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第1295节

朱载墨道:“恩师命我为西山县令,现在……孙臣终于明白这是什么缘故……这正是恩师的苦心哪,自任县令以来,孙臣犯过许多的错误,每一次错误,都使孙臣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自哪里,如何去改正。恩师命师兄们教授孙臣做事的方法,这些方法……孙臣一开始……觉得很难,可慢慢的学会,方才知道,一个县令想要做好,真是比登天还难,想要让百姓们不饿肚子,就必须到田间去,看看作物的长势,要亲自与农户们交谈,了解他们的担忧。发生了一桩案子,必须要小心再小心,要做到兼听则明,万万不可受外来情绪的影响,不可先入为主,只有摸清了所有的底细,心里才可产生判断。”

他昂首,看着弘治皇帝,认真的道:“不只如此,还需对县里的情况了若指掌,孙臣的记忆力并不好,可多去了解几次,总还能记得住的。”

“……”

弘治皇帝听了这些话……心里……竟是翻江倒海起来。

因为这些话……他隐隐听过。

可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却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呢?

他忍不住道:“噢?那么朕来考考你!”

所有的翰林们,都伸长了脖子。

刘健等人,都凝视着朱载墨。

此时,再没有人将朱载墨当成孩子来看待了。

人们更愿意将其当做是西山县令。

就如所有被皇帝召见的县令一般,会受天子的考教……

人们一脸期待,等待着什么。

此时,方继藩的心情也很复杂,心里忍不住感慨,朱厚照这样的人渣,竟能生出这么个懂事的孩子,这……真是上天的不公啊。

而我方继藩……也算是人杰,弘治朝的道德楷模,以天下为己任,只问苍生的人龙凤,却生出……

想到这里,方继藩看着见了自己便顿时战战兢兢的方正卿,真是……恨不得索性将他拍死拉倒。

弘治皇帝则满怀希望地看着朱载墨,带着微笑道:“你自己说,你对西山县的情况了若指掌。朕来问你,西山有多少亩田?”

令人再一次意外的是,朱载墨不带半点迟疑的就回答:“十九万千六百十二亩……”

“……”

这……是正确的吗?

于是弘治皇帝一脸狐疑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的眼睛则是看向了房梁,恨不得吹口哨,来一曲铡美案。

弘治皇帝大抵就明白了,这个答案,方继藩也不知道。

于是弘治皇帝便朝萧敬看了一眼。

萧敬会意,匆匆而去。

内阁里,有天下各县的存档,待诏的学士,只需一查,就能了然。

弘治皇帝等待着答案,他倒显得不急起来。

几炷香之后,萧敬匆匆返回,里捧着西山的黄册,气喘吁吁的,却是激动的脸通红,道:“陛下,没有错,没有错,是十九万千六百十二亩。”

弘治皇帝接过一看,顿时眉飞色舞,唇角不自主间透出了笑意。

众臣一见陛下的脸色,就晓得……果然没有错了。

所有人顿时开怀大笑起来:“哈哈……殿下实是聪敏过……”

不对,似乎夸殿下聪敏,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殿下至少是一个好县令,小小年纪,便敢于承担如此的重责……能脱口而说出县田亩的县令,只怕还真不多。

弘治皇帝激动得不得了,龙颜大悦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弘治皇帝一脸的欣慰……自己的孙子……太了不起了。

可是……

朱载墨却是皱眉,他显得很不高兴。

朱载墨朝弘治皇帝一礼,才道:“陛下,知道县田亩数量,有什么好庆祝的?”

弘治皇帝一愣:“……”

这是不是有些谦虚过头了?

只见朱载墨道:“若这只是县的情况,单凭一本黄册记录的田亩想要治理一方,简直是痴人说梦。田有水田和旱田之分,田又有好坏之分,田还有谁占有的多,谁占有的少之分。并非只是知道田亩的数量,拿着一本黄册,就可以自以为自己了解了县农业的情况的。”

弘治皇帝又有点懵了,四顾左右,看向众翰林。

翰林们虽然没有实际的治理经验,可是每日接触的,都是地方官的奏疏,以及皇帝的旨意,还有历代保存下来的各种档,可是……哪怕他们博学多闻,却也有点懵了……啥意思?

朱载墨背着,慨然道:“有些东西是记在纸上,可有些东西,若是没有亲眼所见,只靠的数目,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孙臣与正卿、徐鹏举、杨叶、刘平这些人,我们这两月,将整个西山跑了个遍,肉眼所见的……却绝非这区区黄册可比。比如,根据孙臣和诸师弟们的计数,西山拥有水田比较稀少,只有一万千余亩,旱田是大多数,其上佳的好田,有两万千余亩,田六万八千亩,其余为劣田。再有,当下西山的耕牛有九千六百十五头,为天下之冠,这是因为……父亲从鞑靼人里缴获了不少的缘故,因为西山的畜力十分充裕。可是其土地有八成,都在屯田所里,好在屯田所给予农户的佃户有极大的优惠,百姓们……生活倒还过得去。”

“可是当下,多数的壮丁却不愿务农,大多都在作坊里做工,其在作坊里做工的男丁,有千九百余人。妇人千六百五十余……”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朱载墨。

这……

他们立即想到了一个人,当今的天下,唯一能将整个县的情况,能了若指掌之人,想来……只有欧阳志!

而皇孙……

朱载墨接着道:“西山因为曾大量的收养流民,因而老弱不在少数,因而西山眼下最需要做的,其一是设立济养堂,无论如何也要给孤寡老人,一口食吃,哪怕是少一些,哪怕这粮食……都是陈米,可也绝不能令有孤寡老人因而饿死,国朝以孝治天下,这是根本。再其次……”

殿没有任何的声音,每一个人都认真的听着朱载墨的每一个字……似乎任何的话,到了皇孙口里说出来,总是格外的悦耳。

“再其次,就是作坊和农地之间的问题,许多作坊,散乱在各处,杂乱无章,而又与许多的农地相冲突,孙臣所了解的,是几个情况,其一,某磁窑就设在农田之,四周多为农田,虽有道路,却有不少的匠人,为了抄小路,而选择在田埂行走,哪怕是踩踏了庄稼,也在所不惜。其二,有的作坊,所排的废水,一旦进入了沟渠,竟使附近的粮食,减产不少。”

“孙臣思来想去,作坊不能没有,可想要禁止匠人踩踏庄稼,所需的人力物力,也是天数字。最后孙臣问过了恩师,恩师给出了一个办法,即在将来,县里要花费气力,尽力的使所有的作坊都集起来,种粮的田地,专门种粮,生产的作坊,则也专门生产,彼此之间,要尽力的互不干扰。”

朱载墨侃侃而谈,如数家珍的,清晰的道出自己未来要主政的方向,以及当下西山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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