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罢后,他继续说道:“适才董承虽然含糊其辞,但为父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些阴谋生事的味道。而他们这些人能够滋生事端也局限在长安城内,因此我隐隐感到长安城近期可能会发生大事。而长安一旦出事,势必牵涉到李傕,这等李氏家族内部的争斗,我儿实在不宜牵连其中。李傕其人,文治武功都是上上之姿,奈何家事却处理得一团糟,其继室杨氏骄横泼辣,早年便因这妇人与李利生隙,日后必定还会为此栽跟头。故而,为父宁愿请郭汜代为举荐,也不愿你与李傕扯上关系,以免被李利不喜。”
皇甫郦闻言好奇道:“父亲的意思是说,李家叔侄二人早有嫌隙,将来会祸起萧墙么?”
皇甫嵩淡然一笑,摇头道:“你把李家叔侄二人看得太肤浅了。先前你轻看了李利,认为他纯粹是个好色之徒,可是你却忽略了年轻人有几个是不好色的。据为父所知,你曾经就看上了董卓的小女儿董婉,只可惜董卓上位后与为父甚为不睦,结果董家那朵金花便被李利摘了去。呵呵呵!”
“呃!这”皇甫郦脸颊微红地支吾一声,随之正色道:“父亲取笑孩儿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大丈夫在世何患无妻,这世间好女子多得是。”
“你能这么想,为父也就放心了。”皇甫嵩深以为然地轻轻颔首。捋着胡须说道:“之前你轻看了李利,此番又低估了李傕。在董卓独霸朝堂之时,李傕一直是西凉军排名第一的西凉上将,即便是吕布再怎么得宠,都奈何不得他。单凭此一节,便不难看出李傕其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才智不凡。心机颇深,吕布根本斗不过他。
不过,与李傕相比。其侄李利的才智远胜他百倍。是以,无论李傕怎么折腾,始终都在李利的掌控之内。正因如此,早些年李傕被其侄李利夺走兵权后一直不甘心。还想东山再起。结果李利还没出手,他就被李玄、李儒和贾诩弄得灰头土脸,一败涂地,还连累杨定、胡轸和王方等人相继丧命。
经此一败,李傕算是彻底摆正了位置,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了,也不敢再有其它念头。尽管他对李利有养育之恩,可李利也一再忍让包容。从未追究过他的责任。但这并不意味着李利可以无限度一直容忍下去,胡轸、王方和杨定等人之死就是明证。其实这些人都是替李傕受过,也是他的爪牙。如今这些爪牙都被拔掉了,他还能有何作为?
换言之,即使李利仍旧念及叔侄之情,一再包容于他,但李利麾下的一众谋士却不会纵容他胡作非为。时至今日,李利麾下战将云集、谋士众多,很多他不便亲自动手去做的事情,只需稍稍露出口风,自有人替他办好一些棘手的事情,这其中就包括惩治李傕在内。所以,与其说李家叔侄之间有嫌隙,不如说李傕已经彻底被他的侄儿收服了,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李利意图的体现。现如今,李家叔侄二人已是共同进退,配合得十分默契,没有事情能让他们之间出现裂痕。只是,随着李利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对任何人都有本能的戒心,即便是李傕也不例外。因此,我儿进入西凉军,谁来举荐都不重要,想要获取李利的信任,还得靠自身本事才行。”
皇甫郦闻言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父子二人所说的话题便句句不离西凉军,所有的谈话都是围绕李利展开的。
这一夜,书房里的油灯一直亮着,父子俩彻夜长谈。而这一夜的谈话内容彻底改变了皇甫郦的命运轨迹,让他受用终生。原本他在皇甫嵩病逝不久便染疾猝亡,而他体弱多病的长兄皇甫坚寿也随之病逝夭亡。然而,正是由于皇甫嵩的这一封举荐信,改变了皇甫郦的命运,以致于他身染重疾时被军中医士所救,此后足足为他延续了四十余载的漫长岁月,而他最终立下的功勋却是丝毫不逊于其父皇甫嵩。
不过,皇甫嵩、皇甫郦父子俩绝对想不到,就在他们天明时各自歇息的时候,距离长安城二十余里的郿邬正门,一队五百余人的铁骑披着晨露疾奔而来,畅行无阻地通过城门,进入骠骑将军李利的私家宫殿。
而此时,距离娄底原决战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两日前传回李利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因此,朝中文武百官都推测大军将在三日后抵达长安,不承想仅仅过了两日,便有一队骑兵率先回到长安,而且是直入郿邬城堡。
伴随铁骑一阵风似的呼啸而过,城门外两旁的杨柳被劲风掀起,迎着初升的朝阳肆意摇曳。那翠绿翠绿的柳叶随风摆动中牵动着无数白绒绒的飞絮,飘飘荡荡,落入不远处的护城河中,被潺潺流动的活水带向远方,不知归处。
绿柳扶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大雁北归,燕子归巢。
这一切都预示着草长莺飞的季节已然来临,离家的男人也在这个时候归心似箭,披星戴月须借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第805章谁家新燕啄春泥
碧天如水,阳光明媚。
万乐殿,宫门紧闭,不似往日热闹。
这座宫殿是郿邬主殿,平日里宫门大开,进进出出之人全是负责大将军府内务的属官。
而这些属官多为女官,她们没有正式官衔,却一个个地位超然,管理着大将军府名下数以百计的作坊和其它产业。
宫殿的名字与长安皇宫长乐宫相仿,有违礼制,乃犯忌之举。
可即便如此,这座宫殿也已存在数年光景了。最早可以追溯到始建之时,建造这座宫殿的目的就是超越长安皇宫,成为盖过长乐宫的逍遥殿。
这座名动天下的“逍遥殿”便是董卓的杰作,被朝中百官视为“魔窟”。
董卓不惜耗资数百万黄金筑造这座庞大的宫殿群,原本打算晚年享乐之用,可惜宫殿建成后不到一年时间,他便撒手仙游了。于是这座逍遥殿便成了替他人作嫁,被随后平定长安之乱的骁骑将军李利据为己有,成为卫将军寝宫,也就是现在的骠骑大将军别院。
万乐殿的主人自然是大将军本人,只是他在长安城内有主管军政事务的将军府,因此这里的实际主事人便是他的六位妻室。
没错,正是六位妻室。而今长安城里的很多人都还以为李利名下有三妻八妾,实际则不然。事实上,早在李利大婚之日便一次性迎娶六位妻室,最早跟随他的六位红颜知己全部是妻室。而不是妾室。此事一经传出,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说是轩然大波亦不为过。只因这六位妻室仍有名次。是以外人仍然下意识将其视作三妻三妾,至于后来纳娶的妾室便不会引人注意。毕竟纳妾之事很常见,满朝百官谁不是每隔一年半载便纳娶一个小妾,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不足为道。
暖阳当空,临近正午。
以往这个时候,将军府的几位夫人都会前来万乐殿走一走。看一看,如有棘手之事,她们便顺手解决了。而日常全权负责将军府名下产业之人便是李利的妾室张蔼。也就是原甄家财团的掌舵人甄张氏,不过她早已与甄家撇清关系,甄家由其假子甄俨接管家业。
现如今,张氏已是名副其实的女财神。手里掌握着将军府名下亿万财富。是以这座万乐殿就是她的“办公大楼”。但张氏深知礼数,更知道怎样维护几位正室夫人的地位与威仪,因此每逢重大决策和大笔支出,她都会向六位“姐姐”请示,得到她们一致首肯后,方才着手实施。正因如此,李利的后院一向安稳,众多妻妾亲如姐妹。十分和睦,这也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专心战事。不用为家事劳心。
自从司隶之战开始后,李利长期征战在外,无暇他顾,前后长达大半年时间,这不免冷落了一众娇妻美妾。但他的妻妾们也不含糊,出征前便将他掏得空空如也,整整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抵死缠绵,而后又塞给他三位新进的妾室:步练师、小乔和阙月儿。
除此之外,去岁年关之时,以李欣为首的一众妻妾带上儿女一起前往函谷关劳军,名义上是犒劳大军,其实就是慰劳其夫李利。那一次慰劳整整半个月时间,以致于李利麾下众将半个月都见不着自家主公的身影。直到开春后一众主公夫人离开时,他们发现“主公”如释重负地目送车驾离去,半个月不见似乎清减了许多。
时隔数月,春暖花开,郿邬城堡再次迎来十分诡异的现象。
从两日前的清晨开始,万乐殿便大门紧闭,一众内务属官只能从角门进入殿内办公,进进出出的女官和侍婢们蹑手蹑脚,似是生怕脚步声太响,打扰某些人的好事一般。若非必要,否则她们宁愿不出门,一应事务皆由侍婢去前厅传达命令,却不让扈从进入主殿。因为主殿与内院相通,动静太大,便会传到后院之中,惟恐惊扰了夫人们与大将军“团聚”,惹得她们不喜。
的确,郿邬的主人回来了,也就是住在这座庞大宫殿中的十一位夫人的丈夫出征回来了。
自从两天前的清晨开始,主管内务的九夫人张氏就没有现身主殿,而其他主事的正室夫人们也消失了踪影,因此主殿正门一直紧闭着。
“叮叮叮叮咚”
轻快悠扬的琴声在后院东边的花园里激荡飘散,身着一袭紫色长裙的滇无瑕坐在水榭里抚琴。只见她那芊芊玉指轻快地拨动琴弦,一曲《逍遥游》从指间激扬而起,悦耳的琴声在碧天如水倚红楼间飘散,传遍花园的每一个角落。琴声中蕴含着无限喜悦,正如此时的景致一般,天空蔚蓝,阳光明媚,大地披绿,柳叶轻拂,杏花绽放,生机盎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暖意融融,恬然祥和。
水榭旁边,甄宓带着六个三四岁的孩童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嬉闹,抓蝴蝶、捉迷藏,玩得不亦乐乎。悄然间,孩子们清脆的嬉闹声和纯真的笑语,与明快悠扬的琴声融合在一起,使得琴声愈发悠长,余音绕梁,格外温馨。
“小宓姐姐,这只蝴蝶是我的,妹妹已经有一只了。”当甄宓再次捕捉到一只花蝴蝶时,一个不满四岁的小男孩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臂,煞有其事地说道。
“小昊儿,你还是不改口是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姨娘知道吗?你不改口,姨娘就不给你,有本事自己抓,别想要姨娘手里的这只蝴蝶。”
虚岁十四的甄宓出落得亭亭玉立,手里拿着李利昨天傍晚刚做的捕网,抓蝴蝶那是一抓一个准,不多时已经捕到十余只蝴蝶了。可她把蝴蝶全给了李昊的弟弟妹妹们,就是一只也不给小昊儿,因为其他孩子都管她叫姨娘,惟有长得虎头虎脑的小昊儿叫她小宓姐姐,而且屡教不改,顽固之极。对此甄宓甚为气恼,每天至少纠正数十遍,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小昊儿张口闭口还是“小宓姐姐”,叫的那个亲热呀,气得她俏脸鼓鼓的,却又无可奈何。不过,现在小昊儿有求于她,正是她逼其就范的好时候。
可是,这一次甄宓又失算了。
小昊儿十分痴迷地看着网兜里的花蝴蝶,似乎已经准备妥协改口了,却无意间瞥见水榭里正在抚琴的六娘身边又多了两位姨娘,一个姨娘邹静,另一个是九姨娘,也就是甄宓的母亲张氏。顿时,小家伙计上心来,咬着手指笑眯眯地看着佯装怒色的甄宓,得意道:“小宓姐姐真的不给我么?你不给我蝴蝶,我就去给九娘说你欺负我,看她怎么收拾你。哼哼!”
嘴里一边威胁着甄宓,小家伙还特意指给她看,胖乎乎地小手指向的方向正是张氏所在的位置。
“啊!我娘怎么来了?她昨夜不是侍寝么、呃”
甄宓扭头看到母亲正在水榭里与邹静说话,顿时神色大变,轻声低语着,说到侍寝时不禁俏脸绯红,话音戛然而止。
“哼,你个小坏蛋,跟你爹一样狡猾!”水灵灵的凤眼瞥见小昊儿一脸得意的笑容,甄宓不禁气得直跺脚,随之将网兜递给他,嗔怒道:“算你狠,这只蝴蝶给你了!”
小昊儿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网兜里抓住五颜六色的花蝴蝶,小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随即促狭地对甄宓说道:“小宓姐姐,你又说我爹坏话了,等他下午起来,我就去告你一状,你就等着爹爹打你屁股吧!咯咯咯”
“啊!不准说!”甄宓闻声色变,急声道。
“那你再抓两只跟这只一模一样的蝴蝶?”
“呃、、、好吧,可你说话要算数,不能告叼状!”
“那是自然。我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吐口唾沫都是钉,怎可失信于你这小女子?”
“扑哧咯咯咯!你这个小家伙笑死我了,人小鬼大,说话的样子跟你爹一模一样。”
“嘿嘿嘿!我娘也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