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回了一个字,一个现实无比的字,或许这就是自己思索的答案吧?
卢植住了口,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去回应面前的令狐唐,这个拼尽一切挡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的人。不知为什么,心中竟然有些酸楚。那一份酸楚,是来自于无法扫清叛逆,安定朝廷?不是,好似来自于更深处的东西,好似来自于面前这个令狐唐?不是,而是与他一样
命运,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人。
上了小山,众人方才得以喘息。
“翻过前面的山梁,再往前就是浍水了。”
令狐唐指着前面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只要翻过了这山就算是避开了敌军,远离了这修罗场。
“歇会吧!”
众人将卢植从马背上扶下来,坐到了这山顶的一块石头上。
看着渐渐亮起的天,卢植谈了口气:“趁着夜色,你们走吧。”
“将军!”不用说,都知道卢植是什么意思,众人再劝道。
“走吧!”卢植摆手,道:“带着我一个老朽,你们过不了这山梁。这辈子,我算是活够了再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你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活头。”
“将军!”众人再谏道。
“走!”卢植呵斥,道:“敌军很快就围过来了,彼时谁都走不了,走!”
在卢植的厉声斥责之下,人们徐徐离去。
唯独令狐唐与王瑾还在此处。
“你二人为何不走?”
“别人可以走,但是我不能!”王瑾故作轻松,索性也不把卢植当做将军,只是坐下道:“因为,我姓王。”
卢植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令狐唐。
“以前我挺怕死的,只是现在却想通了些。走了,不过是换个地方死罢了。既然将军名满天下,能随着将军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卢植叹息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天渐渐明了,那远处的大地上,庞然大物正缓缓向着这里过来。“我这一辈子南征北战,志在扫清叛逆,匡扶皇室。却是到了现在,才算是大彻大悟。”卢植开口了,他释然了,这辈子风风雨雨,在这即将死去的时候,他终于算是悟了
。
“原以为,此生所做之事并无过错,乃是大义。只是与公振接触之后,只是在这北军统率之后,我才算明白。”
二人并未说话,只是认真倾听着。“我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很多无法挽回的错事。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我也会继续做错。生而为臣,自当上效天子,下抚百姓。只是我此生却并未能够再见明君
当道,四海升平。”“此生,唯一的错事,是平黄祸。此生,最不悔的,是教出玄德。以前,总把天子放在了百姓前,却忘记了天子源于百姓,我等也是源于百姓。为了一家之义,坏了天下大
义。为了那迂腐的忠,造了太多杀业。”
“既然,此生再不能重来。那么就让这一身,在此划上终点。为臣死忠,若有来生,再为黎民吧!”
也不不管身边的二人到底是不是能够明白,他只是一个劲的倾诉着。
山下,骏马纵横,庞大的军阵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只是,那前阵却见不得刘玄德的身影,或许他自己也不忍再见到那个曾经教授自己的师父吧?卢植站起身来,长长吸了口气,向着那前阵的人拱手,用尽自己的力气喊道:“刘伯安、刘公山、刘玄德、韩文节”他将领兵之将的名字都叫了一遍,方才道:“今,卢某战
败,无话可说。只是,万望诸位念在昔日之谊放过某最后忠随之士!”
“哗嚓!”
长剑出鞘,他架了自己的脖子上。
王瑾伸出手去,想要夺剑,指着远方道:“将军,援军,那里是援军,切勿要做什么傻事啊。”
令狐唐并未去劝,他心中知道,如果卢植真的死在了这里,或许对他而言是一个归属。
正如他所言,为臣死忠。
活着,更多的只是折磨。
死亡,或许便是解脱。
卢植的鲜血从脖子处喷射出来,溅在了自己的脸上,那是忠臣的热血,便是这寒冬三尺的雪只怕也会为之融化。
“轰隆隆”
苍天咆哮,雷霆纵横。
好似也在愤怒,愤怒这些人逼死了这大汉的忠臣。
王瑾哭了,这是自己认识他一来第一次哭。
我坐在了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身边依旧传来卢老呜咽的声音,但是我依旧是适才的那个想法,死得其所。
后来,我听主公说起。
他说卢植的自杀不是被谁所逼,而是因为内心的崩塌。
因为这东路军直接决定了整场战役的胜负,而他败了,败了也就意味着此番南征彻底失败了。虽然,这败并不能怪他。
毕竟,三万乌合之众去抵挡十几万训练有素的士卒,正面厮杀,便是项羽只怕也不敢说绝对能赢。
他毕竟是人,不是圣人。
败了,此生再无法看到汉室复兴的希望,无法再看到明君掌朝的希望,他看到了即将到来的乱世,那无休止的厮杀。
心崩塌了,人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死,也就没有什么了!
此生唯两愿,上安社稷,下抚黎民。
卢植在生命的最后一程,彻底悟了,明了此生是非,再看来世功德。
他的手上紧握着一卷帛书,指着苍天,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控诉,可是那手最终无力垂下。
令狐唐将帛书取过来,瞥了一眼之后便交给了王瑾:“皇帝死了,卢老苦心想要维护的一切都没了。”
他的声音没有波澜,没有悲哀,这一切恍若与自己毫无干系一般。
倒是王瑾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那般的悲怆。
那山下的军阵,不知为何突然向着南面匆匆而去。依稀间,令狐唐好似看到了那远处的天边,驰骋而来的白潮,就像是天地的震怒,那平地里起的雪崩。
第二百一十七章 鬼谋之士
骏马嘶风,边军的铁骑正在荒原上向着这里急速驰骋。
虽只有区区五万众,但却个个缄默肃杀,全然不将前面如潮敌军放在眼中。
汉军十几万人也纷纷驰骋过来,凛然不惧边军。
这些刚刚大胜的汉军显然是还未面对过边军精锐,浑然将这些精锐边军当做了昨日战败的边军。
或许,在传说中边军是一色的黑旗黑甲,这突然出现的白衣大军,哪里是精锐边军?
只是刘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将军队安顿在了东面,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前阵,王辰马槊向前:“列阵!”
令狐蔚与郭缊紧随在他身后,看来昨夜突围之后二人遇上了前来支援的王辰。
庞大的军阵在奔驰之间迅速演变,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驰骋,前阵变成了一道庞大的雁行阵,其后士卒不断倾泻手上的箭矢,掩护着勇士们的冲锋。
马槊平端,锋芒撕风。
在那数百白缨左右,便是那令人畏惧的陷阵!
“中军随我破阵,救出卢中郎!”
“杀!杀!杀!”
唯有在战神的策领之下,这边军才能爆发如此恐怖的声势,只要跟随在他身后,刀山火海都敢去闯一闯!
刘备大惊:“坏了,是王辰!”
“大哥惧他作甚?俺去将他人头取来!”
张飞说着便要动身,身旁的太史慈急忙止住他:“二哥且勿要着急,那王辰本就是万人敌,若要取他人头还得我两同去才行。”
“不行!”刘备身旁一个头戴纶巾的男子当即便否了二人的打算,向着刘备道:“若真是王辰,此必然为边军精锐。其连战连胜,气势如虹,乃是百战之精锐,非我等可匹敌也。现下
应当固守本阵,以待变化。”
“志才所言甚是,应如此!”
看得出刘备对这个人言听计从,当即便否掉想要出战的二人。
而此时,王辰大军已经破阵而入。
双方一交锋,立即便看出了边军的不俗。
在陷阵营及亲军的率领之下,这联军的防线简直不堪一击一下便被冲破。紧接着,身后的白潮迅速淹没了过来。
白色的外衣很快便杀成了红色,王辰手上的马槊不断纵横突杀,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亲自率军冲杀了。
原本处于雁行阵中间的王辰军一下子冲杀在了最前面,在这阵中竟形成了一个锥形阵。
山下的局势变化,直把山上二人看得热血沸腾。
令狐唐紧了紧手上的长铍:“那,就是边军精锐吗?”他很好奇,也很期待。
“这才是军队啊!”王瑾也感慨,道:“令行禁止,纵敌有千万人,也毫不畏惧,这才是军队应该有的样子啊!”
令狐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渴望,渴望跟随在那样的将军帐下随他出生入死,渴望生活在这样的军队之中,与他们并肩作战。
很快,那敌阵之中数百骑兵破阵而出,向着这里快速驰骋过来。
这些人披着血红色的衣袍,上有许多纵横的口子,那染红衣袍的鲜血也不知是敌军的还是自己的?
王辰好似霸王重生,一手持着马槊,一手勒住缰绳。
这,就是王辰吗?
看着面前的浴血霸王,令狐唐不禁在心中自问,道。
“卢老!”
王辰面上惊诧,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翻身下马疾步奔到了这冰凉的尸首前,双目噙泪。
卢植,一个自己一生难得的敬佩之人。
前平黄贼下狱,被释放后依旧能够以死效忠。
董卓乱政,其不惧权贵,不趋炎附势,敢于直言。
一生尽忠,有大儒之风,更有大将之风。
这个数百年难得的一人,此刻却已经魂归九幽。
“你们是怎么保护卢老的!”
身后,令狐蔚向着二人怒喝,气愤不已。
二人跪在地上,王瑾将卢植身前最后的话重述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