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起劲,面容里透着向往的神色,嘴角也荡漾着笑意。
“我在搭暖棚的时候,异常的欢喜,每一块玻璃盖上去的时候,我都在想,这样盖着,采光够不够呢,如何才能提高采光面呢。设置烟道的时候,我自然而然会去琢磨这烟道如何设置,才可最大限度的缩短烟道,烧最少的碳,让地热起来。”
“我爱裁剪老参藤条进行移植,我爱将老参切成一小块,让它们生根发芽,我喜欢去思考怎样可以让西瓜更大更甜,我想我终身都不是读书和骑马的料了,而我该做的,是自己喜爱做的事,所以多谢你,方百户,你使我终于明白,原来人生的意义,不只是我爹说的那样。”
“……”方继藩看着张信的眼睛,他说到种地的时候,眼睛都在闪光,在这幽暗的光线下,他甚至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漂亮的色彩,而拥有这双眼睛的面容,则透着轻松自然的神色。
这是一个被读书和弓马耽误了的农业小能手啊。
只是,方继藩哭笑不得地看着张信,一时无言以对。
…………
此时,在王家里,王守仁已有两天没有进食了。
他在书房里枯坐了足足两天,双眼无神,只有送来的茶水,才会抿上一口。
他始终无法明白,知行合一的背后还有什么深意。
他更无法明白,欧阳志他们,明明经世之道远不如自己,偏偏他们却能高居在自己之上。
当初说皇帝老子昏聩,其实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因为圣旨已经放出来,贵州大捷,而贵州的大捷,则纯是因为山地营的缘故。
可为何,自己就想不到山地营呢?
为何自己从小练习弓马,强身健体,拜方士为师,学习武术、地理,自己博览天下兵书,游历边关,就为何想不到这一点呢?
方继藩……太强大了。
方继藩给他造成的阴影,已彻底地击溃了他仅剩下的信心。
问题出在哪里……
他若有所思,却在心里一直坚持着一个执念……一定要想明白。
第184章 暗度陈仓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为了保证祈雨之事不被干扰,所以……朱厚照和方继藩,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保守秘密。
他们先悄悄地开始设坛,接着,那李朝文也被请下了山。
事实上,李朝文想不下山都不成了,因为他偷窃和贪墨观中财物的事已是传遍了整个观中,大师兄栽赃陷害的同时,似乎也贿赂了礼部的道录司,准备要将他彻底革除出观。
在方继藩跟前的李朝文,整个人战战兢兢的,满心的觉得很不靠谱。
他想哭,他不会祈雨啊,做道士,只是他的职业而已,可道经中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信的。
然后朱厚照亲自召见了他,便见李朝文两股战战,连脸都不敢抬起来,弓着身,脸色蜡黄。
朱厚照很狐疑地看了方继藩一眼,皱着眉头问道:“这……就是那位很专业的大师?”
“是的,殿下,他是世外高人。”方继藩很肯定地道。
朱厚照便伸手,抬起了李朝文的下巴,使他的脸扬起来,眉头皱得愈发深了:“看着,不像啊。”
祈雨这样一件事,可是大事啊,虽然出了差错,自己可以推荐责任,可是呢,自己是太子啊,不能做得太难看吧。
朱厚照看着眼前脸色蜡黄,嘴角发颤的李朝文,心里越发没谱了,一双清亮的眸子转了转。
“老方你没忽悠本宫吧。”
“高人就是这个样子的。”方继藩很坚持地继续昧着良心说话。
事实上,他也觉得李朝文不太上相。
“我……我不祈雨……我……我……”李朝文颤抖得厉害,接着双膝软了,直接跪了下来,顿时抱着朱厚照的大腿,颤声求饶。
“小……小道……求殿下,饶小道一命啊……”
朱厚照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觉得方继藩在侮辱自己的智商,鼻翼微微一皱,露出不安的神色,侧目看了方继藩一眼:“老方,本宫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惶恐。”
方继藩也是服了李朝文这个软蛋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好,最终一摊手:“殿下,这人来都来了……”
朱厚照:“……”
…………
连日的干旱,已使京师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
近来天气的诡异,也确实给不少人多了某些借此煽动的口舌。
于是乎,童谣四起,这比报进宫中的奏疏,更加严重。
街面上,许多人暗中议论着什么,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依然还是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的。
故而刘健对此,可谓是忧心忡忡。
他向弘治皇帝进言,请陛下万万不可让东厂和锦衣卫捉拿妖言者。
倒不是说这些妖言惑众之人不可恨。
而是因为,那背后的煽动者们,哪里能轻易被追索出来,一旦厂卫大规模的捉拿妖言惑众的‘乱党’,依照以往的经验,最终的结果极有可能是背后煽风点火的乱党早已逃之夭夭,反而是那些津津乐道于此的寻常百姓,不懂事的稚童,最终纷纷沦为乱党!
一旦如此,非但不能解决问题,甚至可能衍生出新的问题。
内阁里,正午过后,刘健小憩了一番,随即便有宦官匆匆而来:“刘公,不好,出事了,陛下急召刘公等火速去暖阁。”
刘健吓了一跳,眼下,整个京畿都是干柴烈火啊,这会子又出什么事?
他心里万分忧心,铁青着脸色,来不及整理衣冠,便匆匆的和李东阳三人往暖阁赶去。
到了暖阁,弘治皇帝的脸色也明显的很难看,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却在呵斥锦衣卫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