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是愁苦，徐庶的离开就像是一阵暴雨将他的热血浇灭，心情萎靡不振。
然而面前句注山的云海之景，却总算让他心情稍好了一些。
“最近，总有几段话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呈现。趁着面前这云海缥缈，我便送元直一首诗，聊表我之情义。”
王辰看着面前的云海，有一首诗他非常想要说给面前的徐庶听，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写的。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侠客行！”
王辰从云海之中收回了目光，长长叹了口气。下面的诗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这一段送给了徐庶。
“将军真是好文采！”徐庶抱拳，面上也有几分惆怅道：“将军这般文武双全，方今东西皆有叛乱，只可惜朝廷不予调用，不然何至于屈尊边塞？”
“还叫我什么将军？你我既然是朋友，便叫我公振吧！”
“庶民不敢.”
王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引着他向关城走去，道：“元直啊，感情这个东西不分高低贵贱，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是公振！”徐庶面上笑了，这段时间其实他对于王辰也产生了一种兄弟情义，特别是对方大义灭亲诛杀王隆之后，他更觉得面前的王辰是一个大英雄。王辰这才接上了徐庶适才的话，道：“元直啊，你我兄弟，有些事情便不瞒你了。你以为我想要在这里吗？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扫荡叛逆，诛杀
乱臣，上安社稷，下抚黎民。”“只是可惜啊，这一己之力终究只是螳臂当车，如何能够挡住那滚滚而来的洪流？朝廷虽封我为卫将军，但是却弃之不用，让我在这边塞自生自灭。在陛下的眼中，我不过
是廉颇老矣。”
“公振，或许陛下也只是被欺骗了双眼。朝中终有一些高义之士，譬如袁家二老之流。”徐庶道。
“哈哈哈哈.”王辰大笑，拍了拍徐庶的肩膀，示意对方上马：“元直啊，我跟你说个事儿吧。”
“公振请说。”
“中平元年，黄贼四起，天下大乱，朝野震动。我那时候率军东出井陉，直奔冀州助战，于宜安一战击溃张宝军十余万人，阵斩张宝！”
“先前曾听说过，也是那件事儿叫我对公振敬佩万分。”徐庶抱拳，道。“而后督军南下并入卢中郎帐下，卢中郎走后董卓于广宗大溃败，是我王辰部署得当不仅保全了溃败的部队，更将黄贼出城的军队给消灭部分。而后，本以为朝廷会让我领
军，却最终还是让皇甫将军统兵。”
“广宗一战，我率军先登，身披十余创于城中斩杀张梁。”王辰叹道：“那一晚的血战有多恐怖，便是我这般身手也差点命陨其中。至今，我也不忍回忆。”
“但是你知道吗？”王辰这时候面上无比的认真，他看向面前的徐庶，道：“你知道我们回到洛阳之后，首先遇到的是什么吗？”
“这庶就不知道了，未曾听过。”徐庶知道王辰要说的重点来了，他也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倾听。“作为功臣，我并不奢求能够得到多大封赏，但是作为一个人，我希望能够得到最起码的尊重。”王辰道：“所有人都召见了，唯独将我晾在殿外，这也就算了，可却被一个
女子一群宦官当做物件品头论足，当做摆设言语羞辱！”
“这，我都可以忍！”王辰的面容上已经有些薄怒，你可以侮辱一个人，但却不能侮辱他的自尊，道：“可是入了殿中我听到的第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徐庶没有说话，只是等着王辰说，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断他。
“王辰，你可知罪！”
王辰的面上怒意明显，手上青筋暴起：“你知道吗元直，我一直以为我建下的是大功，可却没曾想到入了那殿中，他们却是想要杀我！”
“什么？！”徐庶大惊，这事儿他还真没有听人说过。
王辰很认真道：“就是你极为推崇的袁老，他的主意！原因仅仅是因为我王辰不是他关东士族的人，因为我建功立业得罪了某些人，打破了某些平衡。”
徐庶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王辰正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事儿。
“所有人中，只有杨老为我据理力争，才保住了我这颗脑袋！”王辰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道。“这就是朝廷，这就是我拼死保护的皇帝，拼死保护的社稷。”王辰苦叹，道：“后来，我西讨北宫，北诛和连，建立了不世之功勋，可谓是扶社稷之即倒！可是呢，我拼死
保护的皇帝却因为垂涎我妻之美色而要我进献！还要明升暗降，密诏并州刺史诛杀我王辰！”
“兄弟！”王辰苦笑着向徐庶道：“这就是我拼死保护的一切！一片赤胆忠心可昭日月，可是我拼死保护的人却不断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王辰的笑充斥着无奈，对现实的无奈。
最终，他长叹一声，道：“还好，我还有十万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便是这些兄弟保住了我王辰项上人头。不然，我早已成了青史匆匆一笔罢了。”
徐庶终于理解王辰了，他总算明白了对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被逼的。
他低下了头，王辰的遭遇正在告诉他，自己先前立志要匡扶的社稷是什么。
王辰并没有继续再说了，他知道在他心中埋下的种子已经足够了，总有他生个发芽的时候。
一路走来，王辰并未离去，直到将徐庶送到了雁门与太原的交接。对于这一分情义，王辰很珍惜，徐庶也分珍惜，最终二人挥泪告别。
第一百三十二章 密谋
就在王辰一路游山玩水，送着徐庶出关的时候，一场丧事正在晋阳进行。
晋阳王家，中堂。
王柔不知道怎么想的，将这中堂用来给王隆办理丧事。
王勇双目通红，他与王辰不同，对于这家族兄弟来说感情至深，可以说是不少都是他的发小。
与堂前哭成泪人的王洪一样，他很不能理解王辰为何会杀掉自己的同宗兄弟。
后院，王泽在门前负手而立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他身后的房中，十五岁的王昶正握着手中的竹简目不转睛的看着。
“昶儿，你说辰儿做的对吗？”王泽突然转过身，向着里面走去。
王昶将手上的竹简放下，沉思片刻之后，道：“父亲大人已经知道了答案，又何必再问昶儿呢？”
“你说便了了，便当为父考考你罢了。”王泽坐到了位置上，取过一碗荼汤，慢慢饮了起来。“依着孩儿之见，大哥杀了兄长虽然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迅速解决了治下私盐泛滥的问题，但是却使得家族离心。虽如此，但利大于弊！”王昶说完，沉思片刻后，又
道：“其实大哥大可不必杀了兄长，便是训斥一番也能治理这私盐，就算杀点外人也无所谓。我只是想不通，大哥为何要杀兄长。”
王泽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荼汤放到一边，道：“那是因为你大哥的志向，他杀你兄长是一种道！”
“道？”王昶来了兴趣，想要听听面前的王泽怎么解释。
王泽道：“所谓的道有很多种，你大哥走得却是王道，也就是帝皇之道！”
“王道？”王昶略懂般点头，道：“这么说来，孩儿便懂了。”“昶儿，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而你大哥对你也比较偏爱。好好研习克己，将来你的前途不可限量。”王泽站起身来，语重心长道：“记住，他不再是你大哥了。将来你可以不
听我的话，但你必须要听他的话！”
“孩儿自当修身研习，只是为何他便不是我大哥了？”
“他将是你的主公，你要奉他为主！”
“大哥若有鸿鹄之志，昶儿也自当为大哥效力才是。”王昶懂事的点头，道：“毕竟这一败，便是三族之祸！”
王隆的死并没有影响王家的热闹，当白事尽后，一切如常，所有的悲哀与凄凉都落到了王洪的身上。
原本中年的王洪好似突然间苍老了几十岁，那一双本不健硕的腿无力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在这堂中终日发呆。
或许他还在缅怀曾经的记忆，或许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孩子的昨日，想要在这空荡的院落之中追寻那已经逝去的点滴。
阳曲，曾经没落的坞堡又亮起了灯火。
雕栏玉砌依旧，只是主人改。
哄闹的中堂终于停歇了下来，大门打开，歌姬们快步出来。
这里还坐着八个人，只是他们都将目光看向堂上的那第九人。“今日诸位在此我想都知道所谓何事！”堂上的那人缓缓开口，道：“盐泽自朝廷放弃一来，一直便是我与在座诸位各家经营。只是就在前不久，阴馆的王辰竟然不由分说便
将我们的盐泽给夺了去，难道诸位便打算将这生钱的玩意给拱手送出去？”“王兄，咱们哪敢说个不字啊？”其中一人道：“咱们今儿来，不也是看在您王兄的面上吗？鉴于王将军的意见，咱们肯定是得听的，这不便来与王兄商议商议，看看怎么将
那阴馆的盐仓填满吗？”
“填？”姓王的这人道：“你们就这么甘心？咱们每月从这里面捞到的钱可都是按百万计，就这么送出去？”“王兄，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又一人道：“那王辰不也是你们王家的吗？与其说盐泽在他手上，还不如说在你们手上实在些。我可是听说你们老王家都已经将盐送出去了
，咱们这些人能干啥？不得遵守王将军的律令吗？”
“令狐兄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吧？”姓王的人道：“咱们并州几处盐池，就数咱们两家得的利润最大。现在王辰说要走就要走，你们甘心吗？”“甘心不甘心又怎么样？”令狐一甩衣袖，道：“你就别在这假慈悲了，咱令狐家的盐已经送去了，大不了不靠着这盐也能过日子。况且，我家少主人与王将军交情颇深，不
愿为了这九牛一毛般的利益伤害了交情。”
说完，他起身向着众人抱拳，道：“如此，某便告辞了！”
这令狐家果真是大世族，月百万钱不过是九牛一毛说放就放。
只是这堂中却又有几人能够这般气魄，不在乎那利润？或许还有，只是并未在这堂中罢了。待他走后，姓王的方才又开口，道：“诸位既然舍不得这盐，那么某便与诸位说道说道。现如今王辰想要整合盐市，那便是不给我们活路。而如今王辰正在原平，要回去也
会走句注山。我的意思很简单，派遣死士刺杀王辰！”
姓王的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直叫堂中的众人不敢说话，一个个惊呆的看着他。
许久之后，方才有人接话，道：“你们同室操戈？不会吧！看在大家相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便不要将我们扯进去了吧，兄弟。”“我骗你们作甚？”姓王的笑道：“我王家又不是非要他王辰不可，便是没了他我们照样可以过。况且这想杀他的又不只是我一人，也不只是诸位。咱们合计合计，要干就干
他一票大的。”
“这计策未免也太不走心了吧，你们王家向来对王辰是有求必应。今日说不准便是王辰的计谋，咱们要真的答应了，赶明儿不得都是个死吗？”“诸位，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这样，这事儿在他王辰治下的家族可以不用参与，咱们不在他王辰治下，这事儿交给咱们来做。”姓王的道：“他王辰杀王隆的时候就再不是我
王家人了，诸位放心，我王家的人这次在最前面如何？”
“杀了他，朝廷不追究吗？”终于有人开始试探性的答应了这事儿。
姓王的大笑，点头道：“这朝中想要杀王辰的可不止是袁家，另外这事儿要是成了，盐泽我王家要一半！”“另外，再给大家透漏个消息。此番要杀王辰的，可不只是咱们这些人，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句注关塞的。若是这事儿成了，咱们得到的可不只是这些。”说罢，那姓王
的从衣袖之中露出一截东西。
这个堂中的人看得真切，当下便应承了下来，一个个再无先前的疑虑，纷纷出谋划策。众人合计一番之后，最终同意了这个姓王的打算。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争吵
原平县，府衙后院。
王辰在这石桌上摆弄着东西，颜如玉陪坐在旁边，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王辰这是在做什么，她只知道王辰叫这个东西为茶，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很喜欢这个东西，所以她要认认真真记清楚，将来无事也给他泡上一壶好茶。
“记住了吗？”王辰将手上的茶具放到一边，为颜如玉满上了一杯清茶。
“嗯！”颜如玉点头，她仿佛已经闻到了这茶香。“这可是我让南下的绣衣使特地从扬州黟县带回来的，这东西长在山上可难寻了。”王辰心中暗喜，要不是这左手的资料库里面记载了祁门香的制作方式，自己也喝不到这
么好的祁门红茶。
“你呀，我看你就是为了早日喝到这东西才特意赶到这里来的，哪里是为了送人家元直呢！”颜如玉嗔道：“你这什么茶，我已经记住了，将来给你弄好了便是。”
不过嘴上虽然这般说，直到将这茶饮下之后，颜如玉却是满面的享受。她简直难以相信，这干燥的叶子经过水这么一泡，便能成这么好的东西。
“太好喝了，好舒服，就好像有一股香气清流直通肺腑，让整个人都清爽无比。”颜如玉赞许道。
“那是！”王辰也激动的喝了一口，这个祁门香便是前世为人也未曾尝到过，现在好茶美人都有了，这小日子过得。
他示意颜如玉坐到自己的腿上来。
“其实我以前有想过，将来等着天下安定了，要是能有一日能够在富春山上寻个隐居去处，每日渔樵江渚，与你过一般人的日子，那该多好。”王辰感慨道。
王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富春山，虽然前世的记忆之中并没有哪里的场景，但是内心深处对于哪里却有着一种神往。
颜如玉却抿着嘴为王辰满上一杯茶，道：“切莫那般想，你是大英雄，将来要成就万世功业怎么能够思退呢？王郎注定不是凡人，又何必再去想凡人之所想？”
“我只是想想罢了。”王辰笑着将颜如玉抱在怀中，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道：“赏着初秋的翠菊，品着这祁门香，揽着美人，人生大概也就如此了。”
而此时，院外。
王勇身着甲胄，腰与头皆束白练，双目的泪痕未干，气冲冲的向着后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