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大半个月时间里,各郡县守军全面反击,与叛军展开殊死厮杀,相继打退了围困各郡郡城的叛军,继而主动出击,清剿叛军残部。
面对刘璋大军的强势反扑,原本对叛军极为有利的大好局面急转直下,致使仍旧驻扎在成都城下的赵韪叛军军心涣散,人心浮动,士气低靡。眼见于此,赵韪非但没有第一时间撤军,反而再度召集各郡叛军齐聚成都城下,企图做最后一搏,擒贼先擒王,一举攻下成都。惟有如此,他才能挽回败局;只要擒杀了刘璋,他就是最后的胜利者,而后收服益州一众僚属和世家大族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如此以来,执掌益州便指日可待。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句话曾经用在刘璋和益州一干官吏身上,如今却应在赵韪及其麾下叛军身上。
真可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乱流转,在赵韪盛极而衰之时,风水便落在刘璋头上了。
两天前的正午,刘璋第一次亲临城头,与城下的赵韪隔空喊话。其实刘璋是想重新招降赵韪,劝其放下兵器归降自己,如此便可免其一死,以免他的家眷和族人受其诛连,祸及满门。
不过,与其说刘璋想招降赵韪,不如说他想将城下的八万大军收为己用。
这是因为,刘璋不久前得到准确消息,益州面临的真正强敌已经现身,其就像一头吞天巨兽一般正迅速扑向成都,挟翻江倒海之势汹涌而来,凶猛无匹,势不可挡。这头来势汹汹的巨兽此刻就隐藏在赵韪叛军身后,沿着赵韪叛军南下的道路,一路疾驰狂奔,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出现在成都城下。
时下,这个令人战栗的消息还不为人知,仅有极少数人知悉此事,却是知之甚少,听到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一鳞半爪的坊间传闻;这里面也包括刘璋在内。当然了,他都知道的消息,赵韪不可能不知道,甚至赵韪得知消息的时间远比他早得多。
然而赵韪却对此置若罔闻,视若无睹,依然领军困住城内的刘璋大军。如此以来,便迫使刘璋无法对即将到来的吞天巨兽做出任何防御或应急措施,只能坐视巨兽一步步靠近,却无法摆脱赵韪叛军的纠缠。
对此,刘璋帐下官吏以及刘璋自己不能不怀疑,赵韪与这头正在逼近益州的吞天巨兽暗中勾结,试图瓜分益州九郡。否则,赵韪明明知道身后正有强敌进入益州,怎会不管不顾地与刘璋殊死纠缠?
但是这仅仅是猜测而已,毫无根据,全凭主观臆测的结果。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赵韪与西凉巨兽之间有过接触,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赵韪已经投靠西凉李利。
正因如此,刘璋才会登上城头,亲自与赵韪对话,试图说服他尽快醒悟,浪子回头,与自己联手抵御西凉巨兽,从而保住这块刘氏宗族的龙兴之地,亦是沿袭四百余年的刘氏基业。
可惜的是,这只是刘璋一厢情愿而已。时至今日,赵韪根本不可能回头,从他发动叛乱的那一刻起,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除了硬着头皮一路冲下去之外,早已无路可退,再也无法回头了。
于是一番喊话之中,彼此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随着刘璋甩手一挥,数万大军冲出城门,与城下的赵韪叛军展开最后的决战。在两军兵马近乎持平的情况下,赵韪叛军亦不示弱,奋勇厮杀,与刘璋大军杀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这场多达十几万人的大决战,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两军将士拼命一搏,不分昼夜地浴血厮杀,战况空前惨烈。
决战之中,每隔一个时辰便有数以万计的两军将士横尸疆场,那长达十余里的护城河都被鲜血染红了,血水殷红,见之令人骇然惊悚。东门外方圆十余里的土地上全是尸骸血肉,杀气滔天,血雾弥漫,以至于早晚出现的浓雾都被渲染成红色血雾,恍如森罗炼狱,实为数百年未见的浩劫。
直到第三天上午,赵韪叛军终究还是战败了,因为他们所面对的刘璋大军大多是蜀郡及蜀郡以西(西川)的益州青壮。这些将士为了保卫自己的妻儿和家园,一个个悍不畏死,前赴后继,最终杀退了来自川北和川东(统称东川)的赵韪叛军,赢得大决战的最后胜利。
正午时分,成都城下渐渐恢复平静,烽烟散尽,多达数万具尸体残骸也被集中运走,满目疮痍的旷野被重新平整一遍。直至夜幕降临,东门城外才算是彻底清理干净,然而凝聚在城池上空的如同实质般的血色迷雾却无法驱散,依旧笼罩着偌大的州城。
夜幕下,窸窸窣窣的夏虫鸣叫不止,城中随处可闻痛失儿子或丈夫的痛哭哽咽声。
尽管城外的战事已经彻底平息了,但今夜许多人都将难以成眠,注定是个极不平静的夜晚。
时至戌时(晚上八点左右),一行七辆马车自西门入城,缓缓驶向位于成都城北大街中段的吴府。
一百余名灰衣扈从跟随车驾左右,临近吴府门前,从第一辆马车上走出一名身着绿裙的婢女。但见她乍一现身,那看护府门的甲士便一脸谄笑的跑步迎上来,满脸堆笑地对她躬身施礼,随即二人窃窃私语一番,其间婢女不时指着身后的马车和扈从,不知说些什么。
不多时,婢女折身回到马车旁,却是不再上车,而那看门甲士则是脚步轻快的跑进耳门(正门两侧的小门),迅速打开府门,将一行车驾和扈从迎进府中。
随着一百余人的车驾进入府邸,原本沉寂无声的吴府前院顿时灯火通明,数十名婢女和扈从闻讯赶来,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着锦袍,身材壮硕的彪形大汉。
显然,他就是吴府的主人,中郎将吴懿吴子远。
待吴懿带着侍女和扈从走到绿衣婢女所在的马车旁,婢女随手掀起车帘,从中走出一位身段婀娜,容貌甜美、丰姿绰约的美貌女子。款步下车,但见她对吴懿欠身施礼,随即走到吴懿身边,旁若无人的凑到吴懿耳边,轻声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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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暗香疏影
美艳女子款步下车,随见她对吴懿欠身施礼,不等吴懿答话便顾自起身走到他身边,旁若无人地凑到耳边,低声私语一番。
“呃!”吴懿闻声色变,失声道:“妹妹呀,时下正值多事之秋,你怎能带外人前来府中,万一主公追问起来,为兄又该如何应对?”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太重了,语气过于严厉,惟恐折了妹妹的颜面,于是吴懿语气一顿,轻声解释道:“妹妹切莫生气,为兄并不反对你接待朋友,只是这么多人住进府中,却是诸多不便,未免太过招摇了。须知,今时不同往日,大战刚刚结束,城中局势紧张,盘查甚严。
方才州府议事上,主公下令,自明日起,紧闭城门,除持有州牧府签发的出城凭证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城。此外,从明日清晨开始,主公帐下亲兵将对全城百姓挨户搜查,各大世家和官宦府邸亦不例外;一旦发现身份可疑或来历不明之人便即行抓捕,而包庇这些人的都要受其牵连,一经查实,满门抄斩。所以并非为兄不通人情世故,而是形势所迫,不得不提醒妹妹一声。”
详细解释一番之后,吴懿紧张兮兮地看着愈发美艳妩媚的妹妹,弱弱地问道:“为兄冒昧问一句,不知这几辆马车里的都是什么人,女人还是男人,身份没有问题吧?”说话间,吴懿显得底气不足,八尺多高的身躯弓背弯腰。与矮他半头的妹妹保持一致,眼巴巴地盯着妹妹的表情,既怕她生气。又怕她不说实话,蓄意隐瞒。而他最担心的还是,此次跟随妹妹一起回来的马车里有男人。
不言而喻,此刻站在吴懿身边,令他提心吊胆的美貌女子,正是他的妹妹吴苋,即刘瑁的遗孀。刘璋的三嫂。
吴苋天生丽质,貌若天仙,尚未及笄之时便有相面者说她是大富大贵之相。天生凤仪。是以吴苋自幼便备受宠爱,集众爱于一身,就连其兄吴懿对她也是百依百顺,视若珍宝。甚至于将整个家族的前途命运都寄托在她身上。兄妹俩的父亲生前与刘焉交好。于是便带着全家跟随刘焉入蜀,吴懿随之被刘焉委以重任,依为心腹。随后,刘焉听闻吴苋乃天生凤仪之相,遂于重病之际为刘瑁迎娶吴苋为妻,有意将州牧之位传于三子刘瑁。孰料,刘瑁于新婚之夜猝发恶疾,自此一病不起。不久之后便一命呜呼。
刘瑁病死之后,州牧之位自然落在刘璋头上。然则刘璋却对吴懿、吴苋兄妹讳莫如深,既不倚重吴懿,也不削弱其兵权,若即若离。这让一心依仗妹妹振兴家族的吴懿大失所望,一直游离于刘璋的亲信之外,所幸刘璋对吴苋这个三嫂还算不错,颇为关照,从不约束她的行踪,并不反对她搬回吴府与其兄住在一起。
刘瑁死后,吴苋饱受诟病,背地里说三道四之人不在少数,尤其对她美貌妖艳的容貌指指点点,敬而远之。许多人背后议论,刘瑁之所以猝然夭折,就是因为吴苋太过妖艳,以致血气方刚的刘瑁于新婚之夜突发恶疾,不幸夭亡。这些谣传一经传出便迅速扩散开来,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成都城内的官宦氏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遂对吴家兄妹敬而远之,刻意保持距离。
而吴苋的天生丽质和妩媚美艳的容貌,非但没有给她带来幸福,反而被人视作“妖孽”,使得曾经整天跟在她的世家公子和官宦子弟对她畏之如虎,纷纷避犹不及,再不敢踏入吴府大门半步。
从此以后,吴懿没有盼到相士所说的大富大贵,反倒备受冷落。他虽然依旧顶着中郎将的官职,却不受重用,被排挤出益州核心决策层之外,沦为刘璋帐下可有可无的边缘武将。
转眼间,刘璋已经提领益州六年有余,不被重用的吴懿也已渐渐习惯了这种不好不坏的处境。而他的妹妹吴苋,正值妙龄却做了寡妇,又因其身份特殊,是以这么多年来,益州境内的众多年轻才俊即便垂涎她的美貌,也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不会有人敢于上门提亲。
至此,吴懿潜意识里试图仰仗妹妹攀附权贵的念头渐渐变淡了,或者说他已经不抱有任何幻想,彻底死心了。毕竟,吴苋已经嫁为人妇,即使出身名门,也不再是名门闺秀,一个寡妇的名头便让无数世家子弟望而却步,何况她还是州牧刘璋的三嫂。
只要刘璋在位一日,就没有人敢对吴苋有任何非分之想。与之相对的是,只要吴苋身在益州,置身于刘璋治下,就不可能再嫁人。即使她想再嫁,亦是枉然;刘璋为了顾全刘家的颜面,绝对不会允许她改嫁。
正因如此,吴懿此刻很紧张,担心妹妹出去大半年时间,此番回来若是还带回一名男子,那便大事不妙了。即使妹妹和男子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儿也没有,怎奈人言可畏;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必然促使正陷入焦头烂额之中的刘璋恼羞成怒,届时吴家满门老幼都要跟着遭殃,祸及全族啊!
值得提的是,吴苋做了寡妇之后,吴懿奇货可居的念头也随之破灭,但是他对待吴苋依然是百依百顺,爱护有加,数年如一日,一如既往地宠爱着她。与出嫁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竭力弥补他对妹妹的愧疚,试图减轻她的孤独与痛苦。
这份真挚而牢固的兄妹之情,在这个乱世之中并不多见,殊为难得,真正是弥足珍贵,令人钦佩又羡慕。
“兄长多心了。”眼见吴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担心和忧虑,吴苋当即摇头否认,解释道:“车里坐的是无尘宫宫主梦馨仙子和她门下的十几名弟子,都是女眷,哪有外人。”说话间,吴苋竟对吴懿撒起娇来,似乎很担心吴懿继续追问下去。殊不知她越是这样,吴懿便愈发疑心大作,眼神中充斥狐疑之色,睁大眼睛看着她腼腆扭捏的样子,神情甚为惊讶。
换做以往,吴懿如果像现在这样询问她,那吴苋必定是不依不饶,不把他缠得主动认错,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然而吴苋此刻的表现却极为反常,不仅没有抓住他的话茬紧咬不放,反而避重就轻的一语带过,而且说话时目光闪烁,不敢看吴懿的眼睛,显得很心虚。
这副神情让吴懿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谎,因为她根本不会掩饰,从不说谎,至少在吴懿面前,她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梦馨仙子来了?”尽管心存疑虑,但是听到无尘宫主梦馨仙子竟然亲临吴府,吴懿顿时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六辆高棚马车,似乎是急于见到梦馨本人。
很可惜,他将六辆马车从前到后看了一遍,却见马车上的人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就连车窗都遮的严严实实,让他根本看不到车内坐着什么人,更不可能看到飘逸出尘的梦馨仙子。
事实上,吴懿对梦馨并无觊觎之心,因为他曾经见过梦馨几次,每次面对梦馨,他心里便油然生出自惭行愧之感,是以他对梦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纯粹是一种欣赏的心态。这是因为,每次见到超凡脱俗的梦馨仙子的时候,那清纯出尘的绝美容颜,那飘逸出尘的的身姿,还有那仙风道骨的典雅气质,都令吴懿备感温馨,不仅养眼,而且身心舒泰,当真是妙不可言,令人难忘。
然则,此刻看到马车纹丝不动的停在院子里,吴懿知道梦馨仙子及其门下弟子是不打算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