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激动,又是胆怯,磕头如捣蒜,边道:“小人受使君之命,给都尉捎个话,欧阳使君说,这一趟,他为弟子,不辱都尉之命……还有……还有……”
方继藩高高坐着,怡然自若的端着茶盏,只瞥了他一眼,喝茶。
他无法理解,这个家伙为啥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副好像自己是他爷爷的样子。
古人的脑子……是不是都绷着一根弦哪?
“噢,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没?”方继藩悠悠然的道。
“没,没了。”田镜小心翼翼的抬头,悄悄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又是惊为天人:“小人瞻仰都尉仪容,顿觉如沐春风……”
遗容……还瞻仰……
来这,是骂人的?
方继藩啪嗒一声,将茶盏摔在了案牍上,怒了,喝道:“狗一样的东西,怎么说话的?”
“呀……”田镜顿时战战兢兢起来,却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只是惊恐的忙道:“小人万死,万死之罪,小人…”
他二话不说,扬起来,便是来回给自己打耳光。
啪啪啪啪啪之后。
他面上竟是微肿了起来。
方继藩看得瞠目结舌。
这不科学啊。
“小人就是狗一样的东西,和都尉相比,实乃萤火之虫,都尉乃是日月之辉啊。欧阳使君在定兴县,一直都是小人鞍前马后,小人自欧阳使君身上,受益良多,今日,见了方都尉,心里更是……更是……”
方继藩见他说的激动,便一挥道:“好了,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就滚吧!”
这是方继藩的处世哲学。
没法子,好声好气的跟人说话,往往不凑效。这是方继藩的经验之谈,以往他也曾想过自己和颜悦色一些,可结果呢,却把人吓了个半死,仿佛见鬼了似的,回家之后,细细琢磨,总觉得这如沐春风背后,总好像藏着什么阴谋,能吓得天夜睡不着,连蹲个茅坑,都要先绕着茅坑转悠几圈,确定没有埋伏之后,方才敢进去,生怕被打击报复。
他们这是不了解他方继藩善良的内心啊。
反而这般,动辄让人滚蛋,大家反而心里舒服了,这就是方都尉该有的样子啊,一听这个滚字,就犹如天籁之音,内心舒畅了,腿脚也便利了。
方继藩能怎么办,本着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内心善良,却独具正义感和历史责任感的自己,总不能生生把人吓死吧,人都死光了,谁来买房?
田镜忙是点头:“是,是……”
“对了。”方继藩倒是突然想起什么:“这家伙,何时回京?”
这家伙……也只有方都尉,才敢这样称呼欧阳使君啊。
田镜心里感慨,忙道:“欧阳使君说,簿册交上去,陛下十之八九就要召见的,所以他已准备好了行囊,说不准,今日就要快马入京,毕竟轻装从简的话,这定兴县又不远……”
方继藩忍不住道:“真是个好孩子,定兴县立了大功劳啊,没有给我丢人,近来果然成长了不少。”
一番感慨之后……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你来了京里,要多走走,多看看,尤其是新城……”
“啊……”
方继藩笑容可恭的继续道:“这新城有诸多的好处,那里的宅子,买了就是赚到,一亩地,才万两银子,说实话,这宅子,买的就是地段。你说说看,你在定兴县,没少贪墨钱财吧?”
田镜顿时给吓得脸都绿了。
这位方都尉,实是了不起的人,他是在拐着弯子,检验我的德行,看我是否奉公守法吧。
果然不愧是欧阳使君的恩师,定是他嫉恶如仇,对于贪官墨吏咬牙切齿。
“没,没有!”田镜立即一脸肃然的道:“小人奉公守法,是正经人。”
“呀……”方继藩露出遗憾之色,失望的叹了口气道:“那么,旧城也可去看看,那儿在改造,很快就要兴建许多学堂和戏院,现在那儿房价低廉,才几百两银子,就有室两厅,这样的好房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是看你和我那劣徒有几分关系,才指点你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田镜顿时提心吊胆,方都尉……这又是试探什么?实在太可怕了,方都尉实是深不可测,要小心回话才是。
他凛然道:“欧阳使君到任之后,最厌恶的就是小吏欺民,小人受欧阳使君感召,忝为户房司吏,经过的钱粮,成千上万,可是小人两袖清风,至今家徒四壁,方都尉,小人不是那样的人!”
好吧,原来……又是一个穷鬼。
方继藩觉得再没有聊下去的动力了,便道:“好了,你可以滚了!”
田镜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就在此时,却有宦官匆匆而来:“方都尉,陛下诏您入宫,对了,这里还有一个吏,叫田镜的,陛下……也诏此人入宫见驾,询问定兴县户政。还有萧公公已快马加鞭前去请欧阳使君觐见了,或许……能撞上!”
方继藩听罢,抖擞精神,红光满面的道:“陛下能召见臣,实是臣的荣幸。”
这等事,不去凑热闹,实是可惜了。
方继藩匆匆的整了整衣冠。
而一旁的田镜,却是痴了。
这是……召见他?
他不过是区区一吏而已……有……有资格吗?
他顿时胆战心惊起来,突然……捂着心口……哭了。
“大恩大德啊,大恩大德……”
方继藩最受不了这种的,直接上去,扬就是给他一个耳光:“嚎叫个什么,快不快走!”
这一巴掌,打的田镜揪着自己的心口,更是痛哭流涕:“方都尉……这是你们的大恩大德啊。小人从前不过是区区一介无名吏,上不得大雅之堂,可自蒙欧阳使君不弃,将小人提拔为司吏,此后,委以重任,而今,立了尺寸之功,居然……居然有会……去面见圣上。”
他激动的不得了,像疯了一般,捋起袖子,露出他的胳膊来。
一看到他的胳膊,方继藩顿时想起了鲁迅先生的话,看到了胳膊,就想到胸脯,想到胸脯就想到l体,呸,狗一样的东西,这玩意的luoti能看?这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