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似乎欧阳修撰即便到了此时,还在思考。
思考了一会儿,欧阳志才抬眸道:“走,上城楼去看看。”
欧阳志登上了城楼,看着城外一片狼藉,尸横遍野,他沉默着,任由北风朴面,一旁的何岩兴奋地道:“欧阳修撰,要不要追击?此时鞑靼人仓皇而逃,若是追击,便是大功一件。”
他一说,那王宝也心热了,不由道:“这倒是好主意。”
“任何人……不得出城!”欧阳志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这是恩师说过的,到了城中,什么都不许做,死守。
死守的意思,就是不得出城。
欧阳志绝不会对恩师的话打什么折扣。
王宝却是有些急了:“此乃大功啊……”
可欧阳志不理他,默默的转过身,已是下城去了。
何岩等人虽然觉得可惜,而欧阳修撰显然官职比他低很多,可经历了这些日子,他对欧阳修撰,已是崇拜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欧阳修撰既然不许,他也无可奈何。
王宝依旧有些不甘,还想追上去劝一劝,李善却是拦住了他:“王公公,欧阳修撰打定主意的事,就休要多言了。”
王宝本就和李善不对付,若是以往,早就争执起来了,可李善却是打着欧阳修撰的名义,最终,王宝还是没有再做声。
足足等了几日……
城外,却又有鞑靼人飞骑而来。
众人登上了城楼,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鞑靼人,方才醒悟过来。
“欧阳修撰……”
一干人等,是真的彻底服了。
纷纷跪在欧阳志的脚下,个个涕泪直流地道:“欧阳修撰料事如神哪……若非欧阳修撰不急不躁,深谋远虑,我等俱死……”
欧阳志看着众人痛哭流涕,这一次,反应快了一些,心里却是叹了口气,他们……真是聪明的过了头,个个都如戏子一般,昼夜之间,万般的喜怒哀乐,俱都流露出来。
…………
在这锦州城下,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吃完了最后一个蒸饼的小王子,定定地看着这依旧还是大门紧闭,枕戈待旦的锦州城。
眼角,突然凝结了一层冰霜。
原来是那滚烫的泪落下,随即便又凝结在了一起。
他受够了!
受够了这该死的锦州城,受够了吃马肉和蒸饼了,受够了在这里毫无意义的疲于奔命。
他想跳下马去,双手擎天,质问这长生天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
他想杀人。
可是四顾之后,却无人可杀。
终于,他的脸麻木了。
现在,他算是彻彻底底的服了锦州城里这些该死的人,他甚至想丢下一句狠话,无非是下次不要撞到本汗,否则屠尽你们这些汉狗。
可后来,他发现这些话毫无意义,有的……只是徒增悲伤而已。
鞑靼人一个个骨瘦如柴,喘着粗气,座下的战马,也是喘着粗气,开始不堪重负。
他们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大汗,终于,大汗大手一挥,撤!
他们再不愿来锦州了,再不愿来了……
浩浩荡荡的骑兵,开始原路而返,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雪之中。
………………
在宏大安逸的紫禁城里弘治皇帝,其实这些日子都寝食难安,他已经不知多少次召见了方继藩。
每一次方继藩在场时,兵部尚书马文升也都在场,这位兵部尚书大人,显然显得忧虑,虽然……他已下了公文,命大宁的朵颜三卫随时准备伏击鞑靼人,不过……锦州的结局,依旧难料。
锦州的军情,偶尔也会来一些,不过都是语焉不详,君臣们对于十数万军民的关注,显然已经超过了眼下所有的问题。
兵部已经研拟了关乎于锦州告破之后,明军的一切补救的措施,不过这都是亡羊补牢。
小王子这个人,开始渐渐被弘治皇帝所熟知。
皇帝陛下不得不开始审慎的看待起这个对手起来。
今日的奇袭,使弘治皇帝已有了彻底打压鞑靼,就如当初如何削弱瓦剌人一般的念头。
只是……
今日,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弘治皇帝坐在上首,死死地盯着马文升。
马文升显得有些心虚。
方继藩倒是没有多少压力,之所以陛下屡屡召自己入宫,是因为自己预测了鞑靼人奇袭锦州的事,这令陛下对自己的预判开始倚重起来。
兵部这些日子很不好过,不过……好像和自己没关系,自己最为惦念的,其实是欧阳志,可怜的门生啊。
弘治皇帝在凝视了马文升之后,又开始低头看着奏疏,才慢悠悠地道:“朵颜三卫蛇鼠两端,为何此前不及早奏报?”
马文升忙道:“朵颜卫当初随文皇帝靖难,立下大功,文皇帝对他们甚是优渥,因而朵颜卫对我大明,也一直忠心耿耿,只是等到土木堡之后,朵颜部开始对我大明稍有怠慢起来。朝廷为了复仇,竭力对瓦剌人进行打压,因而一直联合鞑靼部,这鞑靼部在我大明的支持下,逐渐壮大,在此过程之中,朵颜部也与鞑靼部开始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