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啊,我军战车阵快顶不住了,还请速速决断。战场厮杀瞬息万变,迟疑不得呀!”
眼见己方一千多辆战车和六千重甲兵竟然抵挡不住西凉军的五百战车阵,许攸看得眼皮直跳,眼神十分忧郁,愁容满面。当即,他低声向袁绍请示,是否再派冲城车阵出击,否则战车阵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袁绍闻声扭头看了许攸一眼,眼神甚为不善,饱含责问恼怒之意。随即,他回头望着阵前厮杀,轻轻摆手。许攸见后脸色微红,急忙点头会意,再不多言。
“奉先伤势如何。尚可一战否?”抬手挥退许攸之后,袁绍扭头对身旁右侧的吕布轻声问道。此时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温和,却是软中带硬,颇有激将之意,并且对待吕布也不像之前那般客气了。
显然,此前吕布和桓飞一战之后,无形中影响了盟军诸侯和将领们对待吕布的心态。准确地说就是。吕布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桓飞手里,曾经戴在他头上的“不败战神”和“天下第一战将”的光环当场易主,这无异于将他吕布打下神坛。辉煌不再,从战神沦落为凡夫俗子。而亲眼目睹这场战斗的盟军诸侯和将领们,也在悄然之中消除了对他的畏惧之心,终于可以用平常心看待他。甚至内心深处对他的为人和品行还甚为不耻。暗自鄙夷。
这并不是各路诸侯和将领们太过势利,先恭后卑、反复无常,而是现实就是如此。
如果把吕布比作这个时代的超级明星,那么袁绍、曹操和其他各路诸侯就相当于不红不紫且又出身不凡的“腕儿”,平日里碍于吕布的偌大名头和令人恐怖的实力,从而处处对他礼让三分。但是,现在吕布头上的光环尽数摘下,半世威名毁于一旦。彻底被打下神坛之后,各路诸侯便不会再对他退让了。此时此刻。各路诸侯没有趁机讽刺挖苦他就已经很难得了,但之前的荣耀已然不复存在,更不会再像此前那样仰视他,完全可以正视他,甚至于某些诸侯还会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而且心里不会再有丝毫惧意。
而这恰恰是世人都想扬名立万的根本原因,所谓的名士、名将和虎将就是这么来的,也是这么掉下神坛的。扬名立万之人很容易便能获得别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功名利禄,然而,当有一天他身败名裂,那么曾经轻而易举得来的一切也将渐渐离他而去,甚至于横死疆场或府邸之中、不得善终。
这就是现实,不仅后世之人如此,前人同样也是这样。因为,不管是前人还是后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大家都是人。时代会变,思维方式也会变,甚至于肤色种族都可能改变,但人性永恒??
“多谢盟主挂怀,吕某无碍,自可一战。”
听到袁绍的询问,吕布闻声神色微变,随之蹙眉沉吟起来,沉默不语。半晌后,他终是回话了,可话语听着和善,但语气却十分生硬,并且没有扭头正视袁绍,似是目不斜视的自言自语一般。
显然,吕布虽然不是极为聪慧睿智之人,却也并不愚笨,好赖话一听便知。此时他同样感知到各路诸侯的心态变化,这让他甚为恼怒,但形势比人强,事实俱在,如之奈何?
这是吕布近年来第一次留心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以前从未有过,因为他那时根本没必要理会别人的态度,更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但此一时彼一时,莫名之中他现在特别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是刚才的一场恶战让他突然变得心胸狭隘起来,对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和脸色特别敏感,而且容易恼怒生气。
“奉先身体无恙就好。你可是我盟军战骑的主将,是我四十万盟军将士的一面旗帜,此番冲破敌阵,全仗奉先虎威了。呵呵呵!”眯眼看着吕布阴沉僵硬的侧脸,袁绍眼底闪过一丝嗔怒之色,但说话时仍然是笑呵呵的,赫然是喜怒不形于色。
“盟主此话何意,还请明示?”吕布神情微怔地扭头看着袁绍,佯作出一副平静的神色,低声问道。
袁绍微微一笑,言简意赅道:“无他,待战车阵战罢后,便由奉先率领战骑冲杀。届时,奉先务必冲破李贼所在的中军战阵,为我盟军抢占先机。倘能如此,奉先便是此战首功,此战过后司隶各郡中任由你挑选两郡之地;否则,战局将对我盟军十分不利。事关重大,奉先务必倾尽全力,一雪刚刚战败之耻。对此,奉先可有异议?”
“哦?”吕布闻言愕然,脸色瞬即闪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怒色,一双眸子阴沉而冰冷,隐隐闪现着杀气。好在他并未丧失理智,强摄心神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吕某没有记错的话,按照原定策略,战车阵之后应该是步军进攻,战骑最后冲阵吧?不知盟主为何临时起意改变原定战术?吕某对此甚是不解,还请盟主不吝赐教。”
“嗯?呵呵呵!”袁绍神情微怔,一瞬间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一闪而逝后,却坦然笑道:“奉先没有说错,原本战骑确实是最后冲阵,不过那是在战车阵冲破李贼中军的情况下,才会如此安排。眼前形势不容乐观,我军战车阵不敌敌军,随时都有倾覆之危,这与我等之前的谋划孑然不符。
奉先乃沙场宿将,自然懂得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战场上瞬息万变,是以调兵遣将也需随之改变。若是一成不变,就会拖累整个盟军,使得我军陷入极端被动的险境之中。袁某身为盟主,岂可墨守常规、不知变通,从而误己误军?
所以,战车阵没有完成的使命将由战骑来完成,务必撕破西凉军的中军防线,为我军全军出击奠定扎实的基础,继而一举打败李贼和西凉军。如此,奉先可听明白了,还有何异议不妨一并说出来?”
“嗯,原来如此。”吕布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既而扭头看向身边的张燕,和声道:“盟主所言想必张燕将军也听到了,不知张将军意下如何?”
“奉先将军定夺即可,张某并无异议。”张燕闻言淡然一笑,笑眯眯的敷衍道。
吕布闻言微微错愕,这时袁绍突然插话道:“张燕将军太过自谦了。将军乃左翼骑兵主将,手握两万战骑,是我盟军的中流砥柱,岂可妄自菲薄。如果张将军有何想法,不妨直说,以免贻误战机。”
张燕闻声后一点不生气,脸上仍然挂着笑容,笑声道:“既是盟主询问,张某便直言不讳了。恕我斗胆问一句,我盟军战骑不过区区五万之数,并且还是临时抽调出来的混编骑兵,而西凉铁骑则是三倍于我。双方战骑的差距如此悬殊,盟主为何还要下令战骑优先出击呢?
面对骁勇善战的西凉铁骑,我五万骑兵根本不是西凉军的对手。如此冲击李贼中军战阵,岂不是重蹈战车阵之覆辙,有去无回么?”
此话一出,袁绍的脸色终于变了,神情瞬即阴沉下来,看向张燕的眼神极为不善。可张燕却是岿然不惧,对袁绍冷冰冰的眼神视若无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那笑眯眯的神情隐隐透着挑衅之意。
的确,张燕与袁绍素来不和,这在盟军之中早已不是秘密,早在会盟之初便已表现出来。毕竟,就在此次会盟之前,袁绍屡次领兵征剿黑山贼,张牛角、于毒等黑山首领相继死在冀州军手里,其实就是死在袁绍手中。双方厮杀数年之久,积怨极深,矛盾重重,俨然是势不两立的局面,绝非一句盟友就能化解彼此间积累多年的恩怨。
除此之外,盟军左翼两万骑兵中有一万五千战骑都是张燕的本部人马,几乎占了右翼骑兵的八成。
而这一万五千黑山骑兵当中,还有一支完整的轻装骑兵,人数不多不少整整一万人,这便是张燕的嫡系骑兵飞燕轻骑;余下五千骑兵也是从数万黑山军中挑选出来的勇猛之士。是以,这些黑山骑兵就是张燕麾下战斗力最强的精锐部队。
第746章斗智斗勇
而这一万五千黑山骑兵当中,还有一支完整的轻装骑兵,人数不多不少整整一万人,这便是张燕的嫡系骑兵飞燕轻骑;余下五千骑兵也是从数万黑山军中挑选出来的勇猛之士。
是以,这些黑山骑兵就是张燕麾下战斗力最强的精锐部队。
如果这支精锐骑兵在此役中全部战死,那么黑山军的实力必然骤降四成以上。日后,若是再遇到袁绍调兵进山围剿,黑山军岂不就要全军覆没了?
故此,张燕自然不愿意替盟军当炮灰,更不会给袁绍卖命。因为袁绍这个命令摆明就是想借西凉军之手消灭黑山军中最具战斗力的飞燕轻骑,待此战过后,袁绍就能挥军攻取黑山军老巢,继而收编黑山军,尽得数十万妇孺家眷。
此乃一箭双雕之计,可收一举两得之效。而袁绍则是坐收渔利,无论结果怎样,他都是稳赚不赔。
这等伎俩岂能瞒得过张燕?
是以,他毫不客气地点明袁绍的险恶用心,言外之意便是拒不出战。
而这,正是张燕和吕布的截然不同之处。因为吕布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提领兖州,自成一路诸侯,凡事都讲身份、要面子,于是一个盟友的身份便将吕布套住,让他无法正面拒绝袁绍的命令。
与之相比,张燕就完全不同了,他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地位呢?
张燕的身份是黑山贼首领,至于地位么。下了黑山,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贼而已。毫无地位可言。对于这样的人,身份和地位对他来说很陌生,他看重的是生存和实力,至于其它沽名钓誉的事情,几乎和他毫不相关。
因此,但凡遇到事关自身利益的事情,张燕决计不会忍让退缩。分毫必争、寸步不让,完全没有吕布或其他诸侯的那么多顾忌。是以,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拒绝袁绍的将令。根本不顾及袁绍作为诸侯盟主的颜面。因为面子这东西对他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奢侈品,从来就没有人给过他面子,所以他自然不需要顾及别人的颜面。谁让他直到现在仍然是个贼呢?
“哼,贼性不改!袁某好心好意询问你的意见。那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抬举?”眼见张燕冥顽不化,当众让他大失颜面,袁绍勃然大怒,阴测测的训斥道。
“嘿嘿嘿!”看到袁绍彻底撕破脸矢口辱骂自己,张燕脸不红心不跳的冷笑道:“袁绍啊袁绍,就凭你也有脸在我面前说好心好意?我看你是根本没安好心,用心险恶才是真的!”
说话间,张燕指着五百步外的西凉军阵。怒声道:“看看对面的敌军,整整十几万战骑。就这你还让我和奉先将军率领五万战骑冲阵?扪心自问,你居心何在?这不是用心险恶,又是什么?”
“你”被张燕当众挑破实情,袁绍顿时满脸涨红,脸红脖子粗的伸手指着张燕,却愣是无言以对。
“你什么你?速速把你的爪子缩回去,否则休怪张某刀下无情,一刀剁了你的爪子!”
既然已经公开撕破脸了,张燕再无顾忌,索性摆明架势不给袁绍面子。厉声斥责袁绍一番后,他直勾勾地盯着袁绍,神情肃然道:“你不用假惺惺的装好人,也别想借西凉军之手除掉我张燕和奉先将军,从而达到你独占河北、称霸中原的目的。眼下我等是同盟不假,但盟友之间理应互相信任,荣辱与共,而不是像你袁本初这样伺机清除异己,大肆削弱各路诸侯的兵马和实力。今日一战,你若能撕开西凉军的中军防线,张某便与奉先将军率领骑兵出击,否则你休想命令张某出战。
既然今日你我已经撕破脸了,我索性就把丑话撂在这儿。我张燕就是个黄巾贼而已,烂命一条,能活到现在已属侥幸,手下一帮兄弟也全是黄巾余孽,过了今天就不知道明天是否还活着。所以,纵然今日被西凉军打得大败,我张燕也无所谓,大不了一死而已。我不怕死,你呢?”
说到这里,张燕十分不屑地看着袁绍,嘲笑道:“嘿嘿嘿你袁本初眼下只怕还舍不得死吧?独占河北、称霸中原,逐鹿天下、问鼎江山,这些恐怕就是你袁绍一直念念不忘的雄心抱负吧?
真是雄心壮志啊!光是听起来就让人羡慕,我张燕也曾做过这等美梦,但我现在再也没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让手下一帮兄弟安居乐业,几十万妇孺能够安定下来,过上好日子。至于我张燕自己么,若能拜将封侯、封妻荫子,便心愿足矣,此生再无遗憾。
反观你袁绍,志大才疏,色厉胆薄,本身没有帝王之能却整天做着帝王梦,身为诸侯盟主不思打败对手,却始终惦记着削弱各路诸侯盟友的实力。如此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之人,如何成大事?袁盟主以为张某所言确否?“
“贼子辱我太甚,当真以为袁某奈何不得你么?”袁绍恼羞成怒地厉声喝道。
“杀我?哈哈哈!”张燕满脸鄙夷地看着袁绍,肆无忌惮的大笑:“三年前你袁绍就想取我项上人头了,结果如何?时至今日,张某依然毫发无损的站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