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569节

主帅和将领都跑了,众将士又当如何?

哒哒哒轰隆隆!

骤然间,蛮军尚未参战的中军四万余战骑,从前阵到后阵纷纷掉转马头,争先恐后地拨马“撤退”。两翼正在遭受金猊卫铁骑和郡府兵攻击的蛮军将士,也都不是愣头青,眼见中军一片混乱,他们岂能坐视不理?当即数以千计的两翼步军见缝插针地向后方大营跑去,奔跑速度奇快,与混乱不堪的中军骑兵相比,撤退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两翼将士都是步军。若是冲锋陷阵,他们自然没有骑兵跑得快,但是大军撤退的话,谁快谁慢犹未可知。

两条腿的人自然没有四条腿的战马跑得快,但这是正常情况下的结果。如果战骑拥挤在一起,前堵后拥,那就另当别论了。步军行动灵活,瞅准空隙就能钻进去,然后丢掉全身包袱撒腿狂奔。如此以来,步兵照样比骑兵跑得快。健步如飞,眨眼之间就能狂奔百余步,迅速脱离战场。

“哈哈哈!”就在十几万蛮军溃不成军仓惶逃命之际,北门城楼上响起爽朗的大笑声。

随即李利、滇无瑕和马云萝夫妇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城头上,负责留守城池的鲁肃站在李利身旁。同样是开怀大笑,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俯视城下混乱不堪的十几万蛮军。滇无瑕喜上眉梢。笑盈盈说道:“十几万蛮军看似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来势汹汹,实为一群乌合之众!三万鲜卑铁骑,四万五千余匈奴战骑,还有七千羌族骑兵。仅是战骑就有将近十万之众,再加上五万白波贼步卒,浩浩荡荡十五万大军,如今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姐姐所言极是。”马云萝接声附和道:“这些蛮军表面上看起来凶残彪悍。身躯魁梧壮硕,强弩弯刀,弓马娴熟,实则是一群逞强斗狠之徒。若是遇到怯懦之人或是心存惧意的汉军,这些蛮军就会愈发显得勇猛凶残,表现出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然而一旦遇到战力比他们更勇猛更凶悍的人或军队,他们同样胆怯怕死,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仅匈奴人是这样,鲜卑、乌桓和羌胡同样如此。”

鲁肃闻言后,欣然点头,心有所感地说道:“平日里,这些蛮夷劫掠大汉村镇,烧杀劫掳无恶不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早已习以为常,仿佛他们这么做就是天经地义,生来如此。与之相对应的是,兄长这两年默许麾下我军主动出兵劫掠蛮夷部落,反倒不被文士和士族所喜,好像我们这么做就是逆天而行,大逆不道,私底下没少被人非议诟病。

三百年来,我大汉百姓早已不是汉武时期的汉人了。自东汉以来,百姓和朝廷安享太平太久,士族豪强养尊处优,百姓们向往和平,达官贵人和上位者对待异族崇尚宽仁怀柔,试图以宽仁儒学教化番邦。殊不知我们的怀柔宽仁政策,在蛮夷眼中就是迂腐懦弱,由此他们才会每逢秋收之后便要劫掠汉境,大肆烧杀掠夺,横行无忌。一旦我朝出兵征剿,他们就俯首称臣,待我汉军撤退之后,他们依旧肆意妄为,无休无止地侵扰我大汉疆土和黎民百姓。

自古以来都是强者为尊,不论怀柔仁慈也好,还是强势镇压也罢,首先我们自身要足够强大,足以震慑宵小。否则一切仁慈落在番邦眼里都是懦弱可欺,这些恃勇斗狠的蛮夷从来都不相信世间还有仁慈之说,他们只崇尚武力,教化根本无从谈起。因此我赞成兄长所实行的策略,若想彻底教化番邦,首先就得将他们打得服服帖帖,不敢反抗亦无力对抗,然后再施以儒学教化,加以安抚,如此方为正道!”

听到鲁肃这番言辞,李利颇为诧异地扭头看着他,会心笑道:“子敬此言当真让我刮目相看,颇感意外。我原以为子敬来自江淮水乡,又是士族出身,对待番邦异族应该也是心存宽仁怀柔之意。没想到子敬洞察世事,独具慧眼,对我大汉周边番邦政策之利弊看得一清二楚,见解独到,实在难得。”

笑谈声中,李利平心静气说道:“凭心而论,我从不歧视任何种族,只要各族之间能够和睦共处,我也不排斥各族共存于世。然而我始终坚守汉武帝之言: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我大汉百姓从来都不是恃强凌弱之人,而我炎黄大地也不是穷兵黩武、嗜杀成性之邦,我们爱好和平,向往太平盛世。但我们时刻都应该心存忧患意识,富民强兵,一旦遇到任何挑衅和侵犯,必然予以雷霆一击,令其臣服或覆灭。此番北征,一则平定北疆势在必行。二则北方蛮族为恶已久,既然我们有能力收复故土,就绝对不允许蛮夷肆虐,誓必除恶务尽,一举荡平北疆境内的所有异族!”

鲁肃欣然点头,随之若有所思道:“兄长所言甚是。不过我军眼下处境并不乐观,边境四周除西域暂时无忧之外,南面还有汉中张鲁窥视在侧,东面中原群雄虎视眈眈,北方战事正在进行。倘若我军此次平定北疆耗时过长。兵力折损过甚,一旦中原战事爆发,那将对我军极为不利。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不得不重视,那就是我们手里虽有大笔钱财,却因战事骤起。而今还没能将钱财换成粮食。如此以来,一旦战事旷日持久。那我军又将面临粮草压力。恐有粮草不济之忧。”

李利微微颔首,笑道:“子敬所虑极是。不过粮草之事我早有谋划,相信半月之内可见分晓。如若谋划成功,我军即使不动用财物,亦可保证半年内不会短缺粮草;若是谋划不成,那我们只能倾巢而出。速战速决!”

“哦,兄长早有打算?”鲁肃闻声诧异,低声问道:“不知粮草从何而来?难道兄长当真要向甄家借粮打仗,待战后再慢慢偿还甄家不成?”

“甄家?呵呵呵!”李利微微摇头。轻笑道:“甄家虽有大批量草,确实可解燃眉之急,却还不足以支撑十几万乃至二三十万大军征战所需。甄家毕竟是商贾家族,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当真是好借不好还,必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何况我之所以看重甄家,并不是想图谋甄家的钱粮,而是想借用甄家遍布天下的商业渠道带动西凉各州的货物流通,从而带动西凉商业发展,改善百姓的生活状况。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是不会向甄家借取粮饷的,更不会强取豪夺。否则,我何必费尽心力地将甄家迁到长安,直接抢夺岂不是更方便?”

鲁肃深以为然地颔首认可,轻声道:“兄长所言甚是,愚弟顾虑之处便在于此。任何一路诸侯都不能依赖于某一个大家族或是商贾,就像先秦时期的吕不韦一样,好借不好还,以至于最后尾大不掉,祸起萧墙。”

说到这里,鲁肃好奇地低声问道:“不知兄长如何解决我军粮草短缺的困境?”

“诸侯!”李利笑眯眯地说出两个字,随即微笑不语,扭头看向城下战场。

咚咚咚!

池阳城头上,战鼓隆隆,三名健壮力士甩开膀子将三面战鼓擂得震天响,声震四方。

“休要放走贼酋於夫罗,杀!”

城下战场,典韦手中双戟大开大阖,扬声大喝,一马当先,始终盯着於夫罗的声影,穷追不舍。在他身后,张辽、许褚二将并驾齐驱,二人都是善使长柄大刀的战将,战刀纵横,周身十余步内一片赤地,无人能挡。

两军合计二十几万人厮杀到一起,若是单凭典韦、张辽、许褚三将之力,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亦是无济于事。故而,紧随他们身后的两万虎贲营铁骑和五千金猊卫,外加周瑜率领的一万多名郡府兵才是正面战场上的进攻主力。

一举击溃三万鲜卑战骑之后,以典韦、张辽、许褚三将为箭头、周瑜为中军主将,率领四万大军穷追猛打,冲进於夫罗中军阵营。在十几万蛮军后方两翼,胡车儿带领一万金猊卫凶猛冲杀蛮军左翼三万余步军,曹性、梁兴等将领带领三万余郡府兵冲击右翼羌族战骑敌阵,再有五千弓弩营将士抢占制高点,精准射杀。北地郡十万西凉大军之中,共计九万将士投入战场厮杀,前后夹击,打得蛮军措手不及,仓皇奔命,溃不成军。

倘若九万西凉军与十余万蛮军正面对阵,迎面冲杀,胜负谁属孰为难料。毕竟蛮军拥有八万余战骑,尤擅野战,正面厮杀当中,仅是蛮军战骑就足够西凉军喝一壶的;再有於夫罗麾下的四万白波贼弓弩相助。如此雄壮之师,即使单兵战斗力不及西凉军,却胜在人多势众,正面冲阵之中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然而於夫罗身为大军主帅,却因匈奴老王惨死当面而心生畏惧,再有典韦杀至身前,当即拨马就走,率先后撤逃命。他这一逃不打紧,要紧的是中军帅旗随着他一起后撤;掌旗手是他麾下亲信将领,自然处处以他马首是瞻,眼见他转身逃命,中军帅旗紧随其后迅速后撤。

在这十几万大军集中在一起的战场上,中军於夫罗帅旗就是联军的一杆大纛,引领全军将士进退的旗帜。眼见中军南匈奴战骑乱作一团,主帅大纛后撤,两翼兵马面临前有强兵后有追击的情况下,当即崩溃四散,各自逃窜奔命。

由此,蛮军两翼溃散,中军混乱,西凉军趁势猛攻,前后夹击,势如破竹,生生将十几万蛮军打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而后,随着典韦、张辽和许褚三将紧随於夫罗身后穷追不舍,俨然将於夫罗当做彻底撕开蛮军中军战阵的箭头。

当於夫罗一口气冲出中军直奔后方大营逃去之时,西凉军正式凿穿蛮军阵营,正面进攻的虎贲营与背后偷袭的金猊卫战骑会合,既而从中军向两翼扑杀,大肆杀戮仓皇逃命的蛮军;当真是畅快淋漓,这场正面厮杀已然胜券在握。

第579章金猊卫铁蹄踏营

“典韦将军止步!”

待冲破敌阵后,张辽策马追上典韦,急声喊话:“敌阵已破,还需将军率领大军剿杀蛮军,扩大战果。奉主公将令,我金猊卫战骑肩负攻取蛮军大营之责,接下来追杀贼酋的任务就交给我金猊卫即可!”

唏聿聿!

“呃!”一马当先的典韦闻声勒马,神情愕然,脸色十分不悦。

然而眼看於夫罗中军帅旗渐行渐远,周围数以万计的蛮军慌乱溃逃,典韦脸色稍缓,当即亦不迟疑,勒马转身,应声道:“既如此,斩杀贼酋於夫罗的重任就交给文远。此贼可恨之极,一个多月来,此贼率众残杀我北地郡数万百姓,实属罪大恶极。典某本想亲手斩杀此贼,没想到贼酋甚是机警,见机不对转身就跑。文远快快追杀上去,这里有我典韦在此,定要杀尽蛮贼,一雪前耻!”

“多谢将军宽宏,末将先行谢过将军。职责在身,我即刻率军出发,将军多保重!”眼见典韦虽有不悦之色,却终能顾全大局,恪守将令,张辽颇感意外。当即他亦不多言,大刀一挥,带领一万余金猊卫铁骑打马狂奔,沿途追杀蛮军,紧跟於夫罗大纛之后杀向蛮军大营。

策马追杀途中,张辽扭头看看身后率军截杀溃军的典韦及其帐下虎贲营将士,心中颇有感触。

眼下汉军战局一片大好,如能追上於夫罗并将其斩杀,那无疑是大功一件。贼酋一死,十几万蛮军就此兵败如山倒,对西凉军再无威胁,除了仓惶逃命之外,便是沦为毫无斗志的刀下亡魂。值此关键时刻。张辽却身负将令,不得不出声叫住典韦,无形中难脱争功之嫌,似是有意抢夺斩杀贼首的功劳。因此典韦神色不悦亦在情理之中,即使换做张辽遇上这等事情,同样不免心生不满,神情不悦。但典韦闻言后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脸上不悦之色稍纵即逝,随之便是一脸释然神情,欣然勒马转身。带领虎贲营将士截杀蛮夷溃军。

典韦这种识大体、顾大局的宽阔胸怀,着实出乎张辽预料,意外之余深感钦佩。截止现在,张辽投效李利麾下整整两年零三个月,对军中将领知之甚详。西凉军战力强横。各营主将都是个性鲜明的百战悍将,平时在一起饮酒吃茶可以。一旦战事骤起。各营主将强势霸道的性格立即凸现出来,为了争取率部出征机会,争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就差大打出手了。这个时候,彼此之前的交情全都抛在一边。没有半点情面可讲,俨然是翻脸不认人。

然而,等到李利一声令下,兵力调派尘埃落定之后。这些将领又在一起勾肩搭背,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交情笃厚。在此之前,张辽很不习惯这种场面,隐隐有些反感,很不舒服。不过他只是金猊卫副统领,抢夺出战机会的事情轮不到他去争去抢,自有统领李挚出头,向主公争取出征机会。再者,金猊卫是主公身边的亲兵卫队,但凡李利出征,金猊卫必定随军出征,唯一不同之处在于,谁能有幸领兵出战。

今日之战,张辽事先很担心典韦杀得兴起,直接率部追杀於夫罗。果真如此的话,那正面战场上战力强横的虎贲营就会跟随典韦脱离战场,从而给蛮夷溃军留下喘息之机,以致于蛮军败而不溃,战力犹存。然而,事实并不是张辽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恰恰相反,西凉军麾下各营主将对主公李利的命令从不含糊,一律照办,真正称得上是军令如山。就像现在追杀於夫罗之事一样,斩杀敌酋的大功就在眼前,典韦却能遵奉军令,甘愿留下来率部剿杀蛮军,从而掩护张辽所部金猊卫快速通过战场,直奔於夫罗大纛追杀而去。

凭此一节,张辽深刻体会到各营将领之间既有通力合作又有竞争较量,即使当面争得面红耳赤,事后却依旧是患难与共的生死弟兄,私交笃厚。因为各营将领争夺出征机会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建功,而是肩负全营将士的重托,不得不争,寸步不让;否则他如何统领一营兵马,如何令将士们心服?

没有战事,就意味着将士们没有沙场立功的机会,这是为将者之大忌,也是最不得军心之处。

一直以来,西凉军最重军功,对立下战功的将士奖赏丰厚。即便将士们战死沙场,也能封妻荫子,无后顾之忧。如此以来,各营统领但凡遇到战事,必然削尖脑袋争抢出征机会,绝对不能相让,否则他没法对帐下将士交待。然则一旦主公李利军令一出,众将领便不再争抢,争得出征机会的将领固然欣喜,没有获得任务的将领也不气馁。毕竟他已经尽力争取了,心中无愧,不用担心将士们不服或是私下非议埋怨。

这些心照不宣的军中内幕,张辽此前仅仅有所耳闻而已,却没有亲身体会,因为他不是统领主将,在军中还是后学末进,尚未获得独领一营人马的机会。此次是张辽继长安南郊之战之后,第二次独自领军出击,虽不是主将,却是大军先锋,责任重大。并且,他也不是愚笨之人,自然能看出主公此番北伐的真正用意是,想给新晋将领和谋士提供展现才能的机会,从而大举提拔重用。

如此以来,他张辽独当一面的时机终于来了。只要此次战事能够建功,那他随后就会晋升为一营主将,有望成为主力战营的新晋统领主将。因为他已经当了两年的金猊卫副统领,早已拜将封侯,资历够、战功亦不落人后,再加上自身文治武功亦不逊于其他统领,已然具备独掌一营兵马的实力。唯一欠缺之处在于,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以及主公李利的信任。

最后一点尤其重要,若是得不到主公信任,那一切都是枉然。不过这一点对张辽来说不是问题。一直以来李利对他信任有加。只是这两年西凉全境休养生息,没有大规模战事,由此才造成很多将领根本没有沙场建功的机会。而张辽之所以在副统领的位置上整整两年寸步未进,便是来源于此。

西凉境内太平无事,何来战功?

哒哒哒!

“众将士听令,一鼓作气冲进敌营,斩杀於夫罗!随我冲营,杀呀”

尾随於夫罗大纛追杀而来的张辽所部金猊卫铁骑,一路穷追不舍,渐渐缩短与於夫罗之间的差距。可惜他们终究还是晚一步。眼睁睁看着於夫罗在亲兵掩护下冲进辕门,躲进大营之中。霎时间,张辽毫不气馁,当即扬刀大喝,带领一万余金猊卫战骑马不停蹄地紧随於夫罗亲兵卫队之后。直接攻打蛮军大营,企图一鼓作气攻取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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