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傍晚安排兵士守营时,吕布主动请缨守营原本也是出于好意。却不料袁军竟在联军扎营的第一天夜里便来偷袭,并且还是黎明袭营,以致守营将士措手不及,陷入被动,暂时落于下风。尽管如此,如果袁术大军以为凭借偷袭就能一举攻破联军大营或打败联军。则无异于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须知眼下这座大营之中驻扎着十六万大军。步骑各半,彻夜偷袭的袁术大军纵然是倾巢而出,其兵力也不过是与联军相当,根本没有多少兵力优势。眼下袁军唯一的倚仗便是出其不意的偷袭,并借着天色未明的天时,以致联军不明军情,不敢贸然出击。否则,这场劫营之战谁胜谁负尚未可知,袁术大军能不能讨到便宜还是未知之数。
诚然,时下淮南袁术麾下兵马至多不超过二十万,兵马与联军旗鼓相当,不相上下。而且,袁术帐下兵马多为步军,缺乏快速机动能力,或许他们在攻打营寨方面战斗力不弱,但是旷野作战则远远不及联军。一旦被联军探明虚实,进而主动出击的话,将近十万铁骑便如猛虎出笼一般势不可挡。果真如此,那么此番前来劫营的袁术大军顷刻之间便将处于绝对劣势,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而还会吃大亏,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郭嘉和陈宫二人的话,成功转移了帐内众将的声讨苗头,既为吕布解围,也引发众人沉默思索。
仅有一门之隔的内室中,当吕玲绮听到众多西凉将领指责父亲吕布时,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似的,坐立难安,急得直跺脚。可是站在窗前的李利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急不躁,煞有兴趣地欣赏窗外的火光,任凭喊杀声和轰隆声如何剧烈,始终不动声色,泰然而立,神色平静如止水,无波亦无澜。
“事态紧急,十几万大军危在旦夕,难道夫君真的一点也不着急,不担心吗?”吕玲绮忍不住地轻声问道。
李利闻声回头,看着吕玲绮有些憔悴的清丽脸庞,神态平静,语气温和地道:“为何要急,有什么可担心的?徒有其表而无其实,充其量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何必自己吓唬自己?”
“呃!夫君说袁军夜袭是虚张声势?这何以见得?”吕玲绮愕然应声问道。
李利淡然一笑,抬手指着窗外的火光,神情笃定地道:“看看这偌大的声势,东边、西边和南面都有喊杀声,这是典型的围三厥一的攻城之法。呵呵呵,围三厥一,真亏袁术想得出来!”说到这儿,李利不禁哑然失笑,顾自摇了摇头。
“将攻城之法拿来偷袭劫营,这本身就表明袁术外强中干,尚未开战就已经心虚了。”颇为不屑地看着窗外的火光,李利低声说道:“现如今,我盟军与袁术麾下兵马近乎持平,谁都没有明显的兵力优势。如果袁术真有胆量与我军决一死战,那么他就应该率领大军倾巢而出,抓住我盟军初到此地、立足未稳之际,聚集所有力量于一点,重拳出击,直取辕门,然后与我盟军展开决战。惟有如此,他才有取胜的机会。
然而眼前的情形却是围三厥一。这种形式的偷袭攻击,看似声势浩大,实则色厉内荏,虚张声势。这说明袁术并未派出所有兵马,而是派遣一部分兵力前来偷袭,其目的便是大张旗鼓,制造攻势浩大的声势,混淆视听,企图扰乱我盟军阵脚,动摇军心,促使我军内乱,慌乱中互相挤压或践踏,继而从大营北门弃营而逃。果真如此的话,那我十余万盟军便不战自溃,且不说全军将士将遭受巨大伤亡,单是大营里的军械辎重就会被袁军付之一炬或悉数缴获。如若辎重丢失殆尽,那么我等就失去了攻打寿春城的攻城军械,这样一来,此番围剿袁术必败无疑,断无取胜之理。”
说话间,李利语气一顿,笑声道:“可惜袁术终究还是太小家子气了,束手束脚,缺乏放手一搏的勇气,从而白白浪费了一次转败为胜的大好机会。不过今夜确实是你父亲太过大意,或者说过于轻敌了,竟然让袁军悄无声息的靠近大营,此乃兵家之大忌。所以他刚刚被人指责并不冤枉,这次教训或许可以让他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好了,我们出去吧,不然他们该等急了。”语罢,李利阔步前行,吕玲绮抢先一步打开房门。
其实李利刚刚有一句话已经到嘴边了,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之所以并不急于前往大帐调兵遣将,派遣兵马抵御袁军攻打营寨,是因为眼下正与袁军交战的守营将士全是吕布帐下兵马。其中守卫辕门的还是吕布帐下最精锐的步军丹阳精兵。
这支天下驰名的精锐步军,可谓是历年来守卫徐州的中坚力量,也是徐州老州牧陶谦遗留下来的唯一一支建制还算健全的精兵。本来丹阳精兵一直掌握在徐州世家大族手里,刘备提领徐州时都没有能够彻底掌握这支兵马,但是近年来却被曹豹和广陵大族陈登父子联手弄到吕布手里,也算是投其所好,藉此博取吕布的信任。
此番吕布率军征讨袁术便将这支兵马带在身边,既能冲锋陷阵,攻克城池,又能对李利麾下的西凉铁骑起到一定的提防作用。目前掌握丹阳精兵的将领正是吕布的“便宜岳父”曹豹,而这也是李利从未见过曹豹却能初次见面便道破他身份的直接原因。因为李利一直留心着这支兵马的去向,而眼下曹豹掌管着这支兵马,是以他对曹豹自然不陌生。
适当削弱吕布的实力是很有必要的。时下,实力就是各镇诸侯的脊梁,实力越强,这些诸侯们的腰杆儿就挺得越直,底气越足;反之亦然。
以目前形势来看,吕布断然不会轻易屈服于他李利。既然这样,那么不着痕迹地削弱吕布的实力便势在必行,而吕布最大的倚仗便是狼骑军和丹阳精兵。
事实上,袁军袭营至今已有半个时辰了。那嘭嘭作响的辕门早已摇摇欲坠,但直到现在,辕门依然没有陷落,这本身就说明丹阳精兵果然名不虚传,战斗力十分强悍。面对极其不利的局势,守营的丹阳精兵后发制人,硬生生遏制住了袁军的猛攻势头,以致袁军强攻至今,仍旧尚未踏进大营半步。
厮杀至今,大营辕门依旧屹立不倒,整座大营依然还在盟军手里,牢不可破。
这才是真正的精兵,处变不惊,临危不乱,英勇顽强,死战不退,进而后发制人。丹阳精兵,实至名归,堪称世间不可多得的精锐之师。
“嗵嗵嗵!”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进帅帐的一刹那,早已等候多时的两军将领骤然安静下来,一个个正襟危坐,对走进帅帐的李利行注目礼,并目送他缓缓落座。
第009章请君入瓮
“嗵嗵嗵!”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进帅帐的一刹那,早已等候多时的两军将领骤然安静下来。一个个正襟危坐,对走进帅帐的李利行注目礼,并目送他缓缓落座。
“拜见盟主(主公)!”
“战事紧急,诸位不必拘礼。”
挥手示意众人免礼落座,李利的脸色颇为平静,没有丝毫迟到的觉悟。尽管帅帐距离后帐仅有十余步远,可是他却姗姗来迟,以致阶下众将久等枯坐。奈何他是盟军主帅,没有人敢于指责他,晚了就晚了,总之来了便好。
待众人起身坐下后,李利不动声色的问道:“奉孝,眼下战事如何?可曾探明敌军军情,攻打辕门的是袁术麾下哪位将领啊?”直接询问郭嘉目前战况,无形中表明李利身为盟军主帅应有的担当。遇事不推诿、不退缩,优先考虑如何退敌,而不是追究责任,王者之风尽显无遗。
郭嘉应声出列,恭声道:“禀主公,目前大营东、西、南三面皆有敌军攻打营寨,厮杀激烈,战事紧急。就在刚才,辕门守将曹豹已经派遣亲兵相继三次告急,请求大军支援,否则辕门不保,袁军就要攻进大营了!”郭嘉神情略显焦急,第一时间陈述厉害,含蓄地表明态度,提醒李利不能迟疑,应当速速决断,尽快发兵支援辕门。
李利微微颔首,轻轻捋着颌下三寸长的青须,神色平静。沉默不语。
眼见于此,郭嘉继续禀报道:“刚刚斥候已经探明,攻打辕门的袁军应该是袁术麾下主力。多达四万之众,距离辕门三百步开外还有数千战骑,料想应该是攻破辕门之后充作冲击大营之用。正面攻打大营的袁军将领眼下尚未探明身份,单从旗号上看,应该是袁术麾下大将纪灵。西边大营外同样聚集着两万之众,领兵将领是袁术帐下上将张勋,攻势勇猛。西边大营岌岌可危。率军攻打东边营寨的是上将桥蕤(rui),兵力同样是两万之众,而且敌军似乎早已探明我军战骑驻扎在东边。是以多以弓弩火矢抛射,致使我东边大营战马受惊,已有千余将士被惊马践踏,造成一定伤亡。不过东边营寨已经稳住局势。暂时无虞。”
这次郭嘉算是把目前战况大致陈述了一遍。其中特别点明东边大营(即西凉军驻扎的营寨)眼下局面已经得到控制,不必担忧。这就是郭嘉,他很清楚李利关心什么,想知道什么,句句都说在重点上,把握关键,让李利清晰地认识到战况进展,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勾画出一幅战斗态势分布图。
“嗯。很好。”轻轻抬手示意郭嘉落座,李利起身走到阶下。站在大帐中央,深邃的目光从帐下将领身上扫过,把将领们的神态举止尽收眼底。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吕布身上,朗声道:“大营突遭偷袭,猝不及防之下我盟军将士有些慌乱亦是在所难免。但是,诸位领兵将领不可惊慌,更不能自乱阵脚,胡乱派兵增援或出击。时下天色未明,大营之外一片漆黑,不利于骑兵出击,更不适宜大军出动。
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对诸位只有一个要求,稳住各自兵马,不得随意走动,以免造成大营内部混乱,兵士互相拥挤、践踏,徒添无谓的伤亡。袁术大军此番偷袭劫营的目的便在于此,试图让我盟军内部自乱阵脚,既而互相践踏冲撞,促使我军不战自溃,从而达到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险恶用心。至于营外将近十万袁军么,则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不足为惧。只待天明之后,这些贼军便将不战自退,乖乖退回寿春城。”
看到李利盯着自己说出这番话,吕布顿感压力,浑身不自在。待李利说完话后,他接声道:“眼下辕门告急,西边营寨危急,不知盟主有何应对之策?此外,恕吕某直言,听盟主话中之意,莫非我等此刻便死守不战,当缩头乌龟吗?难道我十几万大军便任由袁军来去自如?”吕布说话时神情甚为不忿,语气不善,当即提出质疑,话语中含沙射影,颇有指桑骂槐的意味。
殊不知李利正在这里等着他呢,当真是想啥来啥。其实李利接下来就要给吕布分派任务,却又担心他不会乖乖服从,于是诈称避而不战,藉此挑起吕布的好战之心。毕竟吕布刚刚被一众西凉将领公然指责声讨,让他憋了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如今李利却有消极避战之意,这让吕布如何受得了,岂能不站出来反对?
“温侯所言不无道理。我等此番前来便是为了讨伐袁术,而今袁军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我等岂能任由他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佯作若有所思的随口应承一句,李利踱步走上台阶,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朗声道:“军心不可动摇,士气可鼓不可泄。我意,温侯率领本部人马前往辕门击退袁军,东、西两边营寨则由本将麾下兵马负责御敌。至于是否主动出击,看情形而定,温侯亦可自行决断。如此安排,不知温侯可有异议?”
“这”吕布闻声诧然,当即哑口无言。
他此次之所以带领帐下将领前来中军帅帐听候李利调遣,其本意就是为了要与李利共同分担攻打辕门的数万袁军。因为他帐下斥候早已探明,正面攻打大营的袁军多达五万之众,而他吕布帐下目前也只有六万步骑,兵力与辕门外的袁军几乎不相上下,根本不占优势。正是抱着不想与袁军拼得两败俱伤的初衷,所以他才带领众将前来李利的帅帐共同商议对策。否则,他直接带兵前去支援曹豹便是。何必苦苦等候李利调兵遣将呢,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可是现在却是吕布有心推脱,想把刚才说的那番话再收回来。奈何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岂能当众反悔?他刚刚暗指李利避而不战是缩头乌龟,如今李利已经表态全面反击,而且分派的任务听起来也比较公平;他吕布负责正面之敌,两边则由西凉军负责,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颠来倒去。苦等枯坐了半个时辰,最终正面抵御袁军的担子还是落在他吕布身上。
李利真是太狡猾了!这是吕布此刻最真实的想法,若不是有所忌惮。他真想破口大骂:“李文昌,你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诡计多端,吕某羞与汝为伍!”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吕布迟疑片刻之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含糊不清地道:“如此安排甚好。”说罢话后,他起身便走,片刻都不想在此停留。
随着吕布大步走出帅帐,其帐下一众将领相继起身,对李利拱手施礼后尾随离去。
陈宫落在最后面。刚才他一言不发,但目光一直停留在李利身上,时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从李利说出大军不得擅动的那一刻起,陈宫的脸上便浮现惊疑之色。眉头紧皱,隐隐感到李利这番言辞有些言不由衷、敷衍了事的味道,似乎与他之前的行事风格孑然不符。
随即陈宫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李利,似乎想从李利的神态举止中寻找答案,想将他一眼看个通透。然而陈宫却没有立即想到问题的关键,捉摸不透李利到底想干什么,有何阴谋。等到吕布影射李利,暗骂他缩头乌龟的时候,陈宫隐约看出一丝端倪,却不料他还没有来得及劝说吕布,李利便立即下令,直接道出了真实企图。
至此陈宫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李利拐弯抹角的惺惺作态,其目的便是为了借机削弱吕布的实力。
这就是陈宫,虽然谋略过人,擅长处理各种军机政务,但他缺乏急智,随机应变的能力有些差强人意,反应速度稍慢半拍,素有“迟智陈公台”之称。是以他最擅长谋定而后动,一旦被他琢磨透了,往往是不出手则已,动辄一击必中,精准而犀利。可是当他遇到突发事件时往往表现平平,偶尔还会使出昏招,临阵应变能力甚至还不及吕布。
此刻,当吕布帐下将领相继起身离开帅帐时,陈宫走在后面。临行前,他躬身施礼之际,眼神极其复杂地看了李利一眼,眼瞳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神情,意味深长。
李利拱手还礼,目送陈宫离开,嘴角浮现优美的弧度,笑容很灿烂。
少顷,他面带笑容对麾下众将说道:“传令各营,战骑营一律不得擅动,天色微亮十分,前来中军大帐前整军待命。徐晃率领一万步军支援西边营寨,守住营寨不失即可,不可出营追击。公孙将军领兵驻守东边营寨,同样是只守不攻,确保营寨不失便是大功一件。如无其他要事,各营依令执行即可,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