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说着,取出了一个簿子。
这其实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乃戚继光的练兵之法,尤其里头,有大量关于鸳鸯阵的作战方法。
行军打仗的事,方继藩又不懂,而戚家军,这名震天下的练兵之术,不抄怎么对得起自己?
“你好生将这部书看透了,不懂得地方,让唐寅给你解释,这兵,就按着上头练。”
胡开山拜谢:“是,小人明白。”
“不要叫小人,我方继藩是个很实在的人,不喜欢大家以主奴相称,虽说平时都是我养着你,可这算什么呢?养你又咋了,不就是每日糟蹋十几斤米,几斤肉吗?这值几个钱。以后自称在下吧。”
胡开山眼里模糊了。
遇到了方继藩,才使自己有了清白之身,这些日子以来,确实吃了方家不少米,实在惭愧:“小人一定尽心尽力,为少爷练兵,小人就是小人,自方家收容了小人,小人便是少爷身边的奴仆,这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时代的人,真的很实在啊。
看来自家的大米,没有被白糟蹋。
方继藩随即看向唐寅。
唐寅得知自己即将回到江南,也是愣了。
按理来说,他是翰林,即便是有差事,也不可任官三百里,大明的官员,是不能回原籍做官的。
可这一次,显然是身负重任,平倭……自己成吗?
自己的几个师兄,而今都已崭露头角,只有自己这江南才子,名为才子,可实际上呢,却是碌碌无为,他沉默了片刻,心里有些紧张,可又有一些期待。
倘若他还是从前那个唐寅,唯一的目标,可能就是考上了进士,而后一辈子做一个官老爷,这是所有人的最高理想,想来,也是唐寅的理想。
可是……
而今,在恩师门下,却不同了。
恩师门下,没有庸人。
一个都没有。
大师兄欧阳志,保卫锦州有大功。小师弟王守仁,桃李满天下。便连徐经,都已出海。哪怕是那徒孙刘杰,而今,平定朝鲜,大功于朝。
这是何其大的压力啊,当初,那个狂傲的江南才子,而今,却开始自卑起来。
他极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大师兄和小师弟哪怕是自己的徒孙一般,立下功业。
想了想,唐寅咬牙切齿:“学生定不辱使命。”
方继藩道:“你起来,我有话和你说,先从招募士兵开始。”
方继藩开始给他传授机宜。
唐寅极认真的听着,可一听,有点糊涂了:“为何招募义乌兵和永康兵?”
方继藩极有耐心的道:“因为他们勇气可嘉,力气也大,善于游泳,虽然可能桀骜不驯,可只要以严厉的军法维持军纪,这些人,便是精锐。”
唐寅想了想:“可是恩师……学生虽是南直隶的人,可江浙之事,也略知一二,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为何……”
方继藩有点无语:“因为这些人……穷!懂了吗?”
唐寅恍然大悟。
方继藩对于穷人,历来是深有感受的,比如说上一世,他看小说,其他作者都是两更、三更,或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有一个叫老虎的,却是每日五更,这是为啥,就如这些义乌人和永康人一般,他们当真更忠义,扯,这是骗人的,就是穷的,人穷起来,太可怕了,往往总能突破人类的极限。所以说,招谁惹谁,都不可去招惹穷作者。
方继藩足足关起门来,和唐寅深谈了一夜,唐寅方才心里有了底。
在方继藩门下,学到了一个极有用的知识,那便是,恩师是不会错的,恩师说啥我干啥,照猫画虎,绝不会错。
两日之后,唐寅启程,带着胡开山,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犹如某个知名作家和知名篮球运动员。
想到此去浙江,奔赴不可知的前程,唐寅拜下,朝方继藩深深行礼。
胡开山也拜下,虽然他跪下时,几乎可以和方继藩一样高了,这令方继藩心里很不舒服。
“去吧,伯虎,恩师一直很看重你,知道你的成就,定会比你的师兄弟们,更大。你不要让为师失望,不要给为师丢人。”
“胡开山,到了浙江,甩开膀子来吃,不要像在家里一样,总是放不开。在那儿,吃的是公粮。”
二人眼泪模糊。
“恩师……”唐寅忍不住了,泪水磅礴,想到这些年来,受恩师的照拂和青睐,想到恩师给予的总总好处,他……哭了,泣不成声,匍匐在地上,浑身抽搐。
“恩……恩师请放心,学生即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给您丢人,学生……定不负恩师。”
他哭的像是花猫一般,站起来,随时又要摔倒的样子。
胡开山忙是拉住他。
可是……
明明是拉,为啥给人一种拎着的感觉呢?
这一个瘦弱的身影,和一个庞然大物,徐徐朝着街道的尽头而去。
方继藩远远的眺望着两个人,不由感慨,小唐……还是很天真的,比其他四个门生,更幼稚一些啊。
但愿这一次,他能渐渐成长起来,或者……葬身海底,然后被鲸鱼吃掉。
无论如何,这也是自己的门生,方继藩对于自己的门生和徒孙们,一向抱有极大的期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回到了家里,很是闷闷不乐,邓健看少爷如此,忙是要给邓健来捶腿,方继藩一脚将他踹开:“滚蛋,小香香呢。”
“在教小荣女红呢。少爷你是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儿,真是讨人喜欢啊,府里上下的人,都喜欢小荣。”
朱小荣……朱秀荣……
朱厚照,你大爷,我方继藩和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