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绝对不会！”
黄锦和罗信一路向着北苑行去，这一路上，黄锦将如今朝堂的局势给罗信详细地说了一遍。虽然这些事情，罗信在锦衣卫也能够了解一个七七八八，但是黄锦介绍得更加详细。等到来到了偏殿之外的时候，罗信已经全盘了解了如今大明局势。
罗信走进了偏殿，偏殿并不大，采光还可以。罗信一身便服站在门口，向着坐在御书案后面的椅子上的嘉靖帝望去，见到嘉靖帝也是一身便服坐在那里，脸色苍老了很多，脸色出现了一些红斑，虽然颜色不深，却更给人一种衰老和疲惫的感觉。嘉靖帝也目光清冷地望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罗信上前几步，跪下拜道：
“草民罗信拜见陛下。”
“哼！”嘉靖帝冷哼了一声道：“怎么？心中怨恨朕？”
罗信抬头无辜地望着嘉靖帝，看着罗信那无辜的眼神，嘉靖帝的心中就莫名地一阵烦躁道：
“你是草民吗？朕有剥夺你的官职和爵位吗？”
罗信便转过头去看黄锦，黄锦心中知道罗信是故意的，便忍着笑道：
“罗大人，陛下并没有剥夺你的官职和爵位。”
“早说嘛！”罗信小声嘟囔道：“我以为我都是坐牢的人了，早就是草民一个了。”
“你……”嘉靖帝伸手指着罗信，用力在空中点了点，最后自己倒是笑了：“起来吧。黄伴伴，给他一个凳子。”
“谢陛下洪恩。”
嘉靖帝又被罗信噎了一下，他从罗信口中“洪恩”这两个字中听到了浓浓的怨气。这若是在平时，或者是别人，嘉靖帝早就把他轰出去，罢官为民了。但是，罗信不同，时机也不同。所以，嘉靖帝胸膛起伏了两下，生生地忍了下去，等着罗信在锦凳上坐下，这才阴声道：
“有怨气？”
“嗯！”罗信点头。
别说是嘉靖帝了，就是黄锦也是神色一怔。不管嘉靖帝是想要训斥你，还是想要宽慰你，你也不能够直接承认自己有怨气啊！按照嘉靖帝和黄锦心中的想法，罗信一定会否认。却没有想到罗信直接承认了，急得黄锦一个劲儿地对罗信使眼色，罗信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大臣！
嘉靖帝被罗信这么直接地怼了一句，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直接把罗信轰出去，关进大牢？
杀了罗信？
不行！
最起码在不清楚罗信究竟有没有为大明解决困境之前，不能够这样做。一想到徐阶和高拱两个内阁，竟然不能够为他分忧，反倒让罗信这个小子怼他，他的心中又是一阵烦闷，压下心中的烦闷，声音反倒是温和了几分道：
“说说吧，朕也想要听听你有什么怨气？”
嘉靖帝开口，罗信的脸上又现出了浓重的犹豫之色，嘉靖帝便气道：
“说！”
“怕陛下说臣不知道天高地厚，大逆不道。”
嘉靖帝心中暗道，你还知道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大逆不道？不过，这也让嘉靖帝心中起了好奇之心，想要知道罗信究竟有多不知道天高地厚，大逆不道。此时的愤怒反倒是小了不少，好奇心增加了很多。
“说！”
“好吧！”罗信脸上的不情愿，又让嘉靖帝心中一气，狠狠地瞪了罗信一眼。罗信嘿嘿笑了两声道：
“陛下，您同意万流归宗吧？”
嘉靖帝神色一愣，不知道罗信怎么又谈到学问上了。不过还是点点头。罗信便又道：
“陛下，您专注修道，便是想着如老子那般领悟这天地大道，对吧？”
说道修道，嘉靖帝的一颗心便痒痒了起来，脸上的神色也是一缓道：“不错。”
“陛下，您的心是想着清静无为，逍遥在着天地之间，徜徉在天地大道中。所以，您才很少上朝，只是没有人能够理解您。臣大胆说一句，如果您不是朱家后代，不得不肩负着大明的重任，不得不为大明百姓操劳，恐怕您早就得道成仙了。世人只看到你很少上朝，甚至有人说您怠政，但是却没有人知道您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付出了您的理想。
大明的皇帝，对您来说只是一个虚名，更是您的一个负担。这根本就不是您想要的。您只是因为是朱家的后代，不得不肩负起这个责任。谁让朱家除了您，没有哪个人的肩膀能够肩负起这个责任，您心中的苦没有人能够理解。”
嘉靖帝顿觉得到了知己，脸上充满了感叹。就差上前握着罗信的手，呼唤一声“知己”了。望向罗信的目光也温和了许多。
他现在觉得罗信说得太对了，如果没有大明皇帝这个羁绊，恐怕他早就得道成仙了。全然没有想到，如果他不是大明皇帝，他能够有如此多的钱财供他修道。
“陛下，您智慧如海，可以直接走到修道的煌煌大大路上。臣在智慧上远不如陛下，但是臣也有一颗探索天地大道之心，臣选择的是以儒入道，这便是臣刚才所说的万流归宗。
*
*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忽悠
而且，臣也取得了一些成就。臣曾经和陛下多次交流过。陛下与臣都想着抛开一切俗事，专心求道。只是陛下因为朱家的身份不得不兼顾天下。而臣为了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也不得不羁绊其中。但是，臣一直以为，臣的心和陛下的心是相知的，臣知道陛下的理想和愿望是什么，陛下也知道臣的理想和愿望是什么。臣有时候在想，臣在表面上虽然也有着很多朋友，比如复兴社，但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知己却只有陛下一人。
臣知道，臣把陛下当做朋友和知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和大逆不道，但是臣的心中就是这么想的，还请陛下治罪。”
“何罪之有？”嘉靖帝脱口而出。
作为一个皇帝，原本就是孤独的。更何况嘉靖帝这个皇帝，还是历史上的奇葩皇帝，有哪个皇帝会整年整年的不上朝？整天整天的修道？没有人能够理解，所以嘉靖帝就更加地孤独。可以说是孤独了一辈子，没有想到老来老去，竟然出现了一个理解他的人，这让他如何不激动？不兴奋？
罗信见到嘉靖帝的神色，心中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继续道：
“臣曾经多次向陛下说过自己的理想，并且向陛下多次请辞，陛下也知道臣的愿望，虽然陛下没有同意臣的请辞，却将臣安排到詹士府，在那里臣有着大把的时间研究学问，臣心中虽然感激，但是更多的却是激动，因为得到陛下的理解，因为得到了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知己而激动。
可是……”
罗信脸上的神色变了，有着几分失落和几分郁闷：“我就是被徐鲁卿那小子逼得写了一首诗，却被一些有心人弄成了我对陛下有怨气，我也真佩服这些人的分析能力。我有过怨气吗？陛下您又不是没有给过我三品的官，臣都推辞了，心甘情愿地去詹士府。他们分析我那首诗，上奏弹劾我，臣根本就没有当作一回事儿，陛下您知道为什么吗？”
嘉靖帝脸色有些不自然，罗信继续说道：“因为我知道陛下了解我，陛下是臣的知己，知道臣想的是什么？
但是……
臣完全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信了那些人的弹劾。所以臣的心中有了怨气，这个怨气不是来自被罢官，对了……陛下没罢臣的官。”
嘉靖帝的脸色一黑，罗信却仿佛是豁出去了般地说道：“也不是来自陛下让臣去坐牢，而是来自对陛下的失望，那是一种对真正朋友，对知己不理解的一种失望。
陛下，臣今天不吐不快，臣不知道天高地厚和大逆不道，竟然妄想和陛下成为知己，臣有罪。请陛下治罪。陛下，您就把臣罢官为民得了。”
罗信闭口不说话了，偏殿内陷入了沉寂。嘉靖帝脸上的神色变幻，仔细想着罗信的过往，还真是如罗信所说的那般，罗信一直不热衷于当官，数次将罗信闲置下去，罗信都乐呵呵地接受了。而且也不闹，就呆在家里作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