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会关心宝玉的死活?除非元春来请,那要给面子。
但是王夫人肯不肯把宝玉交给他来治,还两说。
两人闲聊一阵,王熙凤才说起正事。
“那今年也依着旧例,两府一起置办年货?”她笑着,唇红齿白:“还要等我们的大伯爷点头,我和大嫂子才敢拿个章程出来。各府前后能省下几百两银子呢。”
“就依往年的例,”贾说,“也难为琏二嫂子了,为了几百两银子还专门跑一趟。”
“你是不当家,不知那银子不经使。别说几百两了,十两八两的我都恨不得掰开了用。东府还好,主子奴才少,嚼用开支都不当回事,你还是个有能为的,能捞银子。咱们西府就没有这好光景了……”
王熙凤叹了口气,又笑着说:“等下月里,下面的庄子送上来租子,见着好东西了,可得捡了些送来西府,我定记着伯爷的恩典。”
“这当什么事?到时候二嫂子过来,照好的捡就是了。”贾拎得清,那些个山货,哪有眼前这个熟妇香?
王熙凤也奇怪,今儿个贾怎么这么好说话?
“你这话我可当真了,到时候大嫂子想赖账可不行。”凤姐儿一笑,“那行,西府里事多,我就先回去了。”
平儿站起来了,凤姐儿都要抬屁股离座了,贾才缓缓道:“二嫂子别急,你的事说完了,我还有事没说呢。”
王熙凤一双凌厉的丹凤眼斜了斜,瞟了贾一眼,但又安稳坐下。
她心思活络,能感觉出贾来者不善。
但还是那句话,她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贾还能吃了她不成?
“今儿个倒是奇了,大伯爷还能有事找我?那我可得好好的听着,回去了也让老太太乐呵乐呵。”
贾拿出一本账目放在案上,敲了敲,“这事,恐怕二嫂子也没脸说给老太太听。”
他面色陡然一冷:“二嫂子先看看这账本罢,看看你在外面做的这些好事!”
王家以军功起家,家学重武轻文,对女儿家的教育更不重视。
所以王熙凤文化程度不高,还是出嫁后管家才开始认得字,别说写诗行联了,像是写个礼单这种简单工作,还要人代劳。
但看个账簿肯定没问题的。
正堂内气氛一凝!
凤姐儿看了看贾手边的账本,眼神微眯,她自认管家还没出个差错,贾想在这上面抓她把柄,就打错了主意!
她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贾敢变脸,她更不会伺候着。
随即凤姐儿就冷笑一声,看向一旁的平儿:“还不去拿过来,看看大伯爷又在耍什么威风!”
平儿这才上去拿账簿。
果真如他所料,王熙凤原本还冷笑着,但翻看账簿看了一页后,瞬间面色一白!
连站在凤姐儿身旁的平儿,瞧见了那几行借贷的账目,也是一惊。
贾怎么知道这事的?
凤姐儿用力捏住账簿,指头都是一白,随即咬牙抬头看了贾一眼。
贾淡定悠闲地喝着茶,一副吃定她的样子。
王熙凤又翻了两篇,啪地一下把账簿拍在一旁案上。
“哥儿,你这些个账目是什么意思?”
她管了这么多年家,不是没经历过争斗,有的是手段,不可能被贾一本账目给吓到了。
贾也不意外王熙凤的反应,“都这个时候了,二嫂子还想着抵赖?”
他冷笑道:“你挪用西府主子奴才的月钱,在外私放印子钱,逼的人卖儿卖女,卖家卖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有脸做出这种肮脏事来,怎么还没胆子认了?
“如今多名苦主联合告状,一纸诉状送上衙门,堂官念在我的面子上,才转给锦衣卫处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不怕你不认!”
听到是苦主告到衙门了,王熙凤眼神一慌,脸色发白,忙辩解道:“哥儿,你可错怪我了,我哪会做这等事?想必是来旺儿,那个被银子昧了良心的畜生!在外面打着府里的旗号,做出了这种丑事。一定是他!”
一旁平儿也是揪着心,观察着贾的脸色。
贾笑了一声,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才缓缓道:“二嫂子,你是不知此事的严重性。”
他放下茶杯:“放印子钱本就律法不容,那些士绅富商去放贷就算了,卑贱商人本就逐利。
“但你一个国公府的内宅妇人去放印子钱,若传出去半句,别说你妇德尽失,名声扫地,还要连累整个荣国府,整个贾家!
“若是再被那些清流言官御史抓到了,再向上参一本,别说府里要吃挂落,牢里的政老爷都落不到好!这么大的事,来旺儿他顶得住吗?”
王熙凤身子一颤,用力的攥住了扶手,脑中已经无力思考,开始陷入贾的节奏。
“你打得一手好算盘,让来旺给你顶罪,去牢里蹲几天消案。就是不知道他嘴硬不硬,顶得住严刑拷打不!若他在诏狱里,再供出个幕后主使,那就太好看了!”
王熙凤听完,被吓得胆战心惧,已经瘫到了交椅上。
突然一道娇俏的身影扑了上去,跪倒在贾身前,“和奶奶不相干,都是我做的!奶奶她不知情的,二爷拿我去锦衣衙门问罪罢!”
平儿边哭边磕头,若不是屋里铺着厚地毯,估计额头都给磕破了。
贾见状,也不意外,平儿本就是好丫头,不似凤姐儿那般毒辣,心底善良柔软,对主子又忠心耿耿,也懂圆滑变通。
王熙凤见状,也十分感动,她俩打小一起长大,深知平儿的习性忽然又起了心思,来旺儿扛不住事,但平儿绝对不会供出她的……
第175章 两巴掌打散凤姐儿的心高气傲
“呵呵!平儿,你是把我当成金陵那个乱判薛家案子的糊涂官了?”
听贾这话,王熙凤心里一冷,瞬间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她顿时也明白过来了!
哪有什么苦主告状到衙门,是贾要趁着这事作筏子对付她呢!
凤姐儿一咬牙,如今她也没了法子,只能吃下这个亏。
她想着,贾最多把这事捅到老太太那里,找她的麻烦。
至于如贾所说,把这事闹到外面去,定是吓唬她的。
毕竟那样坏的也是贾家的名声,他贾还是贾家族长呢!
“平儿,回来,你求他做什么?”凤姐儿冷眉道,“哥儿,你也别装模作样了,扯大旗来吓唬我个妇道人家了,这事我认栽了,想怎样就直说罢!实在不行,我让你琏二哥来和你说。”
她放印子钱这事,虽然隐秘,但王夫人心里是清楚的。
就算贾闹到老太太那里,有王夫人帮忙说话,她最多吃个挂落,也不会伤及根本。
王熙凤再度恢复冷静,心中一边盘算,一边等着贾下文。
凤姐儿忽然想起那些被撤走的丫鬟婆子,若贾敢提出些过分的要求,她才好啐他一脸呢!
贾玩味地笑了笑:“二嫂子以为我在吓唬你?”
他又拿出一叠文书,“这是几个苦主找人写的状子,都是亲自签字画押的,有西城的张老二家,来旺以要债为由,奸淫了他老婆闺女,还有城隍庙旁边的老李家,更是被抢走了祖宅……你让平儿看看,有没有假。
“今儿我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才来问你,你不领情,好啊,明儿等着锦衣卫的缇骑罢!”
王熙凤心中一惊,望着那状子满眼狐疑,又见平儿看了眼后,又抱着贾的腿开始大哭求情了,她顿时一慌,再也坐不住了。
“哥儿,真不干我的事,都是来旺儿那下流种做得这些孽啊!”
王熙凤起身来到贾身边,不复往日的傲气,端上茶碗奉上,连忙求道:“你是锦衣卫的堂官,就饶了二嫂子这一回罢。”
凤姐儿不是不会伏低做小,不是不会说软话。
但她必是要在地位高,权势重,比她强的人跟前,才会这样说。
像是在贾母面前,她不惜自黑,也要讨老人家欢心。
贾冷笑道:“那来旺儿只是个奴才,没府里主子的应允,他敢这么大胆?”
王熙凤拉着贾的手腕,哭道:“哥儿啊,我是有苦衷的,西府里上下几百号人,每月吃穿嚼用的银子都海了去了,男人们又不像你这样有本事,早就入不敷出了,我再不想点赚钱的法子,府里的体面早就垮了。”
贾听凤姐儿哭诉,面不改色,他自然不会信王熙凤的鬼话。
他心里清楚,这哭诉也是凤姐儿的花招,还得再加一把火,才能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凤姐儿继续哭道:“放印子钱确实不对,但谁都知道,但凡有名有姓的人家,就没有不放钱生利的。我也只想着赚点银钱,是来旺儿混账,做了孽,我哪儿会让他欺辱了人家姑娘,抢了别人家祖宅?”
贾这才笑道:“好好好,就依二嫂子所言,放印子钱的罪,让来旺儿盯着,那二嫂子打着荣国府的旗号,插手衙门诉讼的罪,又让哪个奴才扛上?”
听贾这话,王熙凤呆立在原地,平儿的哭声也是一顿。
贾突然厉声喝道:“那水月庵的老淫尼,你和她那些勾当,做得些丑事,还要我说出来?”
凤姐儿闻言如遭雷击,张着一张红唇,看着贾说不出话来……
贾连这事也知道?
“你以贾琏之名,逼长安守备退亲,害死了一对才子佳人,这事又让谁来担?其余诉讼案子,还需我一一说来?”
贾骂道:“真不知我贾家,怎么有你这种毒妇蠢妇!”
王熙凤脸色雪白,丹唇微颤,不知何时已经落下泪来,端着茶杯的手也是发抖。
再看一旁跪在贾身前的平儿,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王熙凤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再看向贾,恍然明悟,这么多案子怎么可能刚好凑到了一起?
分明是贾专门搜集了她的错处,什么作筏子,贾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啊!
她心中害怕,又满眼怨恨,我不就是呛了你几句吗?瞬间想起贾的身份,才感到后悔……
早知如此,她哪里敢得罪这个哥儿?!
片刻后,凤姐儿竟然呵呵笑了两声。
她一手强行提起了平儿,骂道:“你个小蹄子,谁让你跟他求饶的?他找了我这么多把柄,你哭到死也没用?”
王熙凤一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珠,一双丹凤眼里满是凌厉,连声冷笑道:“哥儿,你是好样的,我等着你来整死我!大不了我求了老太太,不管这个家了,你看谁能接得住这个差事!”
王熙凤说完,拉着平儿就要走。
“哪里需要去劳烦老太太?我身为贾家族长,还处置不了一个目无王法,无良无德的毒妇?”贾冷声道,“我决定明日,重开贾家宗祠。”
王熙凤已经呆立在原地,浑身僵硬,扭过头来看他,满脸的惊愕。
开宗祠?
贾依然坐在主位上,“你犯下如此恶行,就算西府的家法饶得了你,我贾族的族法绝对不会放过你!明日开宗祠,本族长要细数你几大罪过。”
贾忽然拍案,吓得王熙凤浑身一激灵,饱满处都是一颤。
“你与贾琏成婚多日,未有生育,且贾琏的妾室丫鬟,竟然死得死,撵得撵!无子、善妒,七出的罪过你就犯了两项!再加上你在外放印子钱、插手衙门诉讼,违反我大汉律法,又有两罪!
“这两过两罪,太骇人听闻,我贾家乃是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断然容不得你这种毒妇!”
话已至此,王熙凤和平儿已经意识到了贾想要做什么,这对主仆皆是一脸惊惧。
只听贾冷声道:“我要让贾琏休了你,再把你的名字从贾家族谱上划去!老太太敢给你求情,我也不当那恶人了,不过把族谱撕开,从今往后,两府各自过活罢了。”
贾那个“休”字一出,王熙凤紧绷着身子一下子就垮了,连带着她脸上的傲气全无,直至贾说完,凤姐儿噗通一下坐倒在地!
平儿连忙抱住她,哭道:“奶奶!”
贾最后补刀完成斩杀:“然后再交于锦衣卫,送入诏狱问罪!”
王熙凤瞬间哭了出来,如丧考妣,伤心至极,又立马翘着肥臀,双手双脚并用,赶紧爬了过来。
她跪到贾腿边,死死地抓住了贾的手,痛哭流涕。