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湿淋淋的,打了数个时辰的鱼,不断的撒网、收网,他实是累的够呛。
其他的水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的都是气喘吁吁。
“返航!”
必须尽快返航,否则,这些打捞上来的鱼,在失去水的情况之下,会很快死亡,而死亡之后,便会腐烂。
这艘被命名为‘威风凛凛镇国公’号的宝船,随即开始转舵、起锚,朝着海岸而去。
短短的三天来回时间,近十万尾鱼,足足五十万斤,在一日之后,抵达了宁波港。
这处天然的深水海湾里,在那陆地上,却是赤地千里,连续的干旱,已经让绝大多数人,吃光用尽了存粮,可怕的饥饿,已经开始降临了。
宁波知府温艳生早就急的跺脚,户部让自己找备倭卫要粮,这不要开玩笑吗?备倭卫自己都没有粮啊。
于是他紧急的上奏,请求朝廷立即拨发赈灾的粮食,虽然他已知道,这一切已经迟了,作为父母官,宁波府一府四县,数十万百姓,一旦陷入了人相食的惨剧,那么,他的乌纱帽,也已戴到头了。
造孽啊这是……
温艳生欲哭无泪,他只得到处走访城中的富户,请他们借粮。
第439章 我的恩师方继藩
在灾年的时候,什么都好借,包括了别人的妻女,可一旦涉及到了粮,纵是宁波知府温艳生,想向士绅们借粮,却也难了。
虽说人家肯给个十几担,可再多,自然是没有的。
温艳生却拿他们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这些士绅,数百年来都在本地盘踞,个个沾亲带故,他们是一个整体,对哪一个人动手,都会惹来宁波府士绅们的同仇敌忾。
偏偏,宁波这地方,乃是科举大府,或多或少,这里的人家都会出些举人、进士。
有的已经致士了,有的还在朝为官。
温艳生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他们动粗啊。
于是乎,他便开始揩眼泪,活不下去了啊,百姓们死亡就在眼前,行行好,给一点粮吧。
可粮会有,就是不多,一到了灾年,士绅最需粮,有了粮,才可让小户人家将地贱卖,这粮价已转瞬之间,暴涨了不知多少倍,这时候,拿出一斤粮来,心都在淌血啊。
虽也有一些心肠还算好的,总会设法拿出自己的粮来,真正肯施舍一些灾民,可依旧是杯水车薪。
温艳生回到了衙里,喝了口冷茶,接着便开始嘶声痛骂,这些日子,他受了太多的委屈,从前,还说什么破家知府、灭门知县,他大爷,江南这地方,地方官就不是人啊,什么人家,家里都有秀才、举人、进士,要嘛就是和秀才、举人、进士沾亲带故,到处都是同窗、同学、师生,牵一发而动全身,破家,破个鬼,看他家里有点粮的,温艳生真想去破一破,奈何他没这个胆。那些他堂堂知府真能破的,有个屁用,人家要饿死了,你破他家抢啥?
温艳生是北人,当初太年轻,得了一个宁波府的差,还高兴的不得了呢,结果到了地方一看,这里头的关系,真真是盘根错节。
骂了片刻,又喝了一口冷茶,润了润口,接着又开始骂镇国府备倭卫所,这群人真能吃啊,百姓们在水深火热之中,亏得他们吃的出口。
却在此时,有差役匆匆而来:“温大人,温大人。”
“怎么?”温艳生看了这差役一眼。
“卖鱼,港口那儿,有人卖鱼,好多鱼,好多鱼啊。”
“什么鱼?”
“像是黄鱼,总而言之,足足一大宝船,说是一文钱一斤,有多少卖多少。”
“什么?”温艳生觉得这些人疯了。
一文钱一斤鱼?
要知道,平时的时候,就算是一斤米,那也不是一文钱呢,就算是最糟糕的黄米,也要近两文钱。
这……一文钱就卖了?
这不是开玩笑吧。
旱灾来临时,最可怕不只是天灾,还有人祸,粮少人多,势必大量人屯着粮食,因而粮价暴涨,譬如现在,粮价已经涨了二十倍,就这……你有钱还未必能将粮食买到呢。
这一文钱一斤的鱼,开玩笑吧。
“走。”温艳生打起了精神:“去看看。”
消息已经传遍了,宁波港外,一筐筐的鱼直接卸货,几乎刚刚下来,直接就称斤,而且绝不宰杀,直接一条鱼掂量一二之后,三斤,好,三文钱拿走。
要的就是快速出货,而买家呢,即便这斤数报多了,也绝不会瞎比比,后头排了太多队了,来的不只是寻常百姓,许多商贾也来了。
一文钱一斤的鱼啊,莫说是稀罕的海鱼,便是寻常的鱼都需十几文,现在是大灾的时节,价格也早爆涨了。
所有人疯狂的在此拥挤着,人潮涌动,商贾们是来进货的,有多少要多少。
都是上万斤的直接要。
这东西转卖出去,就是银子,宁波府,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吃的。
对于他们的需求……唐寅当然是全部满足。
事实上,他现在已经顾不得怎么卖了,因为无论怎么卖,这个价钱,半天功夫,就可销售一空。
这鱼,也不能白白的分发到灾民手里。
大旱所带来的问题,是粮食的减少,人多粮少,于是粮食暴涨,所以,只要能让百姓们有价格低廉的食物,就不愁粮价不能跌下来。
何况,水兵们出海捕鱼辛苦,要不要给他们点奖励?
再者,威风凛凛镇国公号,现在还需进行补给,明日清早,继续起航,唐寅需要更大更结实的渔网,越结实越好。还需许多小舟,需要大量的捕鱼工具。
这些统统都需立即订制,只求最好,也只求最贵。
五十万斤鱼,销售的极快,到了傍晚时分,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们,便一个个含着泪,开始炖鱼吃了。
鱼这东西和米不一样。
它是很容易腐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