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这,冷清清的贡院外头,站在清冷的榜下,有些凉,心也有一些冷,方继藩留给身后的徒孙们,凄凉的背影,他抬着眸,突然失去了人生的意义一般。
刹那之间,方继藩终于找到了一个明亡的原因了,读书人,也即是这些精英阶层们,没有百折不挠的精神,脸皮没人厚,还特喜欢瞎比比,输了就爱躲起来装死,假装啥都看不见,连直面失败的勇气竟也没有。
这些读书人,若不好好改造,大明迟早还要完。
方继藩心情复杂。
却在此时,有个少年郎,又站在了方继藩的身边。
依旧还是当初那个带着傲骨的徐傲凌。
方继藩没来由的,竟有几分感动,眼圈有些红,不容易啊,这徐傲凌,在他眼里,竟成了大熊猫,老珍贵了。
“你来啦?”
“是!”徐傲凌昂首,看着那空白的榜文位置:“我来了。”
“……”这才多少日子,就又自信满满了。
等着……不急……方继藩没做声,他决定先不要刺激徐傲凌,别连这个家伙都吓跑了。
“今日是不是来错了日子,很清冷,一点都不像是要放皇榜的样子。”徐傲凌道。
方继藩道:“是啊……”
方继藩点头,无话。
徐傲凌眼眸一亮:“榜来了……”
方继藩故作激动的样子:“是呵,来了,来了,都张大眼睛,张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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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去打针,恢复一下,可不知为啥,今天医院里好多人,耽误了,抱歉。
第六百零一章:大三元
虽然方继藩很希望将气氛弄得热烈一些,毕竟是皇榜,就好像大奖即将揭晓一样,多少,总该呜哇几声才是。
可身后的徒孙们,一个个呆滞又安静的看着榜。
这些家伙……确实有点像他们的大师伯,太老成了。
刷题刷了一年,这是正常的现象,倘若还能流露出年轻人应有的朝气,方继藩绝对会把他们抓起来尝试一下开颅手术。
徐傲凌骄傲的目光落在榜上,接着,他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几乎排在榜单的最末。
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关键在于前头那个赐,赐是给的意思,嗯,你水平也不差,给你吧。同是差不多的意思,看你勉强还过的去,就算你是一个进士吧。
方继藩为他默哀。
徐傲凌吸了吸鼻子。
方继藩便拍拍他的肩:“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没有进过西山书院,还能金榜题名,很教人佩服。”
徐傲凌道:“学生不需要安慰,能金榜提名,已是对得起家乡父老了。”
徐傲凌依旧保持着骄傲:“名次不是最重要的,考试不过是一时罢了,最重要的是,自己寒窗苦读,自己所读的经学,是否能够融会贯通,更重要的是,自己一辈子的言行,是否贴合书中君子之意。学生不在乎名次,在乎的是正心、诚意、修身,此君子之德也。”
方继藩觉得这家伙,不知是师承于谁,莫不也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
终于,一个个榜,尽都贴了出来。
一甲头名:刘杰!
刘杰沉默着,似乎没有太多的反应。
他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观念,按着师公说的去做,那么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这一路过来,从名落孙山的书生,到解元、会元、状元,连中大三元,一次又一次证明了师公的正确。
此后,榜眼、探花……
方继藩左右四顾:“第二名的这个郭海是谁,怎么没听说过……狗娘养的东西,他怎么就杀出来了,这半途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夺了我们西山书院的风头啊,回去打听一下,不揍的他生活不能自理,我不信方!”
沉默……
徒孙们都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回眸:“怎么?”
一个徒孙跪下,一脸幽怨:“师公,学生叫郭海,前几日,您还说学生行书也的好,将来大有前途呢。”
“……”方继藩震惊了,随即乐了:“原来如此,我还道这榜眼被人抢去了,原来竟是你,师公一时忘了你的名,下次记住了,考得不错,但不可骄傲。”
郭海心里已激动到了极点,滔滔大哭:“师公,学生明白,师公不是忘记了学生,师公是心心念念着学生们的前程,来此看榜,一时百感交集,方才意识模糊,脑子里如浆糊一般。学生也是一样,学生……学生见自己名列一甲第二,突也觉得天旋地转,有些晕。”
方继藩精神一震:“不错,小郭说的很好,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你很有前途,师公很看好你。”
这一路下去,那弘治皇帝仿佛跟和廷杨以及那些个清流有仇一般,前十五位,尽为西山书院读书人。
他们的策论,何以服众人,以太子殿下举例,本是引发了巨大的争论。
只是如今,却再没有任何的争论了。
十五人,占据了最好的排名,其他人,随意。
方继藩感到满意,难得陛下这一次也任性了一把,连装都不装了,谁夸我儿子我就点谁名列前茅,你瞅啥,不服?
事实上,有了和廷杨的前车之鉴,还有那刘五六在殿中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无论服不服,此时士林也是鸦雀无声,至少也得先避一避风头。
其实后世的人,对于读书人总有一种误解,认为读书人都是不要脸。可事实却是,人家要脸!
徐傲凌在一旁,从头看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