在国政方面,要学会贪心,贪图更好。”
李二陛下点点头,的确,回想这几年,自己的心里是否生出了满足?朝臣的心里,是否生出了满足?
“继续说。”李二陛下说道。
玄世如今说的,对于他来说,对于朝廷来说,对于大唐来说,是忠言,是良言。
还是自己丝毫不反感的良言。
玄世点点头,继续说道:“猛然一看,大唐现在的确是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即便是有,按照正常来说,是什么问题?无非是百姓的生活、民意,再就是吏治,大唐长安周围,天子脚下,吏治难,因为长安作为大唐的国都,高官显贵多,勋贵世家多,即便有大唐律例,但仍旧是人情社会,这一点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无需放在心上,长安周围不是问题,无需放在心上,因为即便有事,天子脚下,陛下能够看到,能够处理到,但是别的地方呢?比如说南方,天高皇帝远,因此,大唐的吏治,还有精进的余地,这是朝堂,再者民间,父皇觉得,儿臣的庄子如何?”
李二陛下抚须道:“甚好,朕也想大唐所有的百姓的生活,都像你庄子上的庄户那般,可是连你自己都说,你庄子上能有今天,全都是铜钱砸出来的。”
“臣能用钱砸,朝廷为何不能?”玄世说道:“朝廷若是足够有钱,有实实在在的规划,即便所用的时间多一些,这个目的,也不是不能达成的目的。”
玄世的这一句话,无疑为李二陛下重新找到一个目标,一个方向。
国家是一条船,君王便是船长,百官是船员和舵手,船航行的方向与目的地是个重要的东西,若是没有方向与目的地,那也不过是飘摇在海上的一片烂木头罢了。
“照你这么说,朝廷得出多少钱?朝廷去哪儿弄这么多钱,朕也想问问,仅仅是你那一个庄子,你硬生生的砸了多少钱。”李二陛下并没有被玄世提出的美好的理想与远方所冲昏头脑,理想可以有,但是总要着眼于眼前的现实。
第五百三十七章:商
理想是美好的,目标也是正确的,可是过程呢?千难万险不怕,就怕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空中阁楼啊。
大唐由穷到富,用了二十多年的功夫,如今仅仅是龙首原上修建一所新宫,国库就见了底儿,整个大唐不是东山县的一个庄子能够相比的。
“所以说,现在大唐缺钱。”玄世说道:“因为缺钱,所以不敢妄动刀兵,因为缺钱,所以元日朝会那天才会有这么一出戏码,现在户部和兵部应该都已经放心了,至少大唐这两年,是不会在对外征伐了。”
李二陛下叹息道:“是啊,原本国府充盈,朕这一拍脑袋,建造了这新宫,国库又见了底儿了。”
修建宫殿本来就是件劳民伤财的事儿,更何况龙首原上这新宫这么大规模,徭役一征就是十五万,活儿一干就是两年没停下。
“所以,归根结底,大唐想要再进一步,钱是个好东西,不能缺,无论做什么,都要钱,都要雄厚的财力支撑下去。”玄世说道:“有钱才能好办事儿,不仅仅是民间如此,朝廷也是这般。”
“这与你奏折中所说的水师,又有何关系?”李二陛下问道。
李二陛下知道水师重要,但是想不到水师如何为大唐带来财富。
“国府想要富裕,臣之前说过,倭国有银矿,但是就大唐现在的情况来看,不会与倭国开战,毕竟倭国如今年年进贡,老实的很,大唐没有理由去对人家开战,而且,国府现在也负担不起这笔钱财。”玄世说道。
无论身处在什么时代,要打仗,正义的气质必须有,还要高高的举着让别人看到,仗也不是说打就能打的。
之前大唐与高句丽,是宿怨,借助了高桓权“复国”的名头,去攻打泉盖苏文,是正义之举,是正义之师,灭了高句丽,设立都护府,那也是因为正主高桓权中途叛变,背叛唐军,死在了战场上,大唐“无奈”,这才收回了失地之后,顺便替高句丽管管他们的土地。
“没错,现在即便再怎么眼馋人家,也不能动。”李二陛下无奈道。
“虽说现在不能动,但是水师的发展,却是不能落下,也是为将来要动的时候,打下基础,因此,水师的发展,要从眼前抓起,除此之外,陛下觉得,丝绸之路如何?”玄世问道。
“链接我大唐与西域诸国重要的通道。”李二陛下说道。
“没错,西域的货物,通过丝绸之路,运送到大唐,无论是进入长安,还是到了别的地方,都能狠狠的赚上一大笔,大唐的丝绸、瓷器、茶叶等东西,运送到西域,甚至更遥远的地方,价钱翻上不止百倍,因为有如此令人心动的利润,因此商人们才这般热衷组建商队,穿越茫茫的大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往来东西,大唐秉承前朝,也是重农抑商,可正是商人,才能让东西南北的货物流通起来,若大唐为枝干,那农户便是树根,工、商便是枝叶,缺一不可。”玄世说道:“不可否认商人的重要性,而这一条丝绸之路,贯通了东西多少财富。”
“朕听你这意思,是想要提高商人的地位?你是想对商人动手了?”李二陛下问道。
玄世原本是想提一下海上丝绸之路的建设问题,但是李二陛下却是看重了玄世所说的话之中关于商人的问题,关于商人,倒也不是没得改,不过说起商人来,在新宫还没建造成的时候,玄世就想起过商人的问题,只是那个时候,还不是提这事儿的时机,几天既然话赶话提到这边了,说说商人的问题也没什么。
说起商人,就要提及商人的税收,再与大唐百姓的税收做个比较,两者比较,才有高下。
“为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使与居者均,无烧利。”玄世说道:“都知道商人获利,比寻常百姓种地要多,但是官家国府,却一直盯着平民百姓的税,商人有钱,但是官家‘视而不见’之下,还死命的压着商人,既然提到了商税,再说说大唐的农税,大唐自定鼎以来,便是施行租庸调之制。
武德二年二月制,每丁纳租二石,绢二丈,绵三两,此外不得横有调敛。武德七年四月,又颁新的赋役令,规定:每丁纳租粟二石;调则随乡土所产,每年交纳绫,或绢、二丈、绵三两,不产丝绵的地方,则纳布二丈五尺,麻三斤;丁役二十日,若不役则收其庸,每日折绢三尺。如果政府额外加役,十五天免调,三十天租调皆免,正役和加役总数最多不能超过五十天。赋役令还规定:遇有水旱虫霜为灾,十分损四以上免租,十分损六以上免调。十分损七以上,课役俱免。”
简单来说,国家需要你干活的时候,给朝廷干活,那就少交点儿,不给朝廷干活,平常时候,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粟两石,为租;输绢两丈、绵三两,或布两丈四尺、麻三斤,为调;服役二十日,称正役,不役者每日纳绢三尺或布3.6尺,为庸,这就是租庸调。
“如此放在一起对比,的确看出很大问题,但是商人的事情,由来已久,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李二陛下说道。
“所以要改,陛下继位之后,大唐多少弊端,都一一改过,为何到了现在,提及变通,便要犹豫呢?”玄世问道。
“商人的事情,牵扯甚广,整个朝堂上下都知道,做官的,说是不许经商,可是谁名下没个商队,谁名下没些产业?动了商人,就是动了他们的利益,后果可想而知。”李二陛下说道。
这不是新旧世家为了利益对抗的问题,若是那般,还就真好解决了,若是要动商,那是动了他们所有人的利益,为了皇室而动他们的肉,朝臣们会答应吗?
不会!
世上没有完全的好事,想要获得利益,又想要没有风险,怎么可能?
第五百三十八章:农
“儿,你府上也在经营商铺,也有商会,若是朝廷真的对商人下手,你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如何看?“李二陛下说道:“你那般家业,一旦朝廷对商人改动政策,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吧。”
“但是从长远上看,却是利国利民。”玄世说道:“于国,国府税收曾家,而且寻常商人因为自身地位能够得到些许提高,并不会反对朝廷的政策,当然,前提是朝廷针对商人的改革不会太过分,至于高官勋贵,的确是个障碍,除却商人的事情之外,臣方才所说的大唐百姓税收使租庸调制,亦有巨大缺陷,若是不早日改革,越是往后,对于大唐来说,损害越大,到最后肥了的,不是百姓,还是显贵巨富。
如今以长安城周围的商人为例子,是勋贵世家手底下的商人多?还是寻常商人多?这寻常商人之中,自然也包括番邦外来到长安做生意的人,就看朝廷如何将改革的旗号打出去了,政策一出,大多数商人同意,那即便是那些高官显贵,也无法动摇民意,就比如说,若是商人之子,能够参加春闱科举,入仕,陛下觉得,那些商人,会反对朝廷的政策吗?”
大唐的风气开放,面对外来的事物胸怀也是宽广的,因此,在大唐经商,无论是人文还是环境都是轻松宽宏的,商人在大唐虽然有良好的经商环境,但是商人的地位却始终是秉承前朝,毕竟都传商人重利轻离别,也是因此才看不起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