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鸦雀无声的宫殿内,胡亥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在所有人耳畔回荡。
偏向他的人眼中满是激动,而反对他的,则双眉紧锁,面露不满。
惊鲵诸女倒是没说话,不过她们看向胡亥的目光俱是不喜。
女子虽然对于朝堂斗争并不感兴趣,但胡亥这样的疯人,真得很让人反感!
扶苏见状想要反驳,可嬴政却先一步打断了胡亥的狂笑:“住口!”
“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胡亥被喝得神情一滞,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随即露出尴尬的笑容。
与刚才疯癫的他,判若两人。
嬴政并没有点评两人的打算,而是侧身朝陈长歌拱了拱手:“不知犬子的想法,陈先生如何看待~~?”
陈长歌闻言淡笑摇头:“陛下的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提出的观点也都可以施行,并非是纸上谈兵。”
“不过……”
他眸色沉了沉,视线不经意扫向刚刚狂笑的胡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铁骑确实是可以让六国余孽低头,六国余孽也确实会有被杀光的一天。”
“可胡亥公子,你可曾想过做这件事,你大秦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听到反问,胡亥眉头一紧,便要开口反驳。
不过陈长歌并没给他机会,轻笑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六国余孽好找,可你如何判定,这些余孽是否都会给大秦造成麻烦?”
“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你要花费多少人力去调查?”
“调查?”
胡亥抓住空隙,冷笑开口:“为何要调查?”
“既是六国余孽,那便都该死!”
“全都杀了,岂不更方便?”
这话说得平淡无比,可话中的嗜血与疯狂,任谁听了都直皱眉头。
便是嬴政,也面露几分不满之色。
自己这十八子,杀气太重,有种暴虐之君的潜质!
“全杀了?”
陈长歌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脸上露出轻蔑之色:“你确定,真能杀得完?”
胡亥正要点头,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拔高音调:“大秦虽然一统六国,但六国百姓占据大秦人口数多少,你可知晓?”
“全杀了?你能将六国百姓,全杀光吗?”
“六国百姓,真就会任由你杀吗?”
胡亥被陈长歌的反问逼得脸色涨红,半晌讪讪道:“百姓是百姓,余孽是余孽,不可一言混之!”
陈长歌当即嗤笑出声:“你还知道不可一言混之?既然如此,你打算花费多少人力,去调查谁该杀?”
“谁不该杀?”
话头有转回最开始的问题,胡亥张了张嘴,最终哑口无言。
“想要彻查六国余孽,这无疑是个大工程,即便抓大放小,那也得非常多的人手去办事。”
陈长歌冷声道:“即便你真有心调查,你又如何确定你的人,能做到毫无疏漏?”
“万一放跑了六国余孽,那你的行为无疑是场笑话,可若错杀了百姓,你觉得其余人会不会觉得唇亡齿寒?”
“会不会,揭竿而起!”
冰冷的话语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胡亥的心上,将他砸得哑口无言。
扶苏见状,还以为陈长歌是偏向于仁政的想法,心头瞬间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浮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可他没想到的事,陈长歌转头便盯上了他:“扶苏公子,看你笑得这么开心,那我问你,孔夫子曾被人询问以德报怨,他是怎么回答的?”
扶苏被突如其来的询问打得有些懵,下意识开口:“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哦,原来你知道啊!”
陈长歌稍稍后仰了一下身体,脸上表情依旧带着嘲讽:“既然你知道,那为何六国余孽要动摇你大秦基业,你依旧想要以德报怨呢?”
扶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
六国余孽的存在,终归是要动摇大秦基业的,他们是野心家,是与大秦天生的对立者,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不可能调和。
既然是死敌,以德报怨,那不是蠢是什么?
“我……”
扶苏犹豫半晌,想要反驳自己并不是不想剿灭六国余孽,只是为了大秦基业考虑,不得不做出的妥协而已。
陈长歌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继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安抚民心,想要将六国拧成一股绳。”
“可问题是,你是胜利者,是凌驾于六国百姓之上的存在!”
“而六国余孽是什么?他们是六国百姓曾经的同胞,虽然也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但在国仇家恨前,他们会淡忘仇恨,转而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如果他们被那些野心家挑唆,你觉得你的仁政,能顺利推行下去吗?”
“兵家的项氏一族,他们曾是楚国贵族,杀手组织流沙,成员大多是曾经的韩国贵族。”
“虽说农家和墨家代表的是最底层民众,可他们不习惯于秦国律法和各种徭役,与你依旧是天然的对立面。”
“仁政治天下并没有错,可它只适合于太平盛世,并不适合大秦目前复杂的状况!”
“古语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一道好菜,要选对的材料,用对的火候,再平衡各种调味,才能美味可口。”
“恰到好处,不墨守成规,这才会治国的精髓!”
“一味的仁,一味的威,都无法让你解决当前的困境!”
“明白吗?”
陈长歌这番话振聋发聩,莫说是扶苏默然不语,低头沉吟。
便是坐在他身边的嬴政,此时也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大殿内,百官面面相觑,最后都用震惊的目光看向陈长歌。
老谋深算的王翦眼皮一跳,旋即便如老僧入定一般,默不作声。
他明白嬴政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请来的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厉害!
这番话之下,想来扶苏必会有所转变!
没错,老将军其实也是站扶苏的,只是在嬴政面前,他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至于蒙家父子,他们也清楚公子扶苏的问题到底在哪,可天性如此,不是他们规劝便能说服的。
不过,今日有陈长歌这番话,想来公子肯定会有大转变吧!
另一侧,尉缭满意的眯着眼笑,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而李斯则神色愈发冰冷,就连看向陈长歌的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
这人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
是想要取代他的位置吗?
星魂抿了抿嘴,目愈发幽邃。
东皇阁下派人传来消息,让阴阳家一脉的人与陈长歌打好关系。
可这般心思通透的人,真是他们可以交好的吗?
“..罢了!这事不是我可以解决的!”
他心中暗叹一声:“还是等月神回来,有她解决吧!”
……
众人的反应不一而足,片刻后嬴政回过神,看向陈长歌的目光愈发炙热起来。
可惜了!
若陈长歌是他大秦之人,他必然以丞相之位结交对方,想来有他的帮助,莫说大秦一统六国,便是整个神州……
嬴政眼底闪过旁人难以理解的兴奋。
许久他才平复心情,目光重新扫向下方两个儿子,眉头不经意又皱了起来。
陈长歌虽然说得很好,但问题是两个儿子的观点都被否了,这不相当于没说吗?
储君的问题没法解决,那他的心疾依旧无法痊愈!
“不过……”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时,陈长歌忽然再次开口,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扶苏公子的想法虽然有些理想化,但能知晓仁政,外王内圣只差了些许霸道而已!”
“想来好好调教一番,应该能让大秦国祚,顺利绵延!”
这话一出,几乎是当场给扶苏和胡亥两人下了定论。
扶苏想法过于理想化,但距离外王内圣只差了一个霸道而已,这与暴虐弑杀的胡亥,差距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一个还有的救,一个基本没救了,换谁都明白这该怎么选!
嬴政脸上的困惑瞬间烟消云散,目光也不自觉落到了他的嫡长子身上。
其实扶苏一直是他用心培养的继承人,只是前些年发现他有些迂腐,这才怠慢了许多。
原以为他能明白自己的问题,可这小子似乎钻牛角尖了,身上的气势愈发儒雅谦和,这让嬴政如何能放下心?
他就差没将这儿子赶到大秦边境,戍守边关历练了!
不过好在,如今有陈长歌出手帮忙,想来也用不着那么麻烦了!
扶苏听到最后的点评愣在原地,脸上的思忖之色愈发浓重。
倒是胡亥满脸不服气,当即冷笑反问道:“先生一直忙着点评我兄弟二人,却始终没说该如何平定六国余孽?”
“难不成先生也要像为天泽篡改记忆那般,将六国所有余孽的记忆全都篡改了?”
这番反问,无疑是当着陈长歌的面,想要抽他耳光!
“放肆!”
嬴政气得怒而起身,当即便想让人将这孽子给轰出宫殿!
这混账,当真无法无天!
“无妨!”
陈长歌却淡然的摆摆手,根本没将胡亥的挑衅放在眼里:“你这么问,不过还想让我告诉你,该如何平定六国余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