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636节

仰头看着校尉快步离去。李挚微微点头,轻声自语:“这小校明明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却仍然恪守军令,夜间不得放任何人进关,着实难能可贵。看来主公说得没错。函谷关由高顺帐下陷阵营负责守关,确实是万无一失!”

城关下。李挚静静站在距离城门百步开外。身形纹丝不动。

然而,当空中突然传来斑杂的声响后,他陡然转身回头张望。

但见数十里外的群山之中亮起一片红光,浓浓的烟雾在红光中腾腾升空,其间还伴随着喊杀声、惨叫声、马嘶声以及巨大的震动声响。

一瞬间,李挚满脸肃然。顿感焦虑,不由自主地轻轻踱步,神情急切地仰头望着城头,希望高顺快点出现。

不多时。城头上传来一阵急促零乱的脚步声,随即高顺、桓飞和十余名将领的身影出现在城头上。

“果然是子诚!”乍一登上城楼,桓飞打眼一看,立即肯定了李挚的身份。随即他一边挥手示意校尉落下吊桥,打开城门,一边冲着城下喊话:“子诚为何深夜到此,主公呢?之前主公说过今夜便可进关,为何直到现在迟迟不来,却让子诚只身来此?”

“飞虎不必多问,此事随后再与你详说。看到五十里外飞云渡上空的火光了吗?”

“呃!”桓飞闻声惊愕,抬头远望,果然看到飞云渡方向一片红光,还有不断升起的浓烟。

“子诚,这是怎么回事?飞云渡南面谷口就是官道,此乃主公渡河后返回函谷关的必经之路,难道有人半路截杀主公?”

此话一出,桓飞身边的诸多将领神色大变,纷纷举目眺望飞云渡方向,一脸惊愕之色。

在桓飞与李挚遥向喊话之际,高顺就发现了数十里的夜空异象,此刻听到李挚的话后,他急声喊话道:“快快打开城门,请子诚将军进关!子诚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孝恭莫急,此乃突发之事。”听到高顺话音中带着浓烈的焦急之情,李挚摆手道:“我就不进城了,在这里传达主公军令也是一样。孝恭、飞虎二位将军,奉主公将令,立即征调朔风营前往飞云渡北面谷口增援;征调两万飞熊重甲骑兵立即出发,前往飞云渡南面官道增援主公歼灭曹军。此外,高顺将军留守城关,没有主公将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函谷关!”

“这”桓飞、高顺等人闻言错愕,想不明白曹操大军为何突然出现在函谷关外,并且还与主公李利率领的渡河队伍碰到一起?

“诸位不必多问,立即执行军令,整备兵马,随我前去增援主公!”李挚喊话道。

桓飞闻声回神,欣然点头:“子诚稍待,我这就去召集兵马,最多两盏茶的工夫便可率军出发!”

“如此甚好,时间紧迫,速去速回!”李挚应声道。

飞云渡。

南端谷口栈道中,张辽率领三千金猊卫骑兵与曹洪率领的上万曹军殊死搏杀,寸步不退,寸土必争。

战斗伊始,两军便是以死相拼,浴血厮杀。

战斗之惨烈触目惊心,将士之顽强更是前所未有,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狭路相逢,短兵相接。

大战至今不到半个时辰,可双方将士的死亡数量却十分巨大。每一秒钟,两军都有近百人伤亡,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之中。

截至现在,两军合计伤亡上万之众,不过曹军将士的伤亡数量数倍于西凉军。搏杀至今,曹军将士伤亡一万四千多人,其中伤兵占据五成左右,而死亡将士之中真正战死之人不到两成。而堵在谷口的三千金猊卫铁骑如今只剩下千余人,大多数骑兵都是被曹军乱箭射杀的,死在正面战斗之中的将士不到一千人。

值得一提的是,西凉军折损的两千骑兵之中伤兵仅有不到三百人,余下全部阵亡。

与此同时,半个时辰内,曹军没能突破谷口半步,依旧滞留在栈道内侧一百多米的地方,始终没能击退西凉军冲出谷口。

从胡车儿手下救走曹洪的曹昂,策马在人挤人的栈道穿插回撤,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突如其来的“咻咻”破空声,甚至没想过胡车儿会将手中短戟当做暗器飞掷而来,从自己背后狠下杀手。直到短戟临近之际,曹昂突然心生警觉,身体侧歪,企图躲过来自背后的锐器偷袭。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了,短戟即将临身之际方才后知后觉地闪躲避让,太迟了!

“噗啊!”

正当曹昂侧身避让之际,忽觉后背一痛,身体不由自主地翻身栽落马下。落马的那一刻,他清晰听到自己后背上的锐器刺破**的声响,继而一股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冲入脑海,致使他失声惨叫。痛叫中一口口难以压制的鲜血脱口而出,血沫四溅,喷得周围十余名将士满身满脸都是,吓得一众兵士满脸煞白的纷纷后退,没有人敢上前搀扶他。

栽落马下的一瞬间,曹昂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暗器刺穿了。锋利无比的暗器蕴含着巨大力道,瞬间刺破自己的后背战甲,既而从肋下扎进心脏,穿过心肺,再由肋间穿出,将自己整个身体刺个对穿。

落地之后的曹昂,脸颊非但没有变得煞白,反而潮红似火,双眼暴突,眼神中的色彩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断呕血的一瞬间,他十分不甘,万分懊悔,对曾经摆在自己面前的诸多不屑一顾的事物无比留恋;生命的迅速流矢清晰地告诉他,沙场厮杀经验太少了,不知人心险恶,总以为自己武艺高强、弓马娴熟就能无惧于任何人,大汉十三州大可去得。直到此刻生命走到终点时,他才知道沙场之上并不是武艺高强就能来去自如,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失误都足以令人丢掉性命。

自古以来,多少驰骋沙场的无敌猛将,最终都不是死在冲锋的路上,而是死于宵小之手,死在背后黑手之下。今夜这些屈辱死去的将领之中又增加一个新人,这就是曹操的长子曹昂曹子修,时年十六岁。

“子修,你醒醒啊,我的儿啊!”

距离谷口栈道五百步外的葫芦谷中,在数百名巨盾兵巨盾掩护之下,曹操见到了被曹洪抱回来的长子曹昂,准确地说应该是曹昂的尸体。

就在刚才,曹昂落马之后便大口大口地呕血,前后不到三十息的时间便一命呜呼,临死前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而与曹昂共乘一匹马的曹洪,却因坐在曹昂前面而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劫,除了双手和右腹外侧的伤势,他就是形象十分狼狈,体力消耗过大而已,身体并无大碍。

此刻,眼见曹操悲怆欲绝地抱着尚未冷却的曹昂,黯然落泪,曹洪脸上满是羞愧之色,几次想要张嘴劝说却都难以启齿,将堵在嗓子眼儿上的话生生咽回去。

第658章血火烂漫飞云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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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曹洪哽咽地劝慰道:“请主公节哀,都怪末将无能,连累子修丢掉性命。只是眼下我等生死未卜,恳请主公切莫伤心过度,大局为重啊!”

曹操对曹洪的劝说充耳不闻,此刻他抱着渐渐变冷变硬的儿子,欲哭无泪。

少顷,他神情黯然地喃喃自语:“子修虚岁十六,实际刚满十五岁,此次河内会盟我将他带在身边,给他取字‘子修’,就是希望他能像恶贼李利一样,尽早熟悉沙场征伐,少年成才,将来能够成就一番功名大业。没想到啊,到头来却是害了你,如果当初把你留在东阿城,该有多好啊!昂儿啊,都是为父无能,害你初上战场就丢了性命啊!”

说到这里,曹操虎目含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曹操一生之中无数不多的真情流露,而曹洪、曹真、曹休和曹安民等人更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曹操流泪。

昔日曹嵩被张闿所害,曹操痛哭大半天,整整两天两夜不吃不喝,昼夜守灵,待出殡之后,立即点齐兵马杀奔徐州而去。然而,当时曹操痛哭之时无人在场,只听见一声声悲怆欲绝的痛嚎声,更无人见到他流泪。

但现在,曹操确是真的流泪了,没有哭泣,唯有双眸中泪光闪动,却始终没有眼泪滑出眼眶。

人生有两大不幸:其一事业不顺,其二生活不顺。其中生活不顺又有三大不幸: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

现如今,这两大不幸之事都落到曹操身上,其中滋味如何不为外人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几个月前,曹操率领大军先后两次征讨徐州,每次都是旗开得胜,但最终都因粮草不济而不得不退兵,以致于功亏一篑,徒劳无功。今年六月,兖州根基被吕布所夺,迫使曹操率领大军退守东阿三座小城,粮草辎重紧缺,人困马乏。犹如丧家之犬苦苦支撑,惶惶不可终日。

这是曹操的事业不顺,苦心经营数年的兖州各郡丢失殆尽,十几万大军挤在三座小城之中,每天都在竭尽心力地筹集粮草供给。宛如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殚精竭虑。片刻不得松懈。

而留守东阿城的四万曹军能不能渡过这个冬天,全看河内会盟的结果如何。盟军若胜,曹操就能松口气,凭借司隶各州的缴获粮草足够供应他麾下十万大军所需,从而让他渡过时下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待明年春暖花开时,他就能率领大军反攻吕布。一举夺回兖州失地。

盘算的挺好,几乎无懈可击,胜券在握,故而曹操对此次河内会盟寄予厚望。可以说是将自己和麾下十余万大军的生死存亡全都寄托在盟军身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他败不起,再败的话,就意味着他曹操就彻底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其结果就是,要么身死,要么沦为其他诸侯的附庸。

是以曹操对此次会盟投入极大热忱,设身处地的替袁绍运筹谋划,将自己再次翻身的筹码和身家性命全都压在盟军及袁绍身上,成败在此一举。

为此,他此番出征将曹氏一族的将领几乎都带在身边,毕竟事关曹氏一族的生死存亡,他不可能舍弃亲信族人不用而将大任托付于部将和外人。于是便将曹昂、曹休、曹真和曹安民等尚未及冠的子侄时刻带在身边,方便他一边打仗一边悉心教导,力争早日将他们培养成曹氏一族的后起之秀,可堪大用之才。

可现在曹操无比痛心之余,十分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带着曹昂、曹真等人孤军深入,亲身犯险,继而为此丢掉性命。

曹操如今已经年近四十岁,再有十余年就将步入暮年,虽然膝下儿女不少,但最让他满意并且跟自己最像的人便是长子曹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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