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还在朦胧之中,听罢,竟是翻身一骨碌的爬将起来……宫中……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邓健气喘吁吁地跑近他道:“宫里来了个宦官,说今日校阅,陛下听闻之后,龙颜大悦,说要挑选出英才充入亲军,却不知怎的,想起了少爷,居然对着左右说,那个南和伯的儿子不是一向放浪不羁吗?这是平时家教不严的缘故,也一并校阅,若是不去,便治少爷大不敬之罪。”
方继藩心里惊喜交加,这个皇帝,挺有意思啊。
不对,什么叫做家教不严,放浪不羁……难道哥们的恶名,都已经传到了皇帝老子的耳朵里去了?
方继藩痛心疾首,却不敢表露。
邓健反而是急了:“宫中的钦使已到了正堂,就等少爷去呢,伯爷一大清早便去五军都督府公干了,少爷得赶紧去才是,不然怠慢了钦使……”
“好了,好了,就你啰嗦。”方继藩不耐烦的道:“小香香呢,来穿衣了。”
邓健愁眉苦脸地道:“香儿今日病了,小的这就去让兰儿来。”
方继藩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成年累月的被迫耍liumang,这对正直纯洁的自己而言,很是为难啊,于是他故意露出不耐烦之色地道:“那本少爷自己来,兰儿的xiong小,本少爷宁愿自己摸自己。”
邓健一脸欣慰的样子看着少爷,少爷果然本色不改,看来这病,是愈发的好了。
方继藩飞速地穿好了衣衫,心里记挂着校阅的事,满心的期待,哥们要一鸣惊人,要一飞冲天。要让所有人知道,本少爷不只是聪明伶俐、相貌英俊,还才高八斗。
匆匆到了正堂,便见一个白面宦官正背着手,一脸鄙夷的看着方家的正堂。
早听说这败家子将家里的田地和家什都卖了,看着这堂中几张长条凳,小宦官甚至觉得,自己对家徒四壁四字有了新的认识。
眼看着正主儿来了,方继藩见邓健还没来得及追上来,立即换上了一副笑容!
太监啊,是活生生的太监,凭着方继藩对太监的了解,这些随时在皇帝身边的阉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虽身份卑微,却也有匪夷所思的实力。
小宦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方继藩连忙作揖,行了个礼,彬彬有礼地道:“见过公公,公公远道而来,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方继藩一面说着,一面做出从怀里掏银子的动作,得给人家一点茶水费,虽然天天假装败家子,可实际上潜规则,方继藩还是懂的。
小宦官心如明镜,却突的拉下脸来,语带不悦地道:“方公子,免了吧。”
“要的,要的,一点小小意思。”方继藩已掏出了一个碎银子。
小宦官却依旧冷着脸,皮笑肉不笑的道:“别人的银子,咱当然敢要,可是方公子的银子哪,嘿嘿……咱还真没这胆子收,方公子,难道你忘了,去岁的时候,也是咱来宣旨,你当着咱的脸骂咱没卵子的东西?今儿咱也没长出新的卵子来,所以……当不得公子的礼……”
“……”方继藩万万料不到,这宦官竟和从前那个败家子有这么一层过节,做太监的,最记恨的怕就是人家骂他的缺陷,哎呀,这该死的败家子……
此时,只见小宦官阴测测的,笑得更冷了,口里接着道:“当初咱不能将公子怎么样,可如今,咱进了都知监了,时不时哪,得去侍奉着皇上,以后,方公子可要小心了。”
方继藩对明史了如指掌,一听到都知监,便晓得这小宦官为何如此嘚瑟了,若论权柄,在宫中十二个太监机构里,当然是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大太监们最是呼风唤雨,可都知监对于小太监而言,却也是不错的去处,因为这都知监的职责是专门跟随皇帝,负责导引清道,这天天伴在皇帝身边的人,却是宫里宫外都争相巴结的对象,成了香饽饽。
正在这时,那邓健已是追了上来,却不敢登堂入室,只在外头探头探脑。
方继藩一见邓健来,心里便有些遗憾了,这个时候,身为败家子,修补关系已是不可能了。而且看这情况,这关系想要修补,怕也难了。
自己虽是南和伯的世子,这宦官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可怕就怕家里有什么变故,备不住人落井下石。
他便干笑一声:“公公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小宦官冷冷地道:“奉陛下口谕,今日亲军府校阅,请公子去亲军府。”
第9章 五花大绑
方继藩心里兴奋极了,却见邓健还在,便笑了笑,恢复了败家子的本色:“陛下鸿恩浩荡,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小宦官义正言辞,对方继藩一丁点好脸色都没有:“嘿嘿,咱自然知道,方家的公子,是绝不肯去的,咱也听说,前年的时候,你父亲南和伯要人抬你去,你也死活不肯。可咱丑话说在前头,咱是奉旨前来,就算是绑,也要将你绑了去。”
他目光如毒蛇一般的盯着方继藩,似乎不解恨,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别看你们方家乃是伯爵,可在咱眼里,又算什么呢,你以为你爹靠着刀枪,蒙了陛下的赏识,就可无忧,实话和你说,陛下怎么看你们这一对父子,还得靠身边的人,在这宫里头,谁靠着陛下最近呢?嘿……”
方继藩晓得这小宦官是一朝得志,正想炫耀自己的权威,威胁自己,便叹了口气:“不去就要绑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那你就试试看。”小宦官眯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方继藩,一副咱们这个仇,算是结下了,以后走着瞧的样子:“你姓方的,也配跟咱讲道理?”
方继藩却是笑了,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光芒,接着徐徐的走到了那柳木桌前,这桌上是几个茶盏和茶壶,他取了一副空茶盏在手中把玩。
小宦官不耐烦了:“方公子,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方继藩竟朝他诡异一笑,这败家子,竟突然给了小宦官一种温润如玉般的翩翩公子模样,小宦官以为这是错觉,恍惚了一下,果然,方才那温文的模样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恶意,他见方继藩的眼中射出一丝寒芒,紧接随后,手中的茶盏从手中脱出,直飞小宦官的额头。
啪……
茶盏被方继藩狠命一砸,正中小宦官额头,小宦官大叫一声,额头上立即流出殷红的血来,小宦官的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呆住了。
疯了,疯了啊。
小宦官顿时咬牙切齿,厉声咆哮:“姓方的,你敢殴打……殴打钦使,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想要做什么?你……”
他捂着额头,嗷嗷大叫。
方继藩却朝他一笑,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取出湘妃扇,徐徐的扇风,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我方继藩就不信,你有种敢绑我!”
小宦官彻底的懵了。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额上已是起了血泡,小宦官疼得面色扭曲,而且最重要的是,方继藩居然敢说自己没种,上一次骂自己没卵子,这一次……
他厉声咆哮:“咱不敢绑你?你说咱不敢绑你?咱若是不敢绑你,这姓便倒过来写!”
他一摸额头,疼的龇牙,这家伙下手还真是狠,以至茶盏碎裂,有碎瓷嵌入了额上的皮肉,他摸了额头的手湿漉漉的全是血,他发出嘶吼:“来人,来人,将他绑了,绑了!”
外头有小宦官带来一起公干的亲军,一见这阵仗,也不敢迟疑,箭步冲进来,二话不说,取了绳索,将方继藩制住。
小宦官还不解恨,他心里清楚,这一次公干,发生了这样的事,当然可以回宫里去告状,可对陛下而言,方继藩固然有罪,自己呢,自己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多半将来自己的前途也没了。
所以不能回宫告状,只好绑人了,你方继藩不是说咱没种吗,咱就有种给你看看。
他取了绳索,趁着两个亲军将方继藩知制服的功夫,将方继藩绑了个结结实实,方才觉得解恨了不少。
方继藩倒是老实,任他绑了,等这小宦官将方继藩五花大绑起来,方继藩忍不住直翻白眼,太监果然就是太监啊,绑个绳,你妹的还打蝴蝶结。
小宦官像是出了一口气的样子,命人押着方继藩前往亲军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