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举杯的手一滞,迅即又淡定将这冷茶饮尽,道:“估摸着这时候也快了,留给二国的时间不多了。你有什么打算?如今天下将变,正是你展翅之时,可想去一方谋个差事?”
崔州平坐下却反问道:“孔明难道不想再度出山,力挽狂澜吗?”
“啊?”诸葛亮哑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哈哈哈哈哈……看样子州平已有明主了,我当这么晚了为何造访?缘是与人做说客啊?”
说罢,他坐在了崔州平旁边,只是这话还未继续说,便闻偏房门帘被掀开,黄婉贞揉了揉眼睛从里间出来:“州平来了?”
“嫂嫂!”崔州平起身恭敬抱拳,道。
黄婉贞抬手算是应了,揉着稀松睡眼走向另一间房,似自顾自问道:“要不为你们备点酒食?”
“备点备点,今夜怕是睡不了了。”诸葛亮急忙道。
“好!”黄婉贞应付一声后便入了厨房。
二人相视一笑,又坐了回来。
“孔明既然说我是说客,那可知我如今来是为谁作这说客来了?”崔州平问道。
“州平之志不在朝野,只是没想到你这一心闲云野鹤的人也会出山,我想怕是逃不了一个仇字?”诸葛亮问道。
“孔明此言甚是!在下便是为了一个仇字!”崔州平原本还平淡的面目闪过一丝暴戾,只是一瞬即逝:“不仅仅是国仇,更有家恨!昔日王辰作乱,长安之战中其人迫死我父。灭赵一战,又在安平毁我家业。我等了这么多年,苦学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要取王辰首级!此番他胆敢南下,必叫他有来无回!”
诸葛亮颔首,长安之战王辰喝死崔烈之事他也有所耳闻,这是崔钧心中一直过不去的坎儿。他轻轻叹了一声,道:“本欲劝你放下这仇恨,不过你我交厚,身在乱世也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便是了。”
“谢了!”崔州平显得很平淡,就像是适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般,反而谈笑般道:“孔明可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这有何难?”诸葛亮笑道:“州平之才不在我与士元之下,而如今梁国首当其冲,士元等人必已谋划已久,若州平效力于梁国,无十足之权不能成大事。况且梁皇帝本有大才,但却刚愎自用,州平必不会在梁国效力。”
“而吴国看似君明臣贤,实则皇权为江左世家所左右。州平若是效力吴国,就算委以重任也得不到丝毫实权,故而也不会为吴国效力。”
崔州平大笑连连,道:“孔明就是孔明,三言两语便猜中了一切,那么敢问孔明我既不在三国效力,又在何处效力呢?”
“州平应该在吴国大都督鲁肃鲁子敬帐下效力,当做这鲁子敬的一介谋臣幕僚可是?”
“孔明说得不错,如今要寻一个聪明人当做主公,又必须要是一个世家子弟,掌控实权之人。鲁子敬为人足智多谋,又深的吴皇帝信任,掌控一方实权,在他帐下谋事自能良策尽献。”崔州平颔首,道:“如今子敬闻孔明之盛名,想请孔明南渡,未知可否?”
说着,只闻一阵菜香传来,黄婉贞端着几盘白日里吃剩的剩菜出来,放在了二人面前的桌子上,道:“都是些白日里的剩菜,山居清苦,且将就将就吧。”
“嫂嫂见笑了,以前山居潜修时候,没少吃剩菜。不过嫂嫂这手艺当真是了得,便是剩菜,这香味也胜过外边的好酒好肉啊。”崔州平一笑,当即起了筷。
黄婉贞坐在诸葛亮旁边,苦笑道:“州平不要介意便是,家中存酒也没了,只剩下些茶。我灶上热了些水,一会给你们泡点热茶。”
“谢过嫂嫂了!”崔州平面上虽笑着,但心中也明白,诸葛亮与黄月英如今少了黄家的接济,在这山居之中只能靠着自己耕织过活,家中倒是当真清贫得很。
他用了几口菜肴之后,便向诸葛亮问道:“孔明以为如何?出山来也好过在这里不是?至少不用苦了嫂嫂。”
“哈哈哈哈……”诸葛亮笑着摇头,道:“州平便不要再劝了,便是在这隆中也挺好!俗世权力已伤我太深,便是在这草庐之中男耕女织也是极好。”
“看来孔明是另有高就啊!”崔州平笑道:“难道孔明也想与士元一道?”
“吾有良谋,能叫天下安定!吾有良策,能叫天下三分!奈何只得其时,不得其主!”诸葛亮将这冷茶一饮而尽,叹息道:“方今晋强,攻梁吴不过是猛虎博二狼,若要二狼得胜在下也能做到,若要猛虎得胜在下也可。敢问州平,我若出山,你能为我带来明主否?”
崔州平抿了抿唇,道:“不能!”
“或许我便在这草庐终此一生,或许我会出山定天下。若无明主当道,便是山居了此残生也不会为了金银钱粮而昧心行事。”诸葛亮的态度很坚决,显然他并看不上鲁肃。
崔州平含笑道:“既然孔明不愿出山,可为我指一良谋吗?”
“州平之谋不在我之下,又何苦问我?”
“我想再确定一下。”
“将多兵众,不可以敌。使其自累,以杀其势!存其形,完其势。友不疑,敌不动。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不敌其力,而消其势。此四计来王辰所书,若能巧妙运用必是破其之策。只怕州平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在下只能多说一句,不管将来如何切记一句,兵者诡道也!机不可设,设则不中!”
“如此谢过孔明!”崔州平放下手上的筷子,站起身来抱拳,道:“只若是有朝一日若你我二人沙场相见,彼时各为其主,在下不愿孔明让手,权当一场较量。在下,告辞了。”
“能不能相见还不一定,我的明主不一定便会来,你明白的。”诸葛亮站起身来,抱拳道。
“他会来,你我必然沙场相见,彼时切莫留情了。”
“若真有那一日,自然!”
“告辞!”
“珍重!”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议论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议论
晋,长安,听雨阁。
着甲的王勇领着一个小卒子在这宫中快步穿行,抵达这听雨阁主殿石阶之下后,他停下了脚步。
“你便在此跪着,我去与你父皇说项。”
“谢皇叔!”王震当即便跪在了这青石板上,也不顾这腊月寒冬冷风凛凛。
王勇轻叹一声,加快了脚步向着殿中过去。
这里的皇宫比不上其他各国的后宫,这里的皇帝仅仅只有一个女人,而这皇后也是宽仁待下,几乎很少见罚跪的事情。
而如今听雨阁正殿前跪着一个小卒子,那当然是天大的稀奇事儿了,远处不少宫女宦臣指指点点也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便是戍卫的御卫军也不时将目光扫视过来,似在留意,又似在无声猜测些什么。
王震只是低下头凝视着面前的地板,他心中倒是没有丝毫的怒气。如今该罚也罚了,皇兄远离了这是非之地,远征在即父皇也需要一个能人镇守长安城。
二哥不用说,自从上次那件事儿之后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能够得到父皇重用。三哥?那得随军远征,况且就他那暴脾气把长安交给他只会出乱子。
老五?太年轻而且太内敛了。
父皇必然是要自己留守长安城,毕竟上一次自己送给父皇的大礼实在是太大了,唯有将自己留在长安城,父皇才能够安安心心的举全国之力南下。
所以自己要做的就是乖乖的听话,不再做任何触霉头的事情便好了。更何况自己为了让皇叔出面,也没少游说。
但闻一阵甲胄之声从身后响起,他未敢回头。
“咦?这哪儿来的小卒子?竟然跑到这里来跪着了?犯啥事儿了不成?”
熟悉的声音,他甚至想要回过头来招呼。
“去去去,跪一边儿去,这是你能来的地儿吗?”这人过来,轻轻用脚推了推他,道。
“燕叔,是我!”
王震抬起头来,这燕回方才面色骤变。
“哎呦,咋是你呢?”燕回大惊,道:“俺就说咋有个小卒子敢跪在这里,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原来是四殿下,哎呀!”他一拍头,又道:“这陛下也是,天儿这么寒,咋能让四殿下在这儿呢?你且等等,俺去劝劝陛下。”
说罢,这老实人便火急火燎赶去了殿中。
王震对燕回倒也说不上讨厌,即使是对方无意中做了这些事情触了某些皇室尊严,在自己心中燕回更是一个实诚人,没有心机有一茬说一茬。
只是今儿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日子,还没让他等多久,便见前面的侍卫纷纷拜下,看来这背后还当真来了什么大人物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只闻一阵香风袭来,一道倩影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
对方方才走上去两步,这后面便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侍从们跟了上来。
而对方却驻足,转过头来凝视了片刻:“震儿?”
“母后?!”王震哑然,当真是蔡皇后。
蔡琰这才走到近前来:“震儿?你怎么跪在这里?”
“我……”
话还没说话,便见蔡琰怒气霎时便上来了:“又是他罚你在这的吗?这才刚刚回来,又罚?还有完没完了?快快起来!”说着,便上来拉自己。
只是王震却不敢起来,急忙道:“母后多虑了,非是父皇让我在此的,乃是我自己跪在这里希望得到父皇原谅的。”
蔡琰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她赞许颔首,道:“好,你等着,母后这便去与你说项,你这父皇太不近人情了。”
说罢,便向着殿中赶去。
只是片刻时间,便见燕回快步从殿内出来,一脸笑嘻嘻走到自己面前:“行了四殿下,陛下让你去龙湖觐见呢!”
王震这才在他的搀扶之下起来,也不敢抱怨,直接便向着龙湖赶去。只是这跪得太久了,刚走两步便是一阵哆嗦,差点摔在地上。
“殿下,可得慢着点。”
龙湖,虽是寒冬腊月冷风铺面,但这里却弥漫着一股茶香。
亭中,王辰靠在这狐裘垫好的躺椅上看着手上的竹简,旁边也寻不得其他人。
“儿臣叩见父皇!”
王辰抬眼一瞥,又将目光移回,道:“来了?坐吧!”
“诺!”王震急忙上前,坐到了这炭火的对面。
王辰将竹简一收,示意燕回退下,起身为他满上了一杯茶,道:“怎么样?军中的日子如何?”
“父皇本就是行伍出身,哪会不知道?”王震接过茶杯,再见不得丝毫的玩世不恭,少见的正襟危坐。
“行了,罚你去西域的事儿,你知朕知。只是以后少在朕面前玩弄这种小聪明,不然可得小心你这脑袋!”王辰故作不关心的模样却让他心中更是一暖,他晓得父皇确实是关心自己。
“明白,儿臣来时听皇叔说了许多。”
“都说了些什么?”
“就是五爷爷的事儿。”
“哦?”王辰一笑,一时间倒也没有想起自己杀弟兄的事儿,毕竟这年事已高每日里忙活的事情多得太多了,这些事情不给点时间只怕还想不起来:“说来听听。”
王震如实道来。
听到了这背后的事情,王辰倒茶的手一滞,迅即恢复了平静。他的面上见不得丝毫波澜,但他的双眼之中却流出一丝悲意。
“唉!”王辰摇头苦笑,道:“到了这个位置上,总得做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儿。虽然知道了这些,但若回到以前,朕也会毫不犹豫杀掉他。朕只是后悔,没有提前一段时间杀掉他。这倒是让朕欠了五叔一个隔世的情,还不清了。”
“啊?”王震原以为父皇会后悔,原来他只是后悔欠了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情,看来君王未可信当真是如此啊。
话说到了点上,王辰也话赶话道:“震儿,我问你,民以食为天,臣以君为天,那么君以什么为天?”
“启禀父皇,君王为天子,君便是天!”王震道。
“哈哈哈……”王辰笑着摇头,道:“错了,错了。记住,君以民为天!”
“以民为天?”王震哑然,这一刻他似乎发现自己以前认识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父皇,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
王辰颔首,道:“君王不以民为天,便是失德,失道。民无食则反,臣无君则死,君无民则灭!成多大的事儿你就得担多大的责任,在这一份责任面前,容不得丝毫的个人感情,哪怕是割舍不掉的血脉亲情!百姓让你做皇帝,将这天下交给你,愿意为你去赴汤蹈火,不是让你在这里干坐着吃喝享乐的。咱们皇帝就是百姓的臣子,皇帝可掌天下人之生死,而天下人掌皇帝之生死。万物轮回,有得必有失。所以,就算重来一次,朕也不会放过他。”
“儿臣明白了!”王震颔首,道。
“不,你还不明白!”王辰笑道:“记住,要以天下人为己任,凡事不可只考虑一己之私,要以天下为重。”
“行了,道理就不说了。”王辰道:“朕知道,朕的一些事情在你们儒生之中颇多笑话。宣明司几乎每个月都会给朕送来一批又一批的文书,尽是你们这些空谈儒生变着法骂朕的。只是朕也懒得与他们计较,不然这天下还不知道要掉多少脑袋。”
“父皇,他们也都只是说说而已。也有赞扬您的,只是宣明司未曾送来罢了。”王震急忙道。
王辰却是轻哼一声,道:“朕夺了汉家天下,文武并重改变了选官制度,更改变了儒术独尊的地位,让他们日子不好过了,难道还不能让他们骂骂吗?当真要计较,他们还能有那脑袋来骂?前面君山之会,国中多少人去了君山朕会不知道?行了,不要说这事儿了。”
“诺!”
“回来了以后就不要再明哲保身了,有些水你不得不去趟,避是避不开的。”王辰道:“现在不能让你再留守长安了,免得人说闲话。去金吾卫报到,将来随军出征,长安就交给老五吧!”
“诺!”王震起身抱拳,想不到自己想要留守长安的打算也被自己的父皇看穿了,他转身向着亭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