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健一面吃着花生米,偶尔,举起温好的黄酒,一口下肚,痛快。
看完了书,他便将书放下,整整齐齐的将其叠在案牍上那一堆《礼记》、《左传》、《公孙羊》、《谷梁传》之中。
“邓总管,邓总管……”
有文吏匆匆而来,一看到邓总管正在摆弄他的书,顿时肃然起敬。
“吼什么吼,没有规矩。”邓健板着脸。
他长出了一点胡子,因为来了河西,所以脸上多了一些沧桑,他最讨厌有人一惊一乍了,不像样子。
“是,是,小人该死。”
“邓总管。”这文吏又道:“突然来了许多车马,都是来求购生铁的,好多啊,看不到尽头。”
邓健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求购就求购,仓促里,不多的是生铁吗?”
“是,是,只是觉得蹊跷,还有,这里有一封方都尉的书信。”
啥……少爷。
一想到少爷,邓健的表情就变了。
他永远都无法忘怀,当初自己和少爷在一起的时光。
少爷是个多好的人啊,自打得了脑疾,还是自己前前后后的照应着呢,来此这么多年,妻妾早就成群了,现在住在矿区最华美的大宅里,身边又十几个丫头随时伺候,儿子也已有了九个,女儿不多,也有四个还是五个来着?
总而言之,虽然对于现状一切都还满意,可是邓健永远无法忘怀关内的某个人……至亲至爱的少爷。
“拿书信来。”
那文吏忙是取了书信上前。
邓健打开,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认识的字不多。
于是将书信丢给那文吏:“你来念。”
文吏哪里敢怠慢,站在邓健身边,看了书信一眼,沉默片刻,才迟疑道:“狗一样的东西。”
邓健豁然而起,扬手就是给这文吏一个耳光:“你骂谁?本总管也是你骂的,这是矿区,天不管地不收,我家少爷,在此就是王法,我现在宰了你,你信不信。”
文吏被打翻在地,几乎要哭出来,忙是起身,勉强挤出笑容,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腮帮子:“邓总管,这是书信里写的,书信里写着的第一句话,就是狗一样的东西。”
邓健身躯一震。
难怪……难怪这狗一样的东西,这六个字,竟是如此的亲切……原来竟是少爷说的。
一下子,邓健的眼睛湿润了。
他又想起了当初伺候着少爷身边的那一个个日夜,少爷也是这般喊自己的,舒服啊,这久违的六个字,一下子让邓健有了一种他乡逢故人的温暖。
他眼角湿润了,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少爷还记得我,还惦记着从前的往事。
“继续念。”
“狗一样的东西,生铁价升五成,少卖一个铜钱,打死你!”
呼……舒服……
“真是这样说?”邓健喜笑颜开。
文吏期期艾艾道:“是,是这样说的。”
“拿书信来。”
书信到手,反复看了看,只依稀认得几个字,这定是少爷亲自所书,一念及此,邓健又想哭了,他一面将书信小心翼翼的塞进自己的袖里,一面取了案牍上的黄酒,喝了一口,一股热辣,入了喉头,用少爷的教诲来下酒,快哉!
“吩咐下去,涨价,给我涨价!”
“是!”
一车车的生铁,统统装车。
无数的商贾、管事们懒得讨价还价,因为这里的生铁价格,实是太低廉了,这东西若是运到了京师,至少价格可以翻五倍。
现在是一日都耽误不得啊。
于是,赶紧装车,随即,带上了干粮,立即就走。
而矿区这里,显然也要开始加紧生产了,为了招募更多的人,工钱上涨了不少,络绎不绝的车马,带来了矿区最需要的时蔬和粮食,还有各种的生活用具,却令原本紧张的生活必需品,变得泛滥起来,价格竟跌了不少。
如此一来。
这里的汉人、鞑靼人们,个个沸腾了。
生活水平,短短半月不到,直接拉升了一倍。
便连鞑靼的妇人们,都自告奋勇起来。
没有人不想过好日子。从前鞑靼人过日子,就得抢掠,而现在……可以靠气力。
这些女人,往往是一家之主,因为男人经常要出门,所以鞑靼女人往往属于家中的主人,竟有不少,也要上山采掘矿石。
在这群峦之间,有数不清的牛羊,有沿着山峦而上的栈道,有一座座仓库,许多的冶炼作坊,冒着黑烟。
而无数的车马,沿着走廊,来来回回,宛如长蛇……
………
方继藩对于交易市场的喧闹,置之不理。
他其实也不喜欢商贾。
这些见利忘义的家伙,一点都没有对百姓的责任感,他们将私心,无限的放大,为了谋取利润,恨不得将自己的妻儿都卖掉。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