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道纯便板着脸道:“这里是方外之地,不谈俗事。”
果然……
方继藩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其实想到自己厚着脸皮跑回来,是挺无耻的,眼前这个老道士其实不坏,可自己这就像是在糊弄他,更像是一个谋夺龙泉观的卑鄙小人啊。
不过……这等龌蹉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无穷,倘若是上一世的方继藩,真是想都不敢想,现在竟全无一点心理负担,哎,谁让自己是那该死的败家子呢,能败家,脸皮能不厚吗?
“师兄……”
其实方继藩的心里有着许多疑问,这龙泉观里有这么多的地,这么多的产业,得摸清楚才好,当然得旁敲侧击:“敢问师兄,这观中有多少道人?”
喻道纯心情极好,请方继藩在蒲团上坐下,方继藩便学着他,盘膝而坐。
只听喻道纯道:“道观之中,有道牒的道人,有一百三十二人,至于并无道牒的,也有两百余,不过他们多是负责一些杂务。”
方继藩心里想,不就是临时工嘛,我懂。
话说,现在做道士都有临时工,看来普通人家若能混个事业编的道士,啊,不,是正式资格的道士,怕也不易。
方继藩便接着问:“却是不知,这道观之中,道字辈的有几人?又如师尊那般,大字辈的有几人?”
喻道纯露出了苦笑,道:“大字辈,只有师尊一人,他是孑身一人入京弘道。因而道字辈,加上你,原也有六人,具为师尊弟子,只是……他们……哎,除了你我师兄弟,俱都已去了。”
“这样啊……”方继藩一脸遗憾的样子,心里却是窃喜,这样说来,岂不是这辈分而言,自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喻道纯又道:“此外,朝字辈,则有三十九人,其余俱为天字辈。”
方继藩在喻道纯这儿旁敲侧击一番,方才知道这龙泉观的底细,龙泉观乃危大有奉龙虎山张天师之命,特来北方弘道所建,已有八十年的历史,历经两代。
师祖危大有则在四十年前,那时已年过八十,便下山了,此后就再无音讯,这龙泉观,便一直由喻道纯打理。
只是喻道纯虽是打理着龙泉观,名为龙泉观观主,却因为年纪渐长,力不从心,而且每日研究经学,俗事自是交给了朝字辈的弟子们去处置。
方继藩心里大抵有了数,一想到这龙泉观的万顷良田,就忍不住呵呵的想笑。
喻道纯见他下意识的笑,也不禁老怀安慰,同门相认,师弟想必一定很开心吧,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哪。
于是他也不禁乐了,道:“师弟,吾在观中给你安排一个精舍,至于你下山修行之时,吾自会向朝廷禀明,朝廷格外定有恩典。至于道籍,吾自会料理。”
方继藩晓得自己这个师兄受太皇太后的信任,这个事,好办,便忙道:“有劳师兄了。”
喻道纯捋须,呵呵一笑道:“师兄弟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了,说起来,吾痴长你一甲子,这道学,却远不如你深厚,将来还要向师弟请教。”
方继藩点着头,笑吟吟地说:“好说,好说。”
应付了喻道纯,方继藩见喻道纯一脸倦容,其实他倒可以理解,喻道纯毕竟比自己年长一甲子,一甲子是多少呢,六十年啊,他的年龄,都可以做自己爹的爹的爹了,想一想自己竟是他的师弟,方继藩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人生的际遇,还真是难料。
于是他也识趣地起身道:“师兄,我该告辞了,过些日子,再上山来。”
喻道纯吁了口气,却是露出了恋恋不舍之色。
连方继藩都不明白,这喻道纯为何对自己这师弟‘热情’如此,或许……是古人更重感情吧。
从方才的对谈中,方继藩知道,喻道纯原本是个孤儿,是被师尊危大有收留,教他读书写字,教授他读经,将他拉扯大的,危大有于喻道纯而言,既是师,也是父,在他心里,方继藩更像是师尊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了。
“吾送送你。”喻道纯亦站了起来。
方继藩连忙摆手,他是心有愧疚啊,可见做一个坏人,是何等的不容易啊,这等心理上带来的压力,一般是难以承受的。
方继藩便道:“师兄留步,我过几日便再来,若是相送,反而显得生疏了。”
喻道纯欣慰地点头,师兄弟二人这才惜别。
方继藩出了三清阁后,心情倒也不错,去寻了他的几个门生,大家因为一番赶路,也有些疲累了,几人正一起在后殿的长廊下闲坐,稍作休息。
唐寅正背着手,来回的渡步,脸上眉头深锁,有一种无法理解的样子。
欧阳志三人,则呆呆的眺望着天边飞过的白鹭。
王守仁则若有所思,他一直想从方继藩那古怪的行为痕迹之中,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就如当年他遵循朱熹圣人的‘格物致知’一般,想从竹子里参悟到真理,于是观察了竹子三天三夜,结果一无所获。
不过显然,方继藩比竹子要有趣得多,他的身上,有太多太发掘的东西。
而王守仁渐渐开始摸清了一丁点规律,嗯……大抵就是,你永远无法想象,这位方公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不得不令他感叹,真是令人钦佩啊,如此神鬼莫测,还不足以令人钦佩吗?
王守仁自己本就是个怪人,自然也就对方继藩这个更怪的人,产生了某种别样的心思。
毕竟……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已经很难找了。
自然,对于王守仁而言,他自知自己‘格方’还很粗浅,方继藩身上,还有许多未知的东西,不过……他不急,对他而言,‘格方’似乎成了一种乐趣。
相比于这些奇怪的人,徐经就正常得多了,一见到方继藩,立即小跑着迎了恩师:“恩师……”
“噢。”方继藩现在可没空和他瞎比比,因为……
“为师饿了,这里有斋饭?”
徐经很实在地回道:“什么饭都有,正一道不禁口的。”
方继藩勾起一丝笑意,立即豪气地道:“走,尝尝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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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将这儿给本少爷拆了
领着几个门生到了斋堂,这里已有几个香客了,毕竟香客都是远道而来,总会有饿肚子的时候。
这里只有两个道人模样的人,其余的,则多是招募来的杂工,此时后厨已生了火,果然,只轻轻一闻,便闻到了真真诱人的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