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南阳郡乃东汉光武帝的故乡。是为帝乡,在大汉各郡之中属于特殊存在。故而,值此纷乱之世,在洛阳皇城被毁的情况下,中原各郡的文士们大多喜欢聚集于此,希望沾点帝乡的灵秀之气,以期将来自己的仕途坦荡。扶摇直上,光宗耀祖。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文士身在宛城竟然不认识荆州牧刘表的座驾和旗帜。不得不说这当真是很另类的事情,咄咄怪哉。不过,若是回顾南阳郡近年来的更迭情况,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何不认识刘景升的兵马和座驾了。
自黄巾暴乱发生后。南阳郡就是重灾区。数十万黄巾贼盘踞于此,后来虽被官军剿灭,但黄巾余孽一直不曾断绝,多有匪患肆虐。黄巾暴乱平息后,南阳郡虽然名义上归属荆州辖下,实际上则是隶属荆州牧与司隶校尉双重辖制,其太守直接由洛阳朝廷直接任命,荆州牧只有节制之权。却无权直接插手郡内军政。
故此,自打刘表上任荆州牧以来。南阳郡就不在其治下,一直被袁术所占据,并对荆州虎视眈眈。直到司隶大战期间,袁术将重心转移至扬州,治所设在寿春,又与扬州刺史刘繇大战正酣,以致南阳郡防备松懈。刘表瞅准战机,适时出兵,一鼓作气将南阳郡重新纳入荆州治下,终于在有生之年收复荆州全境,占据荆州九郡(南阳乃帝乡,辖下三十六县相当于三郡之地)。
迄今为止,南阳郡归附荆州治下不满一年,而刘表收复南阳郡时并非亲自领兵,而是由蔡瑁、张允领军出征,事后仅是巡视过一次,便匆匆返回襄阳。
正是因为顺利收复南阳,使得蔡瑁、张允二人战绩卓著,受到刘表大加赏赐,擢升蔡瑁为荆州上将军,张允为水师将军,蔡中、蔡和以及其他蔡氏族人也因此得到赏赐,个个身居要职,实力大涨。
由此蔡氏一族跃居荆州第一大家族,蔡瑁和张允二人手握实权超越了蒯氏兄弟,与江夏黄祖并称为荆州上将军,掌控着荆州半数兵马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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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表乘坐的车驾缓缓而行,十万大军进城后一分为四,分别前往东南西北四门,霍然是试图接管宛城城防。
不过此事还有待商榷,毕竟眼下整个宛城乃四路诸侯共掌,袁绍接管北门,曹操接管东门,袁术接管南门,刘备和吕布同为一路诸侯,接管最为重要的西门。西门之所以重要,因为它与西凉东南方的武关距离颇近,时刻面临西凉军的威胁。
坐在马车里,刘表透过车窗看到路边的文人士子对自己的座驾指指点点,大多数人脸上都浮现出仰慕惊羡之情,眼神热切,神情向往。刘表见之微微一笑,遂轻轻扭头收回目光,然而就在他扭头的一刹那,无意间瞥见郡守府对门的酒肆阁楼窗口上站着三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们神色平静地俯视着率先到达郡守府门前的荆州战骑,神情举止与路边的文人士子截然不同。正待刘表进一步查看时,车驾转弯抵达郡守府正门,袁绍、曹操、袁术、刘备、吕布和孙策等诸侯联袂迎上来。
“禀主公,各镇诸侯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了。”刘表微微愣神之际,车门外传来别驾蒯越的声音,霍然是提醒他不可在众诸侯面前失礼,以免横生枝节。
“嗯,知道了。”刘表沉吟一声,俯身走下马车,随即扭头看向酒肆阁楼,却见刚刚那扇格窗已经关上,那三名俊朗的年轻人已不见踪影。
“我荆州境内竟有此等姿容魁伟的青年才俊,为何老夫先前从未见过?真是咄咄怪事!”暗自轻叹一声,刘表随即将之抛到脑后,脸颊微动,瞬间浮现出如沐春风的笑容,继而大步走向袁绍、曹操等人,依次见礼。
稍作寒暄后,六镇诸侯联袂走向大堂,行走间谈笑风生,颇有故友重逢的氛围。
然而,待众人迈过大堂门槛之后,笑声骤停,迅速收敛笑容,一股微妙而严肃的氛围充斥着大堂,使得空气都为之凝结,致使站在大堂拐角处的一众侍从纷纷屏息而立,噤若寒蝉。
这是因为大堂下阶正中摆着七个席位,之前袁绍坐在左侧首位,其下首是袁术、孙策;曹操居右侧首位,其下首是刘备和吕布,末席空缺。可现在刘表来了,座次自然随之变动,但六镇诸侯谁愿意屈居末座呢,袁绍和曹操二人谁又愿意让出自己的席位呢?
六镇诸侯谁会展现自己的高风亮节,主动示弱,甘居人后?
席位座次意味着什么?这是不言而喻的。倘若天下太平,自然不存在席位之争,众人之间的官爵尊卑一目了然,各自落座即可,不存在任何争执。但眼下正值乱世,座次就显得异常重要,每一个座次就代表各自的身份地位,继而决定各自的话语权。如此一来,自然是席位越靠前越好,每靠前一个座次,就意味着自己在天下诸侯中的地位上升一步。
按照官爵高低,袁绍本是车骑将军,位及三公,比刘表略胜半筹,理应上坐;奈何司隶大战后,他的官爵被李利罢免,车骑将军之位重新敕封给了李傕,不过他还是冀州牧。由此,堂内七位诸侯中以吕布官爵最高,奋威将军等同三公,理应居首位;其次是刘表,可他又是荆州之主;余下依次是曹操、袁术、袁绍、孙策和刘备。
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汉代以右为尊,这是自刘邦一统天下之后确定下来的规矩,至今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然而,自从李利接掌长安后,便打破了这一规矩,鉴于后世汉人的规矩,重新启用始皇礼制,以左为尊。故而李利麾下一律以左为尊,且多为武将,刻意抬高武将的地位,以此彰显武将的重要性。鉴于西凉军越来越强盛,武将云集,战力强悍,各路诸侯相继效仿,纷纷抬高武将的地位,从而一举颠覆了大汉传承数百年的礼制。
正因如此,七位诸侯迈入大堂后纷纷驻足而立,目光闪烁,眼角余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刘表。看他如何抉择,究竟是遵循旧制选择右侧首位呢,还是效仿西凉李利选择左侧首位?可他不管怎么选择,势必都会改变原来的席位座次,从而得罪某一位被他夺走席位的诸侯。如果他不想得罪任何一位诸侯,那就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屈居末席。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从荆州十万大军开进宛城的那一刻起,袁绍、曹操等六位诸侯就知道刘表来者不善,或者说他对众诸侯擅自把天子和百官转移至南阳郡甚为不满,此举摆明着就是嫁祸荆州,将西凉大军硬生生引向他刘表。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实力仅次于西凉李利的荆州刘景升呢?
“嗵嗵嗵!”短暂寂静过后,大堂内响起清脆响亮的脚步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六位诸侯心头,使得他们深情大变,脸色阴沉至极。
刘表信步走到左侧首位坐下,笑呵呵地招呼众诸侯落座:“诸位如此客气,老夫便却之不恭了,添坐首位。呵呵呵!”
大笑之余,刘表笑眯眯地说道:“老夫身为荆州之主,之前不知诸位驾临荆州,确是失礼在先,还请诸位多多包涵。此番诸位客居宛城,老夫自当倾尽地主之谊,盛情招待诸位。据说玄德贤弟乃我刘氏宗族中人,与老夫同出一脉;既如此,贤弟便委屈一下,替为兄好好款待列位远道而来的贵宾。请本初对面落座,孟德屈居老夫下首,诸位各自落座吧。”这是不择不扣的强者为尊,凭实力说话,十万荆州大军进驻城中,柿子捡软的捏,如之奈何?
第904章抢手货,谁与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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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之间,刘表便已安排了各路诸侯的席位,语气虽然温润平和,可话语却是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待刘表话音落下,大堂内瞬间沉寂无声,袁绍、曹操、袁术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驻足不前,似乎是在权衡轻重利弊。
少顷,刘备上前一步,对刘表躬身一礼,面带笑容道:“承蒙景升兄不弃,愚弟自当效劳,替兄长招待好列位诸侯。不过,愚弟尚有一事相求,恳请兄长助愚弟认祖归宗,不知可否?”
“哦?”刘表愕然低吟一声,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刘备,随手捋着胡须,微笑道:“素闻玄德乃汉皇后裔、汉室宗亲,不承想贤弟至今尚未纳入宗正府,此一节着实有些出乎老夫预料之外。既是贤弟相请,如核实无误,老夫自当成全贤弟。不过,呵呵呵、、、如查无实据,老夫便爱莫能助了。”
刘备坦然颔首,躬身道谢:“这是自然,愚弟先行谢过兄长。”说罢话后,他大步走到末席坐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眼见刘备已在末席坐定,袁绍、曹操等人神色各异,随即他们五人亦不言语,顾自走到席位前落座。
“陛下驾到!”
正逢大堂内寂静无声、七位诸侯各有所思之际,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入堂内。使得诸侯们骤然惊醒回神,不约而同地眉头紧蹙,颇为厌恶地瞥向上阶左后方的侧门。
迎着众人的目光。身着龙袍、头戴皇冠的刘协,龙骧虎步走进大堂,其身后跟着中常侍董弘。不言而喻,刚刚那声尖锐刺耳的吆喝便是从董弘那白面无须的红口白牙中发出来的,听之令人毛骨悚然,招人憎恨。
眼看刘协和董弘一前一后步入上阶,刘协正襟端坐在龙椅上。堂下七位诸侯竟然稳坐不动,一时间竟无人起身参拜。
这一霎,袁绍、曹操、袁术等六人都将目光瞥向左侧首位的刘表。见他迟迟不起身,六人也不示弱,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而刘表为何眼见天子驾临却不起身参见圣驾呢?按理说他是大汉皇叔。深谙朝廷礼制。断然不会当众失礼。可他却偏偏端坐不动,不但没有第一时间起身叩拜见驾,反而神情恍惚,怔怔愣神。
这一幕看似突兀,令人费解,实则分属必然,不难理解。说起来,自灵帝刘宏驾崩后。刘表就再也没有正经拜见过天子,反倒是恭恭敬敬地跪拜过董卓。而后从董卓手里讨到荆州牧的职位,从此离开京师,坐守荆州,迄今为止已有六年。时至今日,他早已习惯别人给自己下跪叩拜,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得给别人行叩拜大礼。
再加上,他刚刚震慑六位诸侯,迫使他们在自己面前屈服,依言落座。此举让刘表暗自得意、沾沾自喜,不承想这个时候天子刘协突然驾临,这让刘表仓促之间着实很不适应,怔怔失神,无所适从。
“咳、咳咳!”
就在刘表恍然失神之际,上阶传来几声轻咳,顿时他骤然惊醒,忙不迭起身,俯身叩拜。眼见刘表起身,袁绍、曹操等六人霍然起身跟随,齐声叩拜道:“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高居上阶龙椅上的刘协暗松一口气,神情阴鸷地冷眼俯视着堂下的刘表,眼底浮现出浓浓的憎恶忧虑之色。他注意到了刚刚堂下的情形,七位诸侯以荆州刘表马首是瞻,刘表稳坐不动,众诸侯便不动声色,视他这个大汉天子如无物;而刘表一动,众人便随之附从,起身叩拜参驾。
这一幕让刘协心头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原以为平安无事的心态随之剧烈摇摆,心悸不已。本来,他还想着荆州牧刘表是根正苗红的汉室宗亲,不折不扣的大汉皇叔,自己逃亡至此,便彻底摆脱被诸侯们挟持利用的处境,自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看到眼前这一幕,刘协知道自己太过想当然了,错看了堂下这位大汉皇叔,也过于高看了自己。从目前情形不难看出,皇叔刘表根本没有辅佐他这个皇侄中兴汉室的心思,俨然将他视作灾星、烫手山芋,是以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施以颜色,含蓄地表达出荆州不欢迎你的真实态度。
须臾间,刘协心中凄凉悲苦,无比落寞,更多的是彷徨无依,惊恐不安。被人挟持利用的日子令他深感羞辱、不堪回首,逃亡长安的惨痛经历更是令他九死一生,至今心有余悸。可眼下,连汉室宗亲刘表都不愿意辅佐他匡扶汉室江山,余下六路诸侯谁又能真心拥护他扫除奸贼、廓清寰宇呢?他们七人是不是也像李利一样大伪似真、大奸似忠,实际却是暗藏狼子野心的乱臣奸贼呢?
忧虑满腔之中,刘协强行压下心头思绪,竭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嘴角抽搐几下,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平声静气地抬手道:“皇叔年事已高,切莫行此大礼,快请入座。”
说话间,刘协缓缓起身,刻意在刘表面前表现出亲近之意,实则他脚步未动,只是屁股离开龙椅,稍稍欠身示意而已。待刘表躬身拜谢顾自落座之际,刘协脸上的笑容变得自然一些,和颜悦色道:“众卿平身,入座叙话。”
“多谢陛下!”堂下六人齐声道谢,纷纷起身坐回原位,神色都不太好,似乎很不适应。这也难怪,其实他们六人之中除了曹操和刘备之外,其他四人都不习惯给别人行跪拜大礼。把天子和百官从洛阳转移至宛城的这段时间。他们纷纷以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为由,抗拒跪拜之礼。唯有曹操和刘备二人乍一见到刘协便上前叩拜见驾,礼数周全。至于他们俩为何这么做,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原因。
七位诸侯各自落座后,刘表率先开口说一番场面话,以表忠心。这都是些陈词滥调的官场辞令,毕竟他是大汉皇叔、荆州之主,不管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使是心口不一。但该说的话还得说,例行公事而已。
听完刘表絮叨,袁术接声道:“启奏陛下。近年来扬州刺史刘繇倒行逆施,致使扬州各郡县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微臣恳请陛下处以刘繇极刑。以儆效尤!”
不等刘协开口。孙策便插话附和道:“刘繇为恶扬州已久,早已怨声载道,恶贯满盈,微臣恳请陛下严惩刘繇。此外,后将军(袁术)治理州郡政绩斐然,足堪提领扬州,恳请陛下敕封后将军为扬州牧!”截止现在,孙策依旧依附在袁术麾下。至少名义上是这样,实际则是割据江东。拥兵自立。只不过孙策眼下尚未一统江东,仍旧盘踞在豫章郡内,积蓄实力,以待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