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随即朝张懋一摊手:“你看,世伯错了,我爹没有因为我而气死,他现在很幸福。”
张懋的老脸上,仿佛乌云笼罩,此时他不得不有点佩服方继藩这个小子了,自己是要教训方继藩,可这家伙把他爹当面拉下水,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反而让张懋没有了发飙的理由。
张懋此时不禁摇头感慨,这个老方啊,什么都好,唯独对这儿子,真是宠溺得成什么样子了,从前还无法想象,今日见了,才知道传言不虚……
都说慈母多败儿,若是摊上个千依百顺的爹,这儿子若是教得好,才见鬼了。
张懋显然在家里就是一个严父,此时眯着眼,倒是和方继藩较上劲来了,好嘛,小子你还敢玩心眼,今儿不但要揍你,还要让你爹在旁拍手叫好。
他看向方景隆,语重心长地道:“继藩侄儿可曾婚配?”
方继藩只一听,便晓得这位国公爷实是粗中带细,是想要坑人的节奏。
果然,听张懋说起了婚配之事,方景隆便开始惆怅了。
他难以启齿的样子道:“未曾婚配,方家的情况,公爷是知道的,犬子名声不好,若是高门,人家怕是不肯,说实在话,愚弟这些年,也曾和几个老朋友暗示过,他们家里都有女儿,可谁知……咳咳……”
方景隆又道:“可若是寻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公爷,好歹方家也是世袭伯爵,传出去,要闹笑话的。倒是珵州候那个老混账,家里有个女儿,比犬子要大四岁,此前曾许配给人,谁晓得过门不久,丈夫便抱病死了,这老混账竟暗示反正我老方家寻不到良缘,不妨将他那守寡的女儿嫁给犬子,愚弟一听,那个气啊,就恨不得提愚弟那八尺大刀,将他剁碎了喂狗。”
方景隆确实为这事没少烦心,这张懋堪倒是一下子戳中了方景隆的痛处,方家就方继藩这么个独苗苗,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呢,可要娶妻,不容易……儿子的名声臭不可闻,门第对得上的,人家不敢将女儿嫁给方继藩,寻常小门小户的女子,又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愁死了。
张懋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中微妙地闪过了精光,循循善诱道:“景隆可想过原因吗?”
方景隆愣了一下:“这……这……”
张懋一拍大腿,道:“这是因为人家看低了方家啊,不说别的,就说男儿志在四方,勋贵出来的子弟,总要有一份差遣,为朝廷效力,总不能只独坐家中混吃等死对不对?可这继藩呢,你晓得不晓得,他连去校阅,都是被人绑了去的。”
方景隆很惭愧,忙不迭的点头:“这个……这个……知道一些。”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继藩还提前交卷了?”张懋步步紧逼。
“呀,有这样的事吗?”方景隆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出来有些白痴,自己的儿子……自己当然知道,提前交卷,好像没什么违和感。
张懋最恨方景隆这般万事不关心的样子,于是咬牙切齿的道:“你想想,这样去考,校阅能中吗?”
“想来是不能吧。”方景隆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见笑了,见笑了。”
张懋又是一拍大腿:“这就是了,校阅一旦落尾,连个差遣都没有,这样的人,不就成了废物吗?谁还敢将女儿嫁给你们方家,没有人嫁给方家,你几时能抱孙子,你连孙儿都抱不着,方家要断子绝孙了啊。”
………………
睡过头了,抱歉。
第21章 圣旨到
张懋虽是武夫,但是脑子也是很好使的,他说到的这断子绝孙四字,一下子勾起了方景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打铁当然是趁热,张懋眼睛猛地一张,环眼凌厉的怒视着方景隆继续道:“而且说实话,据闻宫中那儿,已经得知了继藩平时的劣迹,将来怕是继藩想要袭爵,都成问题。”
“不至如此吧。”方景隆倒吸一口凉气:“陛下理当不是如此凉薄之人。”
张懋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了,不过见方景隆后怕的样子,决心采取迂回政策,他眯着眼,淡淡道:“我那幼子张信,你是见过的吧。去年的时候,他在校阅中了第二名,得了银腰带,多风光,后来的事你也知道,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将周王之女,龙亭郡主下嫁给了他,去年的时候,不还请你喝了喜酒?你瞧瞧,多气派,实不相瞒,龙亭郡主现在已有身孕了。”
银腰带,郡主下嫁,孩子……
方景隆努力的深呼吸,一双眼眸像是闪着光芒,羡慕地看着张懋。
方继藩已经嗅到了一种感觉要完的气息。
只见张懋突然猛拍案牍,大喝道:“你可知,为何我那不肖子张信能在校阅中得第二,获赐银腰带,娶来龙亭郡主?”
方景隆呆了老半天:“不,不知道。”
“揍!”张懋挥舞着老拳,恶狠狠地道:“不揍不成器,不揍不成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读书要揍,不习弓马也要揍,看不顺眼时往死里揍,即便看得顺眼时,也要揍一揍,这叫防微杜渐!他老老实实的,你都去揍他一顿,他便老实了,再没坏心思了,揍得他娘的屁滚尿流,从此便晓得上进,晓得努力刻苦,一年揍个几十次,就成了良家子弟;倘使一年揍个几百次,得个银腰带便不在话下,什么郡主、公主,还不是手到擒来,老方啊,要揍啊,不揍,且不说混账小子们不晓得规矩,就说得不到差遣,得不到差遣,人家就瞧不上你,瞧不上你,便娶不得妻,娶不得妻,便抱不到孙子,抱不到孙子,祖宗们有灵,泉下有知,能合得上眼吗?”
方景隆骇得脸色苍白,可张懋给他描绘的美好前景,对他实在有致命的吸引力,抱孙子……得银腰带……光耀门楣……
可最终,他又泄气了,慈爱的看了一脸可怜巴巴的方继藩,心又软了下来:“哎,实不相瞒,我下不得手。”
方景隆只是唏嘘,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呢,只是……他方景隆在战场上的时候,不知砍翻过多少人,偏偏对这个儿子,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张懋就等他这句话了,赶紧道:“老夫可以代劳啊!跟你说句交心的话,自听了这家伙的恶行恶迹,老夫手痒的几宿都睡不着,辗转难眠。今日不代你教训教训他,浑身就痒痒,做啥事都提不起精神!”
张懋是武将,当年骑射功夫了得,此时捧出手,朝手心吐了口吐沫,搓了搓,化掌为拳,这砂锅大的拳头,看得方继藩眼睛都直了。
“世伯,我们这是什么怨,什么仇?”方继藩悲从心来。
张懋大喝一声,长身而起,壮硕的胸膛上如山峦一般起伏,瞪大眼睛道:“无仇无怨,就是看不惯你这等不求上进、吊儿郎当,文不成、武不就的败家小子。你跑,你跑老夫看看,乖乖在这挨拳头也就罢了,若敢跑,抓回来吊起来打你三天三夜。”
方继藩凝噎无言,幽怨地看着张懋。
张懋已是龙行虎步而来,拳头拧着,满是青筋,指节被他拧的咯咯发出脆响。
天亡我也,他妹的,不做败家子要被抓去扎针,安安心心做了败家子,你们特么的还揍我!
方继藩忙朝方景隆看去。
方景隆于心不忍,忍不住道:“张兄,轻一些,别打坏了骨头,意思意思就够了!”
“……"
“且慢!”方继藩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做着最后的挣扎:“世伯,便是行军打仗,也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是不是,小侄犯了什么错?”
张懋呆了一下,随即冷笑:“没出息让你爹操心,就是天大的错!”
说着,不再给方继藩狡辩的机会,已挥舞起了拳头。
方继藩看着那大拳头快要落到自己的身上,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的声音,甚至一时间忘了闪躲。
“伯爷,伯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头突的传来了门子焦急的声音。
却见那门子屁滚尿流的进来,方继藩已是给吓得脸都煞白了。
张懋下意识的被气喘吁吁的门子所吸引,拳头还高高的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