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263节

  随后,他又取出金钱剑放在法台上,端起旁边八卦镜,手掐日君诀,口中念道:“玄显威陈天君,缚或罗军咤利娑诃,谨请日宫太阳郁仪帝君,降布灵光,敕!”

  话音刚落,李衍便闻到炽热阳罡之气汇聚。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院内也变得更加明亮。

  而王道玄,已摆弄着八卦镜,反射太阳光,将金钱剑从剑柄到剑尖,照了一遍。

  是西玄一脉禳灾术!

  李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据王道玄所说,他西玄一脉,最擅长的便是帮人禳灾祈福,用来争斗的术法是少之又少。

  攻击性术法,也大多是对付妖物阴鬼。

  之前王道玄道行不足,法器也不灵光,有些术法根本用不出。

  而现在,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用日君诀将金钱剑开光后,王道玄立刻手持金钱剑,步罡踏斗,绕过法坛,在老刘头身上的铜钱上,用金钱剑挨个点过。

  霎时间,一股股难闻的阴煞尸毒之气,从驱邪降福钱方孔中冒出,小院内顿时臭不可闻。

  李衍连忙捂住了口鼻。

  至于那老刘头,则是感觉身上花钱变得异常灼热,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乱动。

  但很快,温暖的感觉就在全身流淌。

  折磨他许久的疼痛,竟在迅速缓解。

  法事过后,老刘头顿时感觉舒服许多,飞快起身,直接就跪倒在地,满脸流泪,“多谢仙师垂怜。”

  “哎~这是做什么?”

  王道玄连忙将他扶起,微笑道:“帮你驱煞禳灾,也是淬炼贫道这法器,互不亏欠。”

  老刘头当然知道这是安慰话,仍不断感谢。

  王道玄见状,立刻岔开话题,微笑道:“贫道帮你做法事,并不能除根。”

  “你这行当,最好是别做了,另外也得想办法早点搬家。”

  老刘头脸色一苦,“老朽打小便跟着师傅当仵作,人人忌讳,勉强糊口,没有妻儿子嗣。”

  “不做这行,老朽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既如此,我就帮你布置一番,改改阳宅风水,再传授你些药酒方子和防护之法。”

  “今后碰到古怪的尸体,可千万要小心。”

  “多谢道长。”

  老仵作又是一番感谢。

  李衍则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买药酒和改风水的东西,怕是不便宜,老先生收下这些。”

  “这…这怎么行?”老仵作连忙推辞。

  李衍直接将银子塞入其怀中,“都是江湖同道,帮衬一把,算不上什么。”

  “况且,有些事还要向老前辈请教。”

  老仵作一愣,连忙点头,“您说。”

  李衍取出怀中凤凰金饰,沉声道:“您也算是本地玄门中人,可否见过此物?”

  第三更晚一些

202.第202章 湖广熟,天下足

  李衍顺道前来,自然是想询问此事。

  这东西是楚巫令,根据严九龄的说法,还有夜哭郎曾说过的传承历史,李衍已琢磨出一些脉络。

  古周时礼乐崩坏,各地祭祀风俗有别。

  天南海北的巫道传承,曾有两次集中。

  首先秦皇一统天下,汇聚各方祭祀巫觋于咸阳,谓之秦宫秘祝,后焚书坑儒后解散。

  夜哭郎的传承,便是秦宫秘祝,且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不过这些人行踪隐秘,不知藏在何处。

  还有一部分,则演化为商山法教。

  第二次便是汉时,高祖汇天下巫觋于长安,各自立祠,祭祀各方神灵,算是某种大一统。

  然而后来,随着儒家和玄门崛起,巫道也逐渐没落,一些流入民间,有一些甚至彻底消失。

  当然这些法脉历史,李衍只是稍有兴趣。

  真正让他好奇的,是这楚巫手令之中,为何会拥有阴司才有的神煞之气?

  或许,从民间法脉中能找到些线索。

  老刘头接过凤凰金饰,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点头道:“说起来,老夫还真见过类似的东西。”

  李衍顿时眼睛一亮,“还请前辈指教。”

  “不敢。”

  老刘头将凤凰金饰交给李衍,又请二人坐下,倒上茶水,这才缓缓介绍起来。

  “这东西还是老朽师傅偶尔提过,说虽说如今太玄正教为神州正统,但本地法脉也没断绝,百姓习俗也与古楚有种种关联。”

  “比如我们这边,崇凤尊鸡,认为鸡可断阴阳,便是因为楚人先民以凤为图腾,是凤凰为先祖祝融氏化身,不少法脉,甚至老夫验尸辟邪时,都要用到鸡血……”

  “还有崇火尚赤,也与火神祝融氏有关,百姓正月末时,都会举火在家中行走驱邪。除夕时,会挂木炭与门口,用红纸束缚,叫做将军炭……”

  “还讲究灵茅圣苇,无枫不成村,皆因《山海经》中提过,枫树乃蚩尤所弃桎梏,村口栽枫树,可有战神蚩尤守护……”

  “许多民间传承,都能看到其痕迹,但真正传承古楚巫术者,唯有一个法脉,他们曾在君山立足,祭祀古楚神,名叫‘司命会’。”

  “但很久以前,这个法脉就已不知所踪,师傅也是偶尔从册子上看到,当故事讲给老朽听,当时还画过对方法徽,便是这般模样…”

  “君山?”

  李衍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君山在洞庭中,为玄门福地之一,也叫做湘山,源于湘君,亦是楚地十神之一。

  按照袁巴的说法,这东西便是在洞庭附近的山中找到,多半就和这神秘的“司命会”有关!

  看来,有空必须去君山走一趟。

  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起身,拱手微笑道:“老先生学识令人敬佩,多谢了。”

  “哪里。”

  老刘头有些慌张,连忙起身道:“老朽也是道听途说,些许故事,当不得真。”

  见李衍二人就要告辞离开,他看了看周围,急声道:“二位助我解灾,但老朽身无长物,囊中羞涩,难以报答,随后有个宴席,老朽请诸位同去,就当送别酒宴如何?”

  见对方满眼期盼,王道玄不好推辞,微笑道:“老先生,是什么酒宴啊?”

  老刘头回道:“是有城中大户人家,其独孙要拜老朽为父亲。”

  见李衍二人满脸诧异,老刘头摇头苦笑道:“不怕二位笑话,老朽虽说一生困苦,但这儿子不说有十个,也有七八个。”

  “我们这边习俗,孩子贱一些好养活。尤其是那晚年独子或几代单传的,生了孩子怕夭折,都要给他‘蓄贱毛’。”

  “这‘蓄贱毛’,头顶留一片叫破瓦当,脑后留个小辫儿叫狗尾巴,意思是人贱好养活。不仅如此,通常还要找个从事贱业者拜为父亲。”

  “老朽这行当,没得金,没得银,唯独多了这么多孩子,平日也不上门,但过年时总会送些吃食…”

  “哦,原来如此。”

  王道玄笑道:“此风俗各地都有类似,在北方诸地,就是祭拜大树石头为干爹干娘。”

  说着,看向李衍,微笑道:“衍小哥,贫道有些嘴馋,不如吃了席再走,鄂州也不少美味啊。”

  “如此甚好。”

  李衍微笑点头同意。

  他知道,王道玄哪里是嘴馋,分明是照顾老刘头仅剩一点的面子。

  …………

  老刘头所言没错,拜他为父亲的这户孩子人家,确实是城中大户,以转运粮食,开设粮行为业。

  对方是老来得子,稀罕的很,给儿子认个干爹,都做了上好席面,便请街坊邻居赴宴。

  这边的席面叫“大围席”,每八道菜一围,分八巡而出,做的很是讲究。

  比如第一巡,便是八鲜果,乃是时令鲜果,第二巡是八道点心。

  第三巡是八甜食,有莲子汤、糯米汤圆、糯米甜酒、糖心蛋等,第四巡是八道凉菜,卤猪耳、卤猪舌、卤鸭脯、凉拌三样。

  至此,便开始上酒,喝的是本地特产黄酒。

  第五巡便开始上大菜:如意肉糕、水晶圆子、佛手鲑鱼、油焖全鸡、酱汁肉块…

  第六巡为四山珍,四海味,第七巡为四饭点,四素菜,第八巡则为四茶点。

  鄂州人好客,讲究的是上门即是客,哪怕江湖之中,也讲究“好汉不打上门客”。

  得知几人身份,前来敬酒者络绎不绝。

  李衍等人吃的是酒足饭饱。

  沙里飞为人活络,从地主豪绅到贩夫走卒,个个称兄道弟,喝的面红耳赤,走路都有些打晃。

  李衍他们正准备离开,沙里飞就跟一名汉子勾肩搭背,晃晃悠悠走来。

  “衍…衍小哥。”

  沙里飞说话,舌头都打结,拍着身旁汉子介绍道:“这…这也是位玄门的兄弟,客气的很,硬要送咱们去郧阳府。”

  那汉子也大着舌头道:“好…好说,五湖四海皆兄弟,外…外州的朋友来了,总不能让人小瞧了。”

  李衍皱眉,“这位兄弟,是玄门中人?”

  眼前这汉子身穿粗布衣,身高马大,面容焦黑,满脸风霜,分明就是个干苦力的船工,而且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煞气,怎么可能是玄门中人?

  尤其是醉醺醺的,送他们去郧阳府,不是说笑话吗?

  “怎…怎么?你瞧不起人!”

  汉子一听急了,梗着脖子就嚷嚷道:“走走走,随…我到河边,我的船就在那里,让你见识一下本人的术法!”

  沙里飞也在一旁起哄,“好,就看兄弟的了!衍…衍小哥,你也莫小瞧我这兄弟,他可是上古豢龙氏的传人!”

  “哦?”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话已说到这份上,他们也不好推辞,便告别了老刘头和主人家,收拾行李,来到了河岸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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