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的师公,恰好有脑疾,所以在西山内部,人们从不议论别人的脑子。
常威道:“这新城,为了建造,都是最高的规格,所用的材料,以及设计,无一步精,不说这地面上,就说这地下吧,有专门的排水渠,你们难道没有看到许多地方,用的是缕空的砖吗?若是有水,水自然流入这缕空砖的缝隙里,很快便被这排水渠排出去,这一次雨下的是大了一点,可也没多大关系,以往的宅子,哪怕是用砖头砌的,却多是用糯米作为粘合,外头再涂一层白灰,一旦遇水浸泡,外头的墙皮就泡烂了不说,那糯米遇水久了,也就散了,极不牢固。”
顿了顿,说起着建筑的问题,常威如数家珍。
文武百官们,却是鸦雀无声,在常威面前,他们就是小学生。
常威又道:“可在这儿,咱们砌砖,用的是空心砖,这空心砖的好处,多着去了,不只保温、隔音,将来通了暖气,可将热气尽力维持在宅里,而且,因为砖头不笨重,所以哪怕遭遇了疾风骤雨,对于墙体,也不会有太强的挤压。嗯……力的作用,你知道吗?就譬如这高楼,沉重的砖头一层层码上去,堆砌在上头的砖,也是重若千钧的,这么沉重的力量……会产生挤压……”
见众人还是不明白,事实上,常威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只晓得,效果很不错,他又道:“何况,还是用混凝土粘合,不只如此,外头的墙皮,还要先涂抹一层混凝土,所有的梁柱,沉重的墙体,都经过精心的设计,若是风雨都能吹倒,师公早将我们打死了。”
王不仕身躯颤抖。
这意思莫非是……这新城……不但住的舒适,而且可以无惧风雨。
这……这……自己的宅子不但还在。而且,还是好宅子啊……
想想自己在内城所租种的地方,经历了一场风雨,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他心里的沉重,一下子松懈下来。
他忍不住感慨道:“这方都尉,居然严厉至此,将这宅子,做的这般的好,竟还对你们这般的苛刻……”
常威奇怪的看着王不仕,忍不住道:“师公不曾对学生苛刻。”
“还说没有,根本就不曾遭灾……竟还如此对待你们。”王不仕咬牙。
常威却是微笑:“看来,诸公是有所不知了,这并非是师公的本意,师公将我,当亲孙子一般看待,怎么忍心,罚我呢。只是……这一次,确实有巨大的疏忽,学生虽只是西山书院区区一个小生员,可西山书院的人,历来只做到最好,学生的恩师、师叔,还有师兄弟们,哪一个,不是完美无瑕,而学生离他们相去甚远,心里甚是惭愧,自当惩罚自己,唯有如此,才能谨记着这教训,这与师公无关。”
第八百四十章:涨价了
“……”
众人愕然的看着常威。
常威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他的功名,至多也就一个秀才。
哪怕将来他能中进士,又如何,不还得从小小的庶吉士和观政士做起吗?
而能站在常威面前的人,从内阁首辅、次辅,再到御马监的掌印,哪一个,地位不是和他千差万别。
可常威哪怕是在他们面前,也是不卑不亢。
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身上,看出一股子骄傲。
这种骄傲和寻常狂生的傲慢全然不同。
他的骄傲是内敛的,是对自己,而并没有针对其他人的。
他自认自己是西山的生员,所以他骄傲无比,可这骄傲,却是绝不容许自己有一丁点的瑕疵,他要做到尽善尽美,哪怕是一丁点的疏忽,在他看来,都是无法原谅,是一件引以为耻的行为。
后世,总有一群因为考了九十九分而捶胸跌足的家伙,虽然人家还是考了第一,在旁人看来,这家伙是在装逼,是脑子有问题,是个书呆子。
却殊不知,对于人家而言,人家压根就不屑于跟你们这些学渣去比,考不考第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失了一分,而这一分之差,就足以让自己惆怅饮恨了,装逼?不存在的,跟你们,有装的必要吗?
西山书院的许多生员,都是这样的人。
众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便连刘健,都忍不住意动。
西山书院,真是一群怪物聚集地啊。
而自己的儿子,也在此书院,哈哈,与有荣焉。
那张昭田却已是失魂落魄,欲哭无泪,倘若这常威因为有一丁点的损失,都自请处罚,那么……自己还有救吗?
王不仕已是大喜过望,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说的好,说的好啊,不错,这建宅子,就如治大国,治大国如烹小鲜,自当精益求精,方才不失为圣人门下。”
这一顶高帽子戴下去,仿佛就在说,大家都是圣人门下,要有良心啊。
王不仕满面红光,乐了,不断的点头,靠谱,那方继藩,还是颇有几分良知的,此前,看来多有错怪。
罢了,原谅他了。
可那侍学刘正静,脸色就有点不太对了。
似乎棚子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便见方继藩和太子联袂而出。
众人一见朱厚照,忙是行礼:“见过殿下。”
朱厚照只背着手,见这些家伙狼狈不堪的样子:“这京师怎么了,诸卿怎么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
刘健等人面一红,说来,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刘健只好道:“连续数日下雨,京里已经涨水,此雨数百年难一遇,京师……已是屎尿横流,大水及膝……沦为了人间地狱了。”
“这敢情好啊。”朱厚照笑了……
方继藩忙是偷偷掖了掖朱厚照的袖摆。
朱厚照才醒悟过来,憋着笑,却是露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这样啊,本宫……很遗憾……这个……这个……这么多百姓,岂不都受灾了,损毁了很多的房屋吧。”
刘健忧心忡忡,道:“是,宫里,谨身殿塌了,御湖和护城河涨水……紫禁城里,一片狼藉,内城的宅邸,损失也是惨重,还有不少道路……至于外城,那就更是惨不忍睹了。”
朱厚照背着手,偷偷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如丧考妣的低着头:“真是……难受啊,我心里难受。”
朱厚照便也低着头:“是啊,本宫心里难受的很。”
刘健皱眉,总觉得这两个家伙怪怪的。
朱厚照才道:“没有想到,京师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这个……这个……嗯,算了,本宫太难受,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卿等来此,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