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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送行之人,浩浩荡荡,一直将这圣驾送出了南昌城,方才不得不驻足,乌压压的人,远远眺望。
弘治皇帝在步辇之中,显得有几分疲倦。
直到了正午,圣驾出南昌十数里,弘治皇帝下了步辇活络筋骨,将方继藩召至身边,道:“朕见无数人相送你和太子,不忍离开,是什么缘故?”
方继藩道:“陛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为何还来问臣。”
弘治皇帝失了神,沉吟片刻:“他们……难道不认为朕是个好皇帝吗?”
方继藩苦笑,忙道:“陛下乃是圣君,他们都是乡野的愚民,怎么会知道,陛下是何等的圣明呢。”
“所以他们还是不认为朕是好皇帝,反而认为太子是好太子,对吗?”弘治皇帝感慨道:“朕从前,中是教训太子,说他对不起列祖列宗,现在思来,难道对不起列祖列宗的竟是朕吗?”
方继藩摇头:“陛下已是仁君了。”
弘治皇帝紧锁着眉。
今日那些百姓送别时,和平时自己出宫时,乘舆所过之处,无数人跪着送行不一样,因为弘治皇帝分明能感受到,今日这些百姓,是真情流露,而绝非只是摄于天威。
一念至此,弘治皇帝就想问个明白,方继藩,理应是知道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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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回家
方继藩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其实……这在后世,有一个术语,叫做同温层。
每一个人群都是不同的,自然思维也不同。
而在这个时代,不同的人,被割裂的越厉害。
譬如庙堂之上的人,他们的思维,和寻常百姓的思维,就全然不同。
所以弘治皇帝无法理解,自己勤政至此,百姓们为何就不理解呢。
朱厚照这般咋咋呼呼,反而获得了拥戴。
方继藩道:“这是百姓们愚蠢啊。”
弘治皇帝冷冷看着方继藩:“只以为如此?”
方继藩道:“可是他们的愚蠢,是谁造成的呢?”
“……”弘治皇帝一愣。
“人们对他们不屑于顾,比如宁王,宁王只想着谋反,身为藩王,只想着利用这些人,让他们成为马前卒,为了他的宏图大业,去做卒子。又如巡抚王震,宁王欲反,他风骨依然,不肯依附,可王震为巡抚,眼里可有这些愚蠢的百姓吗?莫说是贵为堂堂巡抚的人,哪怕是知府,是县令,是南昌县和新建县的县丞、典吏,又可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吗?”
“老表们的愚蠢、贪婪,还不爱洗澡,他们目光短浅,可这……却是千百年来,他们被人忽视的结果,江西布政使司,乃是鱼米之乡,鱼米之乡,却有这么多人,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他们要嘛不得已去做贼,要嘛,便被指斥为愚民、刁民,这是自内阁以降,而后是巡抚、是布政使、是府县,哪怕是小小的一个典吏,视若无睹的结果。”
“太子殿下浑身都是臭毛病……”
弘治皇帝沉默了。
方继藩道:“可能在陛下眼里,太子所做的,不过是胡闹,只是和老表们耍着玩,不过是他一时的兴致所至。可也正因为,这从上到下的忽视,所以,太子殿下,只随手给了这些愚蠢的老表们一个甜枣,这些老表们,便对太子殿下,死心塌地,感激不已,臣敢打赌,三十年之后,这里的百姓,他们的子孙,依旧还会记得,太子殿下来过这里,太子殿下在此,带着他们清理了淤泥,开垦了土地,修筑了堤坝。”
弘治皇帝动容了。
方继藩又道:“所以,问题的根本,不在于太子殿下,有多好,太子殿下也就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一个出路而已。问题的根本,在于朝廷对他们的忽视,是这地方上下官吏,发自骨子里的傲慢。陛下的勤政,大臣们可以看到,可这些百姓,看不到啊。”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天气有些冷,萧敬要上前,给他披上一件披风,弘治皇帝摆摆手,萧敬只好无奈退下。
弘治皇帝道:“方卿家此言,真是诛心了,诛了庙堂诸公的心,也诛了朕的心。”
方继藩乐呵呵的道:“臣是仗义执言。”
弘治皇帝背着手,锁眉:“朕听说,太子背后骂了朕。”
方继藩摇头:“没有的事,臣可以用我大明英烈,刘瑾刘公公的名节来担保。”
“该骂!”弘治皇帝蹦出一个词儿。
方继藩乐了。
见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又忙是绷着脸:“不该骂,不该骂,骂人终究是不好的。”
弘治皇帝道:“西学的本质,便是这同理,同理,就是和太子这般吗?”
方继藩想了想:“西学的理论,历来是儿臣的弟子王守仁完善,儿臣是个大老粗,能懂个啥。”
弘治皇帝道:“你呀,就是什么功劳,都愿意让给别人,难怪欧阳卿家总是说吾师如何如何,朕要听出茧子了。”他顿了顿:“也罢,朕三省吾身,自己琢磨琢磨吧。”
说罢,上了乘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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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纵横八百里,沿岸芦苇重重,水泊相连,刘瑾抬头看天,欲哭无泪。
这里……是鄱阳。
他被抓了,打的鼻青脸肿,可很快,宁王被诛的消息传来,不少贼子,连夜逃窜,有人带上了他。
被带来了这贼子们在鄱阳湖的巢穴,可很快,贼人们散去,各谋生路,刘瑾幸运的,活了下来,只是……看着这百里之内,荒无人烟,刘瑾吸了吸鼻涕,有点冷,可他还是决心,要活下去。
他最后悔的事,自己的鸡腿,给人抢了去。
这些日子,都只吃了一些炒米。
太子殿下……奴婢想你。
刘瑾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而后,咬咬牙,弯着腰,在淤泥里扑腾,片刻之后,他抓起了一只螃蟹,螃蟹在他手中挣扎,刘瑾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