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庆祝诸葛庐落成仪式正式开始。其实就是大摆筵席,酒肉管够,让参与搭建茅庐的扈从们敞开肚皮好好搓一顿,大快朵颐。一醉方休。
半个时辰后,孔明和李利中途离开,联袂登上位于水潭瀑布上方的眺望台。也作“望景楼”。
台高三丈,相当于两层阁楼,台上空间不大,可供摆放一个圆桌和四个木凳。与后世土匪山寨中的高塔岗哨有些相似。不过。做工考究,建造的很精致,这些精巧的手艺活都不是李利等人能够做到的,而是重金前来工匠,选用上乘木材搭建而成,为这幢茅庐增色不少。
站在望景楼上眺望远方,可将方圆十余里的山川溪流尽收眼底,若是有人朝这里走来。五里之外便可看得清清楚楚。因此,望景楼还是兼顾着岗哨的作用。这也是为了保证茅庐安全,不被强盗或劫匪袭扰,提前准备一些必要的预警防御手段。
“嘟嘟嘟!”高台圆桌上,早已准备好了一壶热茶,显然这是孔明提前让人送上来。
亲手倒上两盅热茶,孔明递给李利一盅,而后落座,端起茶盅示意李利趁热饮用。
“兄长地位尊崇,军政繁忙,日理万机,何以有暇来此盘桓多日?”手中捧着香气腾腾的茶盅,孔明双眸含笑地注视着李利,似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却又似深思熟虑后的试探。
李利闻声眉开眼笑,心中坦然,知道这是孔明摊牌之前的最后试探,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猜测终归是猜测,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孔明即使猜出李利的真实身份,却也是臆测遐想而已,仍需进一步求证,或是李利亲口承认。惟有如此,才能继续后面的对话,否则很多事就无从谈起。
坦然一笑,李利轻抿一口茶润润嗓子,与孔明对视一眼后,轻轻放下茶盅,起身走到栏杆前,扶栏眺望东南宛城方向,轻声道:“天子和百官逃离长安,于我而言确实不算小事。西凉军能有今日之强盛,与他们有着直接关系,挟天子以令诸侯,才能占据绝对主动优势,是为王道之师。而他们此次东归,就意味着西凉军面临一次重大考验,前进一步便可雄踞中原,成就霸业;退一步或是一步踏错,则是无底深渊,沦为乱军叛逆,人人得以诛之。
事关生死存亡,为兄岂可等闲视之,必须亲自走一趟,以确保接下来的路不会出现偏差。”
耳边听着李利的话,孔明轻轻走到李利身边,同样扶栏远眺,目光投向隐没在山川之后的宛城方向。
闻言后,孔明神情微变,眼神幽幽如深渊,深不可测,若有所思地低声道:“天子和百官出逃之始末,兄长应是胸有丘壑,早有谋划,一切尽在掌中。今时今日,西凉下辖四州之地,拥兵数十万,扼守西北各处险关隘口,牢牢掌控着西去长安的所有交通要道。倘若兄长执意拦截天子一行,或追捕或截杀,他们断然难以离开西凉地界,决计不会出现今日之乱局。”
语气稍顿,孔明眼角余光瞥向李利的侧脸,继续道:“前天夜里,宛城大乱,六路诸侯相互攻伐,二十余万兵马展开厮杀,大混战整整持续一整天,以致五万余诸侯将士抛尸荒野,惨烈至极。以愚弟猜想,这一场混战应在兄长的预料之中,或者说天子和百官们东归之时,这场空前混战厮杀就在悄然酝酿”
“孔明想说这场大混战是因我而起,未免太过残忍,对吗?”李利身形不动,目不斜视,突然语气冷漠的插话道。
孔明闻声默然,半晌不说话,严肃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起来,思索片刻后,悠悠地道:“乱世争雄,无所不用其极,兄长此举无可厚非,亦在情理之中。然。如此肆意杀戮,未免有伤天和,手段太过凶残。”撇过头去。不再刻意观察李利的神色,孔明眺望远方的眸子流露出浓浓的悲天悯人之情,恻隐之心溢于言表。
李利不为己甚,答非所问地道:“十余年来,贤弟可曾杀过人?亦或被人追杀,可曾亲自目睹亲属族人死在自己面前?”
“这不曾有此经历。”孔明闻声惊诧,愕然应声道。
李利微微颔首。目光深邃,悠悠追忆道:“我与贤弟的身世相似,父母早逝。自幼和弟弟相依为命,跟随叔父在军营中长大。十四岁从军,十五岁积功升至军侯,领兵征战沙场。此后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至今已有八个寒暑,足迹遍布万里疆域,杀敌无数,战刀之下尸骨成山。一将功成万骨枯,与其说我今日之地位是天子所赐,不如说这是尸骨堆积出来的。一身功名于杀戮,一身骂名于天子,以致今日很多人都说我穷兵黩武。祸国殃民,沦为比董卓更甚百倍的大奸大恶的大汉国贼。”
“然。我从不认为自己暴戾嗜杀,一切皆为生存使然。生逢乱世,身不由己者比比皆是,我自是不能例外,贤弟亦在其中。世上从来就没有人生来嗜杀,嗜血成性,然则欲平乱世,杀戮必不可少,且唯有杀戮才能终止乱世,戡平天下。”
说到这里,李利神情怅然,轻声叹息道:“既然贤弟提到宛城混战,那为兄不妨坦言相告。事实上,此次宛城混战的结果让我很不满意,完全打乱了我事先的部署,与预料之中的结果相去甚远。不瞒贤弟,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在我的计划中,经此一役,七位诸侯至少陨落一半,兵士伤亡也应在十万以上。唯有如此,才能为我出兵中原铺平道路,五年内一统中原,十年内廓清寰宇,平定天下。若想尽早结束诸侯混战,尽可能地减少无谓伤亡,就必须尽快结束乱世,重整山河,再建新秩序。
只有这样,才是天下黎民百姓之福,杀戮并不是为了屠杀生灵而生,而是为了谋取和平的一种方式。倘若可以不用杀戮而平息乱世战火,为兄甘愿放弃一身功名,卸甲归田,像贤弟一样隐居山林,一家团圆其乐融融。
可惜,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一旦我抛却功名、放弃手中兵马,立刻就会死于非命,祸及满门。可乱世依然混乱不堪,甚至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最终耗尽我大汉民族之有生力量,沦为蛮夷胡人肆意践踏、恣意蹂躏之地。这是我宁死不愿看到的情景,为此趁着我现在还有这份实力,便要竭尽全力尽早结束乱世,神挡杀神、魔挡除魔;纵然是尸骸成山、血水成海,亦在所不惜!”
听完这番亦真亦假的说辞,孔明沉默良久,放眼眺望无尽的山川原野,欲凭一双慧眼透过无尽云海,窥探云霄之上的天道真谛。
半晌后,孔明忽然开口道:“兄长看眼前这幢草庐如何?”
李利侧目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是一方风水宝地,藏龙卧虎,不可多得。”
孔明心下了然,所谓风水宝地,既是隐居之所,亦是葬身之地,两者存乎一念之间,生与死犹如天涯咫尺,旦夕祸福一言而决。
“现在兄长可以言明身份了。”深思熟虑后,孔明郑重说道。
李利闻声神色微变,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和颜悦色地道:“贤弟可要考虑清楚,为兄名声不好,被天子、百官和诸侯们视为大汉国贼,劣迹斑斑,罄竹难书,他们纷纷欲将为兄除之而后快。贤弟不知我名还自罢了,倘若知悉,贤弟便再无退路了。”
孔明轻轻点头:“多谢兄长提醒,亮深知其中利害。不知兄长之前所言可还作数?”
李利颔首道:“当然算数。此刻你我是兄弟,表明身份后,你我依然是兄弟,并且是真正的异姓兄弟。”
“兄长名讳是李利李文昌,天下兵马大将军,当朝丞相?”孔明疑声道。
“正是。”李利应声点头,笑呵呵地道:“想来这个名字无人冒充,非我莫属了。”
“臣亮参见大将军,拜见兄长。”孔明躬身一揖,遂面露难色地道:“愚弟尚有一事相请,兄长府中妻妾众多,可否对家姐高抬贵手?”
“啊!这”
不等李利答话,孔明便意味深长地道:“愚弟父母早逝,家兄不谙俗事,全家都依靠大姐操持家务,甚是辛劳。故此,家姐已至出阁之龄却拖延至今,全因我与幼弟所累,耽误韶华,实令愚弟于心难安。”
李利面色如枣,讪讪敷衍道:“好说好说,嘿嘿嘿!一切都好说”
第916章献良谋,将计就计
宛城郡守府,七位诸侯三两结伴走出府门,稍作寒暄后,各自策马离去。
距离宛城混战已有三天,这是战后七位诸侯首次议事,前后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东门大街上,袁绍神情阴沉地策马而行,张郃、高览二将带着三百余名亲兵护持左右,径直出东门返回大营。
“公则,陛下刚刚敕封刘备为徐州牧,袁术为扬州牧,曹操为征北将军,孙策为平南将军。敕封我为司空,刘表为太尉,却被我二人推辞了。”翻身下马,袁绍大步流星地走进中军大帐,头也不回地对跟在身后的郭图说道。而此时,许攸与郭图并肩而行,听到袁绍的话后,许攸神色顿变,下意识地落后一步,让郭图先行,尾随步入军帐。
留意到许攸刻意落后自己半个身位,郭图微微一笑,扭头衔许攸微微揖手,以示感谢。许攸见之微微愣神,连忙拱手还礼,心下诧然,对郭图最近一段时间的言行举止有些捉摸不透,与从前截然不同,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主臣落座后,郭图面带微笑地道:“此次前来迎驾的诸侯都有封赏,为何吕布没有得到任何赏赐?”
“吕布?呵呵呵!”袁绍闻言哑然失笑,笑声有些冷,稍稍收敛笑声后,神情不屑地道:“如今吕奉先不过是丧家之犬,寄居刘备帐下,俯仰鼻息,苟延残喘而已。此番之所以将他视为一路诸侯,无非是看在李贼大军压境。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李贼率军强攻南阳郡,好让他领兵抵御西凉军。仅此而已。否则,吕布一无根基。二无城池,有何资格与我等同堂议事?”
郭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并不急于回话,而是扭头看向下首的许攸。许攸当即会意,开口道:“诸侯混战刚刚结束,此时天子大肆封赏各镇诸侯,无非是借此化解诸侯之间的矛盾。以免再次发生大战”
不等许攸把话说完,袁绍便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摇头插话道:“子远此言差矣。此次封赏各镇诸侯绝非化解纷争那么简单。其实陛下并不关心诸侯间的混战,他之所以如此慷慨,乃是为了号令各镇诸侯起兵讨伐西凉李利。刚才的殿前议事上,陛下已将此事当众提出来了。并拟好了讨贼诏书。诏令天下各州各郡的州牧、刺史和郡守起兵讨伐李贼。
只可惜七位诸侯无人出面接诏,就连刘表都当起了缩头乌龟,其他诸侯自是避犹不及,谁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故而,讨伐李贼之事无疾而终,只能暂时搁置起来,容后再议。”
眼见自己没有领会到袁绍的真实意图,许攸的脸颊微微发烫。讪讪一笑。待袁绍话音落下,他接声道:“天子终究年幼。少不更事,将讨伐李贼之事想得太简单了。而今天下纷乱,各镇诸侯各自为政,除非逼不得已,否则谁愿意轻易招惹李贼?可笑我们这位天子还以为各镇诸侯都会听从他的诏令,岂不知一声令下、群雄呼应的年代早已一去不复返?”
袁绍深有体会地点点头,感慨道:“昔日十八路诸侯讨董卓,最终之所以能取胜,并非各镇诸侯齐心戮力之功,而是西凉军内部不和,又有朝中老臣作为内应,使得董卓及其麾下西凉军焦头烂额,迫使他不得不退守西都长安,以求自保。然而,眼下的西凉军早已是今非昔比,李贼独掌军政大权,苦心经营西凉数年之久,将西凉军打造的犹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正因如此,才使得我等联合中原诸侯讨贼之战大败而归,损兵折将,大伤元气。
如此惨痛的教训至今仍是历历在目,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谁还会重蹈覆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过,天子如此急迫地兴师讨伐李贼,倒是提醒了我等,迎驾冀州之事必须尽快成行,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以免夜长梦多,被他人捷足先登。”
郭图闻言会意,接声道:“主公所言极是。这半个月来,七路诸侯中已有四位诸侯表现出抢夺天子和百官之意。其一是兖州曹操,此人明面上以主公马首是瞻,实则暗怀鬼胎,野心勃勃,并且他还是第一个率部赶到洛阳接驾的诸侯。
其二是徐州刘备,其人本来打算趁着天子和百官落难之际,出兵迎驾以表忠心,借此认祖归宗,坐实汉皇后裔的身份;却不料皇室族谱悉数留在长安,以致根本无法证实他的身份。于是刘备退而求其次,竟然也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与主公争夺天子和百官的归属。
最后一人,便是寄人篱下的吕布,他此次纯粹是被刘备拉走助阵,试图借此震慑各路诸侯。殊不知吕布虽是一介武夫,可吕布帐下军师陈宫却智谋过人,必定不会心甘情愿地替刘备卖命,未必没有其它想法。”
说到这里,郭图语气一顿,缓口气后,颇为自信地道:“这最后一路诸侯势力便是我等。昨日下午,在下得知曹操帐下荀彧秘密约见董承,随后又在十里香酒肆约见了中常侍董弘。并且,我军细作还打探到荀彧这段时间频频与百官接触,其目的已经十分明显,无非是想说服百官和天子身边的近侍宠臣,从而怂恿天子移驾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