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进去的消息,像是石沉大海。
一开始,弘治皇帝还在思绪飘飞,一面等方继藩来迎接,一面在想,这个方继藩,到底有什么不简单的地方呢,他是个大智若愚之人吗?此人先有改土归流,后又教授出了一个三个如此了不起的门生……
弘治皇帝是来取经的,方继藩教徒的本事,实在是震撼住了自己。
可左等右等,足足过去了两炷香,这方家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弘治皇帝有些焦躁了,他出宫的时间不能太长,待会儿还要接见几个卿家,商讨西南边事。
于是他咳嗽一声。
刘钱连忙到了轿子前,低声道:“陛下……”
“为何还没有动静?”弘治皇帝道。
刘钱哑然,随即道:“是,奴婢也觉得奇怪,奴婢方才可说得清清楚楚,陛下命御医来探视那方继藩,若这方继藩但凡晓一点事,也该知道这是陛下的鸿恩浩荡,接驾都来不及,可这方家倒是好,居然不闻不问,这……”
不可以忍啊。
弘治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刘钱说的对,洪恩浩荡,你们方家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把钦赐的御医晾在了外头,真是胆大包天了。
他阴沉着脸,竟是下了轿,其余护卫连忙围拢过来,刘钱想要伸手搀扶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却是将他的手打开,出了轿子,抬头看着方家宅邸前那烫金的南和伯府四字,沉着脸,拂袖道:“走,进去!”
于是一行人匆匆的走进方府的大门。
说也奇怪,这一路进去,竟发现府上一个人都没有,不但先前那门子石沉大海,竟连一个女婢和仆人都没看见,宅邸的前院,竟是死一般的静籁。
朱厚照亦步亦趋地跟在弘治皇帝的身后,左右地看来看去,忍不住咂舌,低声咕哝道:“莫不是遇鬼了吧。”
弘治皇帝便回眸瞪他一眼,可耳畔,竟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哭声,弘治皇帝竟觉得背脊发凉,却还是威严地顺着声源处去。
疾行几步,过了月洞,那声音便更加真切了。
“少爷,你可万万别想不开啊,咱们不看太医,不看了,咱们满府上下,谁不晓得少爷的脑疾好了,少爷现在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少爷别寻短见啊。”
“少爷,太医已让我们赶跑了,绝不扎针,少爷好生在这歇着……”
弘治皇帝听得目瞪口呆,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护卫们则将弘治皇帝团团围住警戒。
弘治皇帝却排众而出,径直看去,却是啼笑皆非了。
只见方继藩一脸发懵的坐在躺椅上,身边拥簇了数十人,七嘴八舌,哭的,嚎的,跪的,趴的。
欧阳志三人也都闻讯来了,真是哭笑不得,悲戚的到了面前,二话不说,行师礼:“恩府,还请自重!”
“我……我没说要上房啊……”方继藩被这阵势唬住了。
欧阳志泪眼磅礴,这是什么事啊,好歹自己也是解元公,摊上这么个恩师倒也罢了,御医来了你就要上房,我做的是什么孽,现在不只要上房,还把大家当傻子糊弄,我……我……我不如死了干净。
他心里既觉得悲哀,又是生怕恩府想不开,待会儿趁人不注意,有什么好歹,凄凄惨惨戚戚的道:“恩府,君子不立危墙不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恩府不可儿戏啊……”
第35章 真知灼见
这边闹得鸡飞狗跳。
而弘治皇帝已是到了人群之后,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闹剧,竟是一时哑口无言。
对弘治皇帝而言,时间仿佛凝固了。
在周太后仁寿宫里长大的弘治皇帝,哪里见过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这种……这种荒唐的事,他眼睛直了,再看方继藩身边一个个心急如焚的人,就像是一场滑稽剧无声的上演。
弘治皇帝怒了。
一声厉吼:“方继藩,滚过来!”
在这方家,还真没有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对方继藩说话的。
方继藩心里还说,谁这样大胆,定睛一看,这人……咦,竟有些眼熟……
等他看清了这人身边弓着身的刘钱时,方继藩顿时想起来了。
皇上……
方继藩有些发懵,皇帝没事就可以出宫的吗?而且……他还是御医的装扮?
再看弘治皇帝这铁青的脸,方继藩觉得自己的后颈有点发凉……
转眼之间,方继藩居然正经起来,他居然用一只手整了整身上的衣冠,站起身,很麻溜的道:“都让让,我要看大夫。”
杨管事却是老泪纵横的拉扯着他的衣襟:“少爷,你少诓我,让开了,你便……你便要寻短见了。”
方继藩急了,大声抗击:“寻什么短见,休要侮辱我的清白。”
好不容易排众而出,急急的走到弘治皇帝的面前。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方继藩,格外的严厉。
方继藩刚想说什么。
弘治皇帝却道:“书房在哪里,老夫……给你治病!”
方继藩立即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噢!”方继藩居然很老实,乖乖地在前引路,走了。
留下了方家上下人等,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少爷领着那‘御医’朝书房去,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到了书房,方继藩开了门,弘治皇帝背着手,冷着脸踱步进去。
方继藩却还徘徊在门口,他心里在琢磨,陛下怎么就来了,除了上一次问了改土归流的事,自己似乎和他没有什么瓜葛吧。
再看刘钱,心里又想,莫不是这刘钱想要害我?
“进来!”弘治皇帝在里头厉声大喝。
方继藩也不是吹牛逼,在这京师,还没几个人敢这样对自己这般呼来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