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荣面上染了一层红晕,方继藩每一次盯着自己看,都令自己……
她想起什么:“母后又问起,香水何时制好了,她急得很。”
方继藩心里说,等我拿到了河西,再在河西广泛种植再说,现在……还早着呢。
朱秀荣又道:“还有,我那两个舅舅,至今没有音讯,却不知他们如何了,母后心里记挂的很。”
方继藩想,张家兄弟啊,这两个人渣死在外头,倒也还好,不过……方继藩想到了徐经,他心里不禁感慨:“是啊,我也愁死了,也不知徐经如何,他是我的门生,我将他视如己出,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了,到时非割下一缕头发,祭奠他不可。”
割发是极重要的事。
古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理念。
所以寻常人,是绝不会轻易割发的,这割发和自杀,几乎没有区别。
听说方继藩竟要为了自己的门生割发,朱秀荣心里对方继藩,心里更为敬佩,真是有情有义啊。
她忍不住依偎在方继藩怀里,方继藩轻轻捋着她额前的乱发,此时的朱秀荣,带着几分别样的风情。
温存片刻,朱秀荣道:“还有一事,清早,我入宫去拜见母后时,母后前些日子,不是因为两个舅舅至今生死不明吗?于是便命人至张家的祖籍去,无论如何,那儿,有不少张家的远亲,可哪里想到,派了宦官去,方知那里,早已遭灾了,不少族人,竟都逃散………母后对此,甚是担忧。”
方继藩心里想,远亲算什么,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毕竟关系太远,算是同族,一般情况之下,比如张皇后有幸的成为了皇后,她的家人,自然得到了恩惠,于是乎,寿宁侯和建昌伯便发迹起来,接着,自会有不少远亲,前来投靠,最后在寿宁侯和建昌伯的照顾之下,一窝子人统统过上了好日子。
可偏偏,张家兄弟是奇葩。
他们倒是发迹了,封侯的封侯,封伯的封伯,至于来投靠的亲戚,嗯……茶水都舍不得给人喝一口,寿宁侯府不养闲人啊,有多远滚多远去。
张皇后不可能面面俱到,就算是亲戚们出了什么事,那也是通过张家兄弟,入宫来游说,接着宫里赏赐一点东西,算是恩典。
不过方继藩几乎可以想见,张家兄弟绝对是绝口不提这些该死的穷亲戚们的事,他们自己还穷呢,天天在喝粥,咋的,你们还想吃香喝辣。
祖宗们往往人情大于国法。
可在这一点上,方继藩很佩服张家兄弟,他们在这方面,绝对算是铁面无私,不偏不倚,以至于,穷亲戚,保管还是穷亲戚,穷了这辈子,下辈子还让你受穷,绝不给你沾张家光的机会。
方继藩噢了一声:“都逃散了,寻不回来了,这几年,灾情频繁,真是可怜啊。”
第六百八十五章:奉吾皇之命
朱秀荣道:“正是如此,母后为此,大发雷霆,说是自家亲族,竟都无法得到保全,已命人前去寻访他们的下落了。也不知……他们现在是死是活,真是令人忧心。”
说着,朱秀荣蹙眉。
她在深宫长大,被人保护的太好,过于单纯。
心里便想着,这毕竟也是亲人,虽是远亲,可也血脉相连啊。
关于这一点,她和自己的舅舅,就一丁点都不一样。
方继藩心里感慨,这样想来,倘若人人都如寿宁侯和建昌伯,这天下大治,才可期啊。
毕竟,人人都能大公无私,自己有饭吃,便一脚踹开自己的亲戚,这杜绝了多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结果朝中上下,豺狼当道、朽木为官,有人仗着自己有亲戚在庙堂,在地方上横行不法,欺负良善。
可惜,正常人是没有这样觉悟的,如此无私的事,连方继藩都做不到。
方继藩便道:“他们会被寻到的,到时,有张娘娘出面,自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然后,就将这些该死的远亲,抛之脑后。
说实话,管自己屁事,自己这么多儿孙,不,徒子徒孙,都顾不过来呢。
朱秀荣道:“却是不知,两个舅舅如何了,他们虽有时令人生气,可终究,也是舅舅,我们成婚那日,他们都无法参加,想来,到时孩子出生,舅舅也来不了了,民间不是有规矩吗?此等事,少不开娘舅的。”
方继藩深锁眉:“其实,我也很想念他们。”
心里想,快点去死吧,讨厌!
………………
残破的小朱秀才是坏人号此时迎着风,顺着洋流,一路而行。
此时,小朱秀才是坏人号乃是整个船队的先锋。
他们负责在前探路。
与之随行的,乃是威远和靖远两艘舰船。
三艘大船乘风破浪,势不可挡,虽是船身上,早已长满了苔藓。
船上的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早已饿成了皮包骨,白日的时候,简直就是痛苦无比的折磨,船上除了腌肉干之外,其余的东西,统统吃了个干净,每日吃着肉干,嘴巴早已生出了血泡。
这一路,单单是小朱秀才是坏人号,死亡率便超过了三成。
无数人到底害了什么病都不知道,一夜醒来,病便开始发作,随后,痛嚎几日,便死去了。
船上不能藏着他们的尸骸,只能水葬,在这距离家乡万里之外,人们用他的床单将人裹了,而后丢入了海里。
张延龄有时,会躲起来抹一抹眼泪,他想家,他想喝粥,他怀念家里地窖里藏着的红薯,做梦都想吃,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而只有在夜里的时候,在那梦里,梦到了他们找到了金山,那数不尽的金山,连绵不绝,他才能开心起来,可一觉醒来,回到了船上,看着这低矮潮湿的舱室,还有那无言的寂寞,张延龄便又陷入了沉默。
相比于这个没出息的弟弟,张鹤龄却永远都保持着充沛的精神,他每日最大的爱好,便是拿着望远镜四处观察,到了傍晚时,他便又怒气冲冲,将底舱里的佛朗机俘虏拉出来,接着便是挥鞭痛打。
“是这条路线吗,可为何,至今没有看到陆地,到底还有多远,有多远。”
张鹤龄简直就是海上的屠夫。
早在船队绕过好望角的时候,张延龄便率先作为先锋,袭击了佛朗机人在好望角的聚居地。
接着,放一把大火,将这聚居地付之一炬,他劫掠了停泊在港湾的船,不能带走的东西,统统烧了,或是沉入海里,能带走的,一个不留。
这小朱秀才是坏人号,不愧坏人之名,被俘虏上岸的鞑靼人,有两百多人,才数月功夫,便已死了一半。
以至于连徐经,都看不下去这位钦差的恶行,大明乃礼仪之邦,不教而诛,且虐待俘虏,甚至还用佛朗机人的舰船,诓骗附近航线上的佛朗机商船靠近,等对方一靠近,一伙疯了一般的人便杀了过去,抢掠货物,将用不上的船员统统杀死,留下通晓去美洲大陆航路之人,还有一些擅长舰船的船工和水手。
可张鹤龄的做法,虽没有得到徐经的认同,却令不少的水手和水兵,纷纷士气高昂起来。有奔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