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神情错愕地看着袁绍的侧脸,顿生疑虑,眼神不由变得狐疑起来:“哦,原来如此。”
语气稍顿后,他不知想到什么,又对袁绍宽慰道:“或许是盟主多虑了。须知李贼素来狡诈善变,行事不拘一格,常有出人意表之举,眼前之举便是李贼惯用的伎俩。因此,盟主不必忧虑,纵然李贼麾下的投石车阵与我盟军投石车对攻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继战车阵之后再赢一阵么?在刘某看来,只怕未必。世人皆知西凉军辎重不济、军械紧缺,想必李贼麾下的投石车阵也不例外,断然不能与我盟军投石车相提并论。是以,盟主尽管宽心便是,不必惊慌。”
“玄德所言甚是,方才却是袁某失态了,还请玄德切莫介意才好。”袁绍扭头对刘备轻轻颔首,微笑道。
“盟主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刘备不以为意地笑声回应道。随即他再不多言。扭头看着阵前的战斗,流露出似有所思的神色。
看到刘备并未起疑,袁绍深深松一口气。既而镇定心神,目光前方,脸上的急促神情渐渐恢复如常。
但他并不知道,这一番神色变化全然落在刘备的眼角余光之中,致使刘备疑心大起。
因为袁绍和颜悦色的答复恰恰验证了刘备之前的疑虑。事实证明,袁绍确是对他有所隐瞒,或者说袁绍对此次决战另有安排。并且一直瞒着他刘备和其他诸侯,甚至于直到现在,袁绍仍在刻意隐瞒。始终不愿透漏半句。
而刘备的疑虑之所以这么快得到证实,是因为他刚才对袁绍说的那番话纯属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其用意便是试探一下袁绍的反应,看看他是不是心里有鬼。果然。袁绍想也不想的随口附和。显得心不在焉,神情颇为紧张,似是生怕刘备发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然而,袁绍却不知道他这么敷衍了事,分明就是欲盖弥彰,恰恰显示出他心里有鬼,必然是背着各路诸侯另有图谋。
一念至此,刘备深感不安。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是,他实在搞不清楚袁绍究竟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说,他背着各路诸侯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然而,这一切只要袁绍自己不说,别人根本无从知晓,即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就在刘备佯作凝神观战、实则暗自思量之际,袁绍心里同样也是极不平静。
这一刻,袁绍佯作目不斜视的注视着阵前战场,实际上心里却在暗自焦急,思绪如潮:“李利竟然派出投石车阵出战,却始终不肯率领战骑出击,难道他已经识破了我的谋划?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了!各路诸侯都被我瞒得死死的,数月间毫无察觉,李贼又如何知道我的计划呢?倘若李贼已探知我的算计,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毫无意义,并且刚刚又与张燕当众撕破脸、反目成仇,且与各路诸侯多有不睦。这样一来,此次娄底原决战,我袁绍岂不是毫无胜算、败局已定么?”
脑海里暗自盘算着利弊得失,袁绍忧心如焚,患得患失,极度不安。暮然间,他不由想起张燕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那便是:此次中原诸侯联盟讨伐李利之战,对他袁绍而言确实是意义重大。为此,他不惜将冀州积攒多年的钱粮全部都拿来供给盟军,耗费数以百万计的粮草和辎重,以及上百万两黄金,几乎把冀州的家底都掏空了。他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全都是为了此番讨伐李贼的大业,更是为了日后雄霸中原,最终廓清寰宇,问鼎天下。
在此之前,袁绍一直认为自己这么做都是值得的。因为在他眼里,天下各路诸侯之中惟有西凉李利能够对他构成威胁,也是他雄霸中原的最大阻碍,更是冀州军最强劲的对手。正是基于这种忧患考虑,才促使他不惜一切代价联络各路诸侯前来入盟,既而组成诸侯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横扫西凉军,彻底灭掉李利。
只要李利一死,曾经强盛一时的西凉铁骑便会轰然崩塌,从此再不足惧,早晚必将分崩离析,最终堙没在无尽的内讧仇杀当中。而这恰恰是袁绍最希望看到的情形,若是没有李利虎视在侧,他袁绍必定能在三到五年之内拥兵百万、雄霸中原各州,继而挥军横扫天下,成就万世基业。
还是如果,如果没有李利迅速崛起,那么他心中的宏伟蓝图将毫无阻碍地顺利实现。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西凉李利的强势崛起犹如狂风巨浪般势不可挡,在短短三年之内便迅速成长为天下第一霸主,手握数十万西凉雄兵,整戈待旦,虎视天下。这让袁绍如鲠在喉、寝食难安,无数次都梦想着将李利除之而后快,因为西凉李利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他雄霸中原的宏图伟业。
只要李利一天不死、西凉军一天不灭,他袁绍想称霸中原便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所以,他没有急于除掉幽州公孙瓒,也没有出兵兖州和彻底占据青州的念头;他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趁着李利羽翼未丰之际,尽早将其除掉,令西凉军分崩离析,继而在内斗厮杀中彻底灭亡。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铲除西凉李利。
大半年来,一切都如同袁绍预料中的那样顺利进行。中原诸侯联盟如期成立,五十万诸侯大军势如破竹,横扫河东,一鼓作气将李利及其麾下的安邑大军赶到黄河对岸。飞云渡一役和函谷关攻城战,虽然打得十分艰难,战事颇为不顺,但袁绍并不悲观,反倒积极思考对付李利和西凉铁骑的新策略。而刘备率部中途入盟,犹如给士气低靡的盟军注入一剂强心剂,弥补了曹操在飞云渡惨败之后的兵力空缺。
与此同时,西凉军的强悍战力也让袁绍清醒认识到,若想毕功于一役、一举消灭李利和西凉军的代价实在太大了,甚至于完全不可能做到。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重新确定战略目标,把除掉李利和西凉军的目标大幅度降低,改为歼灭十几万西凉战骑。因为李利雄踞天下第一霸主的最大倚仗,就是这十多万西凉铁骑,只要灭掉这些战骑,李利就如同被拔掉牙齿的老虎,外强中干、不足为惧,再也不能对他袁绍构成威胁了。
然而,就在袁绍把战略目标降低之后,函谷关久攻不下的攻城战,以及随后持续四个多月的对峙相持,让他大失所望之余,深感不堪重负。
连续半年的粮草辎重供给已经将冀州多年积累的钱粮消耗一空,随之而来的便是他袁绍再无退路,被逼上绝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此战落败,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冀州恐怕都难以恢复元气,而他袁绍战败之后还能不能继续坐镇冀州亦是未知之数。因为他把全部冀州的全部家底都压在此战之上,近乎是孤注一掷,所以他真的输不起。
原本一切都在袁绍预定的轨迹上进行,但文丑颜良相继战死和吕布阵前战败之事,却让他大感意外,并隐隐预感到此战只怕不会像自己设想的那样顺利。
不承想,好的不灵坏的灵。
战局持续至今,袁绍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形终究还是出现了。
别看此时盟军尚有将近四十万大军,但袁绍十分清楚,函谷关内的西凉军绝对不止眼前这十几万兵马,李利一定留有后手,也就是所谓的杀手锏。因此,盟军与西凉军正面决战的结局并不乐观,甚至是败多胜少。而袁绍唯一可以倚仗的便是,他那不为人知的谋划,这也是他对付西凉军的杀手锏。
然而,李利迟迟没有挥军出击,并且还派出投石车与盟军投石车对攻,这让袁绍感到深深的不安,忧心忡忡。而他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李利识破了他的谋划,果真如此的话,那他袁绍便再无倚仗,真的要被李利逼上绝路了。
这一刻,袁绍把之前大半年的经历统统梳理一遍,倒是无意中发现了很多自己不曾留意的事情。只是这些琐碎的事情对眼前的战局毫无用处,以至于他脑海里最终留下的思绪全是患得患失的无尽忧虑,这让他倍受煎熬,却又无计可施。
“咦?”正当袁绍一筹莫展之时,他却无意中瞥见西凉军阵突然动起来,左翼战骑在这一刻终于跃马出阵,主动向盟军发起进攻了。
“好、好好、好啊!李贼终究年轻气盛,耐性不够,终于忍不住派遣战骑率先出击。这就说明李贼根本没有识破我的谋划,如此大事可期,此战我袁绍必胜!”刹那间,袁绍惊喜不已,攥紧拳头暗暗替自己高兴,一颗悬在嗓门眼儿上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第750章合纵连横
“哒哒”的马蹄声猝然而起。
瞬间冲破阵前战场的激烈碰撞声,吸引着无数盟军将士的目光。
“轰隆隆”的万马奔腾声中,但见沙石四溅,尘土飞扬,气势雄浑。
三万龙骧营战骑跃马飞驰,一杆杆长枪大戟迎风挥舞,快如闪电般冲进已经接近尾声的战车碰撞厮杀当中。
纵马挥戟之中,典韦一马当先,势不可挡冲进盟军战车阵,双戟挥舞中斩杀两名敌军战车兵,继而直奔埋头冲杀的胡车儿追赶上去。却不料,胡车儿早已杀红眼了,惊觉身后马蹄声甚急,想也不想便是回身一棒,赫然是个势大力沉的下马威。
“铛”的一声碰击之下,胡车儿身躯一震,既而身形不稳地连退好几步,双臂震颤不已,险些攥不住手中的鎏金狼牙棒。待他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儿,试图挥棒再攻之际却陡然发现直奔自己而来的“敌将”好生面善。眨眼一看,他顿时傻眼了:“呃,这是典韦将军?”
“胡蛮子,还愣着作甚,速速上马,随我冲阵!”
振臂挑翻一辆欲倒未倒的敌军战车,典韦策马奔至胡车儿面前提缰勒马,一边伸手将他拉上另一匹早有准备的战马,一边急声道。
认出典韦之后,胡车儿微微失神,随即被典韦一把拽上马背,终于将他惊醒回神了。
“这嘿嘿嘿!”陡然惊醒的胡车儿张着嘴想说句感谢的话,却又愣是说不出口。当即黑脸微红的憨厚傻笑。
“你这蛮子,一身蛮力着实了得,一棒震得我手臂发麻!时隔两年多。看来你小子长进不少啊!”策马与胡车儿并驾齐驱,典韦面带笑意的笑声道。
“统领过奖了。”胡车儿难得斯文一回,腼腆笑道:“两年前,若不是统领悉心传授武艺,末将焉能活到现在,只怕早已战死沙场多时了。刚刚末将不知统领随后赶来,多有冒犯。请统领责罚。”
“呃?”典韦闻声错愕,笑骂道:“一别两年,没想到你这蛮子也变得文绉绉的。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话音未落,典韦瞬即收敛笑容,神情肃然道:“闲言少叙。大敌当前。此时不是你我二人叙旧的时候。时间紧迫,你速速收拢战车阵,随我冲阵!”
“冲阵?直接进攻袁绍中军吗?”胡车儿神情一震,惊愕问道。
“你这厮又犯浑了!单凭我们这点人马直接攻击二十四万袁绍中军,岂不是自寻死路么?”典韦翻着白眼儿,没好气地道:“奉主公之命,此次我等的攻击目标不是袁绍中军,而是敌军右翼的狼骑军!”
“狼骑军?吕布麾下的并州狼骑?”胡车儿闻声色变。惊声道。
“正是。”典韦应声点头,连连摆手说道:“休要多言。速速收拢残兵去吧,而后尾随龙骧营之后进攻敌军右翼,不得有误!”
“诺,末将领命!”眼前典韦说话间已调转马身奔向盟军右翼,胡车儿不再多问,当即回马,复又冲进战车厮杀之中,遵照典韦将令收拢仅剩不多的西凉战车。
的确,战车厮杀已经持续一个半时辰,盟军一千余辆战车和六千名战车兵近乎死伤殆尽,而五百架西凉战车以及将近三千名重甲兵也伤亡惨重,生还者寥寥。因为战车冲杀实在是太过剧烈,远远不能与其它战斗形式相提并论。
是以,一场血与火的剧烈碰撞之下,两军战车阵几乎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虽然盟军战车阵人多势众,但是他们驾驭的战车却相对脆弱;单马战车与双马战车对攻互撞,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一般情况下,一辆双马战车只要驾驭得当,足可摧毁两至三辆单马战车;而战车上的重甲兵绝大多数都与其所驾驭的战车命运相连,车在人在,车毁人亡。
因此,一场惨烈之极的战车碰撞厮杀过后,阵前战场上损坏的战车琳琅满目,遍地皆是残躯断臂,殷红的鲜血浸染着这一方土地。此时此刻,百余辆盟军战车已经渐渐脱离阵前战场,向两翼逃遁;而幸存下来的西凉战车也仅剩六十余辆。
值得一提的是,在战车碰撞厮杀之中,西凉战车阵英勇顽强,血战到底,自始至终无一逃逸。
正因如此,战车阵对攻厮杀的结果是西凉军获胜。否则,如果盟军战车阵也能死战不退的话,那么这场较量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最终同归于尽,没有胜利者。
“啊,这这是大将军麾下战斗力最强的龙骧营战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